第91章-《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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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曲受到的刺激太大,近期情緒一直劇烈起伏,又沒有好好吃飯休息,所以才暈了過去。
林曲輸液的時候,林初打車回家取她的身份證。
“小姑娘?小姑娘?到了——”司機喊了好久都不見后座的女孩回應。
她睜著大眼睛,眼里的紅血絲密密麻麻,臉色如白灰,僵住脖子面向窗外,如果不是她偶爾眨眼,司機真的以為她死在后座了。
“小姑娘!到了!”
林初大概睜著眼睡著了,因為她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腦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
直到她看見窗外走近的人。
那人拉走她眼前的玻璃,沒有阻礙地站到她面前,他伸出干凈的手,將她拉出去。
熟悉的味道,溫熱的大手。
陳執(zhí)看到她的樣子胸口撕碎般的疼,他紅著眼疼惜地撫上她的臉,想將她抱住,她抽回了手。
她的雙眸只是兩塊黑色的石頭,她的氣息像消失了,沒有開心沒有生氣,她沒有任何的情緒與氣息,如同幽靈抽回自己的手,繞過陳執(zhí)走了。
陳執(zhí)站在原地,看她瘦削的背影遠去,無力地攥緊拳頭。
林初從林曲臥室的柜子里找到身份證,她覺得錢可能不夠,又找錢,卻找不到林曲的錢和銀行卡。
她知道林趨的銀行卡,甚至還知道密碼。
林初將身份證塞好,走向林趨的房間。
她輕輕打開臥室門,看到一室的橘紅,定在原地。
太陽依舊升起,落日已經(jīng)很美。
只有傍晚才能照到陽光的臥室此刻看著格外溫柔。
但是,這間臥室的主人再也不會回來。
“處死刑。”
這道聲音驟然響起,在整個房子里回蕩,一遍又一遍砸進她的耳朵。
林初驚慌失措地捂住耳朵后退,無助的在原地打轉(zhuǎn),目光掃過的每一處都碎成記憶。
林趨在沙發(fā)上切西瓜,擺放燒好的飯菜,涂抹燙傷藥,笑著或者嚴肅地跟她說話,在玄關(guān)換鞋,不滿她吃的少,跟她說媽媽的事,跟她道歉,輕輕敲她的房門……
所有的記憶化成一張張圖紙飛向林初,貼著她將她的臉和身體包裹,她渾身疼痛不能呼吸。
她的爸爸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間屋子……
她的爸爸再也無法回到這間房子。
“處死刑。”
“處死刑。”
“處死刑。”
這聲音回響,回響,不斷回響。
林初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再也回不來了……
她的爸爸呢。
她沒有爸爸了……她沒有了媽媽現(xiàn)在她要失去她的爸爸,她是孤兒了。
她的爸爸很愛她,她的爸爸這么愛她但是要離開她了。
為什么……為什么……可不可以不要這樣……
她不想成為孤兒,不要離開她好不好,不要離開她好不好……
她的爸爸這么愛她怎么可能離開她,怎么可能,他說過要陪著她長大,他說要一直一直陪著她的……
他的爸爸還有好多心愿沒有完成,她也有好多心愿沒有完成……
她還沒有賺大錢讓他過上特別特別好的日子,他還沒有享過她給的福,怎么可以死呢……
她的爸爸是好人怎么可以死……不可以……不可以好不好……
她只有一個爸爸媽媽,他們都走了她怎么辦……她在這個世上沒有爸爸媽媽了……她沒有家了……
林初睜開眼,看到一片白色。
她的心跳漏了幾拍,反應不過來這是哪里,直到她眼前出現(xiàn)一個帶著白色帽子的人,對方朝她溫柔地笑了一下,好似松了口氣,“你終于醒了。”
睡了很久嗎?
林初顫動睫毛,意識到這是醫(yī)院,而后回憶被打開,瞬間掉入地獄。
她身上一秒冒出冷汗,顫抖地蜷縮起身子,被護士著急地按住手,“小心針頭!”
病房門被推開,林曲急匆匆跑進來。兩人四目相對,林曲的眼睛一下紅了,她一句話都沒說轉(zhuǎn)身就走。
那一整天,林曲沒再出現(xiàn)。
第二天,林曲也沒有再出現(xiàn),林初一個人在病房里躺了一整天。除了聽到病房外突響清脆的響聲,其他什么都沒,靜得連灰塵都掀不起來。
她躺在病床上,躺在白色的被單上,世界黑暗,度過漫長無聲的二十四個小時,好像度過了一生。
第三天,她拔下針頭跑出病房,而后一眼看到坐在走廊長椅上的男生。
他聽到她的動靜猛地抬起頭,滿眼的血絲和疲憊,甚至長了胡渣,左臉有個巴掌印。
林初瞳孔擴大,倉皇跑回病房。
沒一會,護士進來幫她重新輸液。
那天的下午,病房來了個不速之客。
林初休息了幾天力氣回來了,戾氣也因情緒的堆積被逼出來。
“你滾!”林初變成刺猬,豎起扎人的刺,“我不想看見你!我不要看到任何一個警察!”
