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宮殿巍峨,長門凄愴。 領(lǐng)著卿如是入宮的太監(jiān)俯首疾步,懷中拂塵隨著步伐蕩漾,卿如是微抬眼就可以看見那厚重灰白的須子壓著步子的節(jié)拍沉沉抖動,她看得出神了些,眼花繚亂間,便將拂塵和地面混在一起,一陣陣頭暈?zāi)垦#木镜镁o,氣息也沉了。 陛下于御書房詔見她。 太監(jiān)示意她先在門外等候,他進去通稟后再進去。卿如是微頷首,輕瞥過門窗,明黃的燭燈映得室內(nèi)通亮,太過刺眼,一瞬就攝人心魄。她握緊了拳,不敢再看,埋頭將雙眸潛在幽暗中才好受些。 須臾,太監(jiān)示意她跟著進去。卿如是低頭謝過,款步入室,一眼不敢抬,徑直隨著太監(jiān)的腳步站定,瞥過伏在一旁同樣不敢抬頭的月世德,卿如是斂神,俯身跪下,“臣女……” 她未說完,上邊的人鼻息微沉,聲音在偌大的御書房中顯得尤其突兀。 卿如是的喉嚨滑了滑,壓低聲音接著說,“臣女左都御史卿錚之女卿如是,參見陛下。”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窗臺上燭火輕晃了下,她余光瞥見,緊張之感愈盛。 她忽然想起前世面對惠帝時無所畏懼的自己,頓覺微妙。都說若能去閻王殿里走一遭,便能看得開生死,如今她卻曉得,分明死過一回之后只會更惜命。 皇帝沒有說話,向來冷沉的眸正肅然打量著她。 還不過是打量,就教卿如是頭皮發(fā)麻,分明是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在逼視她,在審度她,威壓落在身上,她直不起腰。 越是要與天地爭平等,越是害怕被皇權(quán)欺壓。越想得到什么,就越害怕失去什么。 最可怕的就是你相信終有一日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東西,此時卻還明明白白地握在別人手里。好比性命。 她全力控制情緒,拋卻雜念,讓腦子里想的東西趨近于此時對自己有利的形勢。 然則,皇權(quán)開口了,“抬頭。”簡短有力的兩字,中氣十足,落音時就像被敲響的金鐘余音未斷,回蕩在耳畔,也回蕩在鼓動的心臟邊。 卿如是沒有任何猶豫,很快抬起頭,卻依舊垂著眸,不敢直視。 若非余光掃至,卿如是已忘記身旁還有個肇事之人月世德。實在太過安靜,他不出聲,枯朽的身體在宛如金鐘般的聲音面前不堪一擊,似被摧垮般堆在地上。 “卿如是……”皇帝沉聲開口,“你在怕什么?” 卿如是俯身埋首,“臣女不過閨中女子,何德何能窺見圣顏,陛下之威足令臣女拜服,不敢直視。” “不是。”皇帝拿起手邊札記,掃了一眼,而后隨意往地上一扔,輕微的響聲后,他凝視著被聲音嚇得不自覺聳了下肩的卿如是,他語氣篤定,“你怕朕提到兩個人。” 窗外起了風(fēng),樹聲沙沙。一片幽靜。 “臣女不知陛下何意。”卿如是的目光快速掃過跌落眼前的手札,收眼,故作停頓,坦然道,“然則,月長老素與臣女不合,臣女見其亦于天顏之前長跪不起,心生忡忡,唯恐陛下聽信片面之詞誤會臣女,但又即刻想到,陛下召臣女前來覲見對峙,乃是明君,遂不敢多言。任憑陛下詢問定奪。” 話落,月世德的伏于地的手指微蜷縮,他稍抬起身,似是斟酌了番,又俯下去,不作爭辯。 皇帝將他細微的動作看在眼底,視線又轉(zhuǎn)落于卿如是身上,“任憑朕詢問?定奪?”他微壓低聲,“你知道朕要問什么?” 卿如是搖頭,毫不猶豫,“不知。” 房中再度陷入沉默。良久,皇帝出其不意,朗聲道,“月世德。” 月世德一聳肩,忙答道,“草民在!” “將你方才對朕說的,說與她聽。”皇帝并無耐心等候,“簡明扼要。” “是。”月世德低聲回,隨即逐字逐句道,“女帝札記,乃卿姑娘之物。此番栽贓構(gòu)陷,正因卿姑娘口中與草民‘素來不合’之說。” 卿如是心底巨震。女帝手札?不是……不是懷疑她是秦卿嗎?這札記又是從何處冒出來的?為何嫁禍到她的身上? 她心以為是“秦卿”一事,脫口“素來不合”,卻中了月世德的計,成為她栽贓嫁禍的佐證。雖是毫厘之證,卻難防皇帝敏。感多思。 且不知月世德心底勝算有幾籌,這般篤定是她的,莫非已有鐵證? 她壓下心緒,面色微變,仍直言反駁道,“陛下,手札并非臣女之物。臣女從未捧讀過要手札,不知這手札有何不妥之處,又怎會無緣無故拿此物來陷害他人?月長老,空口無憑,還請拿出證據(jù)來,好教圣上看清,究竟是誰在栽贓陷害。” 札記便在眼前,月世德卻不動,等候皇帝開口。 站在后方的太監(jiān)在皇帝示意之下竟開始研墨。卿如是預(yù)感不妙,若是連環(huán)局,那這女帝手札就只不過是個引子。但愿她想錯了。 墨錠在墨池中研磨半晌,月世德的話語從滯澀難聽的磨墨聲中突出,“卿姑娘開脫說從未捧讀過手札,那為何手札末尾的批字,乃是卿姑娘的字跡?” 果真是連環(huán)局。卿如是心緒微浮,月世德要向陛下證明她與秦卿字跡相同,早已想到她會抵死不認,就算他將前些日她審批時在文章后書寫的字呈上,她還是可以抵死不認,只要拿不出她親筆書寫的證據(jù),便不足以令人信服。 于是他便將手札嫁禍給她,要她親手書寫文字,呈給皇帝看。若她書寫字跡與手札里的字跡相同,那女帝手札與她的關(guān)系便說不清了;若是與秦卿字跡相同,那月世德便會借題發(fā)揮,將下一項證明她和秦卿有關(guān)系的證據(jù)搬上來。 且方才在月世德開口讓她現(xiàn)場書寫之前,陛下就已經(jīng)示意身邊的太監(jiān)磨墨了。想來,月世德已將一切按照他的說法向陛下交代過了,包括女帝札記,以及懷疑她是秦卿這兩件事。如今,只需要等一個結(jié)果。 所以陛下方才說,她怕他提到兩個人。一是女帝,二是秦卿。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