她激動地揮手將針頭甩掉,青腫的背冒出血珠,“你給我滾!”
病房外守著的陳執(zhí)跑進來,看到林初情緒失控眼睛一刺,用蠻力拽著秦警隊的衣領(lǐng)把他往外扯。
秦警隊不肯走,他知道林初遭遇的事太殘忍,林趨免不了死刑……她就要沒有爸爸媽媽了。
他也很痛心,他也在想怎么會變成這樣。
“我想跟她聊一聊。”
林初脫口:“聊什么?!你想聊什么?你們是大忙人!你們是警察,你們是連家都顧不上口口聲聲說保護人民的警察,但是呢?你們沒保護好我們也沒照顧好自己的家人!”
她滿眼都是恨,恨得渾身顫抖。
“如果我被校園暴力的事早點解決就不會有后面的事!我都跟你們說了有人欺負我!”她瞪著秦警隊,厲聲喊:“明明我都說了,但你們根本就不重視,那么多被欺負的,但是都沒有換來你們的重視,出了人命了你們才重視但是還來得及嗎?!”
林初吼完卻一下子看到林趨的臉,是那天他悲痛的神情……她在陳執(zhí)家看到那些照片后回去跟林趨大吵了一架,她說了很多刺耳的話,林趨沉痛自責的面容。
她忽然被一股情緒扯進了深淵,淚水滴在白色的被罩上,聲音輕了很多。
“我跟你們說過一次了,但你們沒管……我不想自己的勇氣一次次消耗在你們的不重視上,我不想一次次碰壁,讓我逐漸堅信我真的很可憐,真的沒人管我沒人救我,我不想……你們傷害了我,卻要我學會相信你們,不殘忍嗎?”
“如果校園暴力的事被解決了……”林初低低哭出聲,她屈起腿將臉埋在被子里,瘦削的肩膀顫抖,“如果解決了就不會有后面的事了……如果我多相信你們一點,是不是早就解決了……”
秦警隊心頭一刺,被筆直地插了一刀。
林初從被子里抬起頭,清澈的淚水滑出眼眶,在她臉上留下濕痕,她迷茫又痛苦。
“如果我多相信你們一點,你們第一次沒管覺得不嚴重只是小孩子玩鬧,那我就再去一次,我每天都去你們肯定會解決的,對不對?”
“肯定是這樣的。”她磕磕絆絆地哭出聲,“如果我多相信爸爸一些,相信他對我的愛相信他能保護我,我每天都跟他說我被人欺負了,他肯定會保護我,他肯定不會讓我被欺負……我應該多給他一些信任的……都怪我,是我的錯,不然問題早就解決了,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是我的錯,對不起,我做錯了。”林初邊哭邊說:“是我做錯了,我讓身邊所有人變得糟糕,我讓他們痛苦,讓他們都陷入不幸,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不是這樣的!”秦警隊痛心又內(nèi)疚,她的情緒崩潰也讓他心慌,“是我們的問題!是我們沒給你足夠的信任,是我們沒給你能處理好這些事的信任。”
法律顧及未成年犯罪者的心智不成熟,但是那些未成年受害者的心智也不成熟,他們遇到一些事不知道該用什么方法才能最好地保護自己,他們也還是孩子啊。
“是我們的問題,孩子,對不起,我向你道歉。”秦警隊沙啞地說:“是我們的問題,在你們眼里我們很糟糕,我們有時是很糟糕,但是我們也在努力!我們會越來越好的,我們在努力越來越好越來越強大!”
“真的!孩子,我拜托你相信我!”秦警隊紅著眼,聲音鄭重,“我拜托你們相信我們,我們在努力變好,不要放棄我們,真的不要放棄我們,我們是可以依靠的!”
林初抱住腿痛哭,哭成了淚人。
林初不知道這是第幾天,她十五號回來,現(xiàn)在二十五號。
不長不短的十天,翻天覆地。
林初躺在臥室的床上,不愿意出去,她不敢看那個客廳,那兒都是林趨的影子。
林曲終于肯跟她說話,在一次晚飯,她怒聲喊她出去吃飯。
“你是不是想餓死在里面?然后你的死訊傳給了你監(jiān)獄里的爸爸,好讓你爸爸在里面自殺,然后再逼得我自殺?!”
林初就出去吃飯了,吃完又回到屋里。但她一步也沒下過樓。
其他時間林曲不會理她。
手機開始會有班群的消息,會有室友發(fā)來的消息,她直接退出軟件。有短信她不看,有電話她不接,最后手機電耗光自動關(guān)機。
林初平躺在床上,窗簾拉著,只有微乎其微的光照進來,天花板模糊不清。
她起初會糾結(jié)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糾結(jié)后好像得出了答案。
好像每個人都在說自己有錯。
得出答案后就可以吸取經(jīng)驗教訓,下次不會再犯錯,以后會越來越好。
這個道理她懂。
但是現(xiàn)在她該怎么熬過去。
現(xiàn)實擺在她面前,她的爸爸殺了兩個活人,就要被判死刑,她就要失去父母。
她覺得熬不過去,她又憑什么熬過去?
她的爸爸是因她而死,那就是被她害死的。
她是罪人。
整間房子很安靜,安靜得像在海底,無聲無息。
樓下餛飩店的客人因為林趨的事少了一大半,林曲終于不用很忙,她坐在冰箱邊的位子上發(fā)呆。
一個高瘦的人站到桌邊,她看也不看一眼,冷冷說:“不是讓你滾遠點別來了!”
陳執(zhí)情緒也不穩(wěn)定,林初已經(jīng)好幾天沒下來,從她回來以后就沒過樓。
他咬牙切齒,隨時都能爆發(fā),“我是不是讓你經(jīng)常上去看看,她自殺了怎么辦?!”
林曲拍桌子大喊:“你憑什么這么對我說話!她怎么樣跟你沒關(guān)系,她爸爸也不愿意你跟她有關(guān)系,你有多遠滾多遠!”
陳執(zhí)磨了磨牙,將所有火氣逼回去。
他不是第一次想沖上樓拉她出來,但是嚇到她怎么辦?把她拉出來以后呢?
而且,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想不想見到自己。如果他的出現(xiàn)讓她想起傷心的事更痛苦了?
陳執(zhí)握緊拳頭,小臂的青筋暴起,他克制住情緒,低頭看到女人側(cè)面白了的發(fā),紅腫的眼,微微一滯。
他的確沒資格對她發(fā)火,他沒資格。
陳執(zhí)垂下眼瞼,沉聲說:“剛剛語氣不好,抱歉。”
林曲詫異,偏偏腦袋還是沒看他。
“但是我真的拜托您,她不能死。”
陳執(zhí)眼睛里的紅血絲像裂開的縫,再開口時聲音徹底啞了,“我拜托您照顧好她,她還這么年輕,她受了很多苦,她是最無辜的,她從一開始就是無辜的,她不能有事。”
林曲胳膊撐著桌子,用手扶住額頭,干澀說:“她中午出來吃飯了。”
陳執(zhí)卸了一口氣,胸口隨之蔓延一片苦澀。
“謝謝。”他大步走出餛飩店。
想抽煙喝酒,想打架發(fā)泄。
陳執(zhí)掏出口袋里的口香糖,倒出一把往嘴里塞。
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他掏出來。
“喂,阿執(zhí)你在哪?我和你媽媽現(xiàn)在在你家門口。”
陳執(zhí)沒吭聲,掛了電話。
他疾步往前走,路過垃圾桶將空了的口香糖盒子用力砸進去。
回到家,他看到等在門口的兩人。
秦警隊上前兩步,“阿執(zhí)……”
陳執(zhí)掏出鑰匙,淡聲說:“什么事?”
秦警隊看了陳母一眼,女人有些猶豫。
陳執(zhí)將門打開,直接往里走。
秦警隊跟上去,進了門女人還是沒開口。
陳執(zhí)找出魚食喂魚。
林初住院的時候他將魚和盆栽都帶了回來。
喂完魚,女人終于開口:“阿執(zhí)……我,我在我們小區(qū)那兒找了個房子,你就住在那里,我每天也可以照顧你……可,可以嗎?”
陳執(zhí)面無表情跨出窗戶,從院子里拿了花灑,準備進衛(wèi)生間裝水。
秦警隊也沒想到她想了這么久的解決辦法是這個。
讓陳執(zhí)一個人住在這里不是事,但是搬去她在的小區(qū)?他都覺著有些諷刺,親生母親照顧兒子卻不能接到自己住的地方,要在同一個小區(qū)另找房子。
但是想想,那個男人在發(fā)生了這件事后更不會接受陳執(zhí),如果硬接過去,下一個受到傷害的就是那個小兒子。
秦警隊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陳執(zhí),你現(xiàn)在應該去學校復讀,林初知道你沒去上學肯定會很失望。”
陳執(zhí)停在衛(wèi)生間門口,沒有回頭看他們。
秦警隊又說:“你可以住宿,感受一下不一樣的高中生活。”
陳執(zhí)轉(zhuǎn)回身,手里的花灑晃了幾下,說:“這個建議不錯。”
秦警隊微微詫異。
他還是第一次這么跟自己說話。
陳執(zhí)看著秦警隊,說:“謝謝。”
轉(zhuǎn)身走進衛(wèi)生間給花灑裝水。
林初再一次睡醒,不知道是白天還是晚上,困了就睡,醒了就發(fā)呆。
直到今天,她醒來后翻了個身疼得一下叫出來,坐起來的過程也格外艱難。
她摸了摸脖子,確定自己落枕了。
疼得不能轉(zhuǎn)頭,也不想躺回去。
林初嘲弄地笑了下,她覺得好笑,又覺得不好笑。
坐在床邊又開始發(fā)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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