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顛顛倒倒將心織-《風姿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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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內容她早已知道,只是,聽蘭斯洛親口說出,別有一番樂趣就是了。
蘭斯洛不改一往的興奮,從柜子里翻出茶葉,沏茶款客,當然,實行的工作,永遠是由小草來擔任。
小草一面燒水,一面感慨,蘭斯洛的江湖閱歷畢竟不足,對于紫鈺的來訪,除了欣喜之外,并無其他,殊不知在三人交往的期間,并沒有對紫鈺提過,目前的落腳住所,兩人進屋之前,也有仔細探看是否被人跟蹤。
這樣嚴密保安,紫鈺尚能不請自來,代表此女殊不簡單。
要知赤先生等一夥人,對兩人的相貌刻骨銘心,若是輕易泄露行蹤,大隊人馬早已上門圍殺,哪能安居至今日。
不過,對紫鈺來歷,小草已掌握七八成,是以并不吃驚,目前,就是等誰先翻底牌了。
紫鈺抿了口茶,滋味甚劣,不過這不是講究茶好不好的時候,隨即笑道:“兩位久不涉世,不知外面的世界,給鬧的天翻地覆了?!?
“是皇帝老子駕崩了嗎?”小草全沒好氣,一句話直接頂了回去。
“皇帝老子倒沒事?!弊镶暡灰詾殁瑁翱墒腔实蹆鹤拥膯栴}卻不小?!?
“據聞十二皇子殿下遭到襲擊,至今生死未卜,怎么還沒有下落嗎?”
“皇子失蹤,所有的警政機關全面動員,尋找皇子的下落?!?
紫鈺饒有深意地,看了小草一眼,“可是,說也奇怪,那與此案牽涉最深的兩名悍匪,就如同在空氣中消失了般,怎么找也找不到?!?
兩名悍匪中,唯一的男性,此刻很不自然的笑著,“這個嘛!說不定他們已經逃出城外了,哈哈。”
紫鈺輕搖玉頸,“不可能,挾持太子,是何等大事,案發后不到半刻,方圓五百里便給封死,若是東躲西竄,行蹤早露,故而必是事前周密計畫,藏匿于城中的某處。”
紫鈺狡獪笑著,“或許,便藏在城中的某處民宅也未可知。”
“呃!這個……”
“紫鈺小姐?!辈凰破湫珠L的無能,悍匪中的女性,及時反擊,“怎么紫鈺小姐對這案子這么關心,連匪徒的落腳處都一清二楚,旁人不知,還以為小姐是匪徒的同黨呢!”
紫鈺掩口輕笑,“小公子說笑了,妾身素來愛看熱鬧,只是對兩名匪徒落網后,會被處以何種酷刑,感到興趣而已。”
雙方你來我往,進行著堪稱辛辣的毒舌料理,不過,在其中,小草也獲得了些寶貴的情報。
錢繼堯動員了不少手上兵力,對城內的諸處可疑點,進行搜查,似乎有意在中秋之前,將事情做個了斷,但由于雷峰盛會的來臨,杭州城內涌進大批江湖豪客,使得搜查工作進行的并不順利。
另外,事有湊巧,在十多天前,錢繼堯突襲了十五所紅樓合辦的拍賣會,并封鎖該區域,進行搜查,結果,因恐平日販毒、買賣人口被查獲的一干匪徒,群起突圍,趁機開溜。
在局面混亂的情況下,錢繼堯下令將所有不聽指令者,一概格殺。
想不到命令一下,竟激起了大規模的民變,雙方展開武裝械斗,激戰一晚,雙方死傷在六百人以上,該區妓館、酒樓,混戰中被燒殺一空,幾成鬼域。
小草心想,錢繼堯果真是個扶不上臺面的角色,明明搜查只是作戲,他卻挑錯舞臺,事發時還下了這等謬令,杭州城如今龍蛇混雜,官方稍有不慎,便釀大禍,更何況是錢繼堯這等大手筆,看來他甜頭沒吃到,這苦頭卻是吃定了。
不過,這也解釋了,為何當日與鼬鎌兄弟激戰多時,竟沒有半個人聞聲而來,而具有洗腦設備的地下倉庫,造價亦屬天價,兩人誤闖時,連半個守衛也無,看來該區的人員,是全部棄屋而逃,讓兩人撿了大便宜,而離開倉庫時,暴動已接近結束,官兵、賊夥,均已死傷慘重,無力封鎖,就此給兩人輕松溜掉。
想到此處,小草不由得暗暗感謝錢繼堯,若非他的搗亂,兩人不可能誤闖密庫,楓兒很可能就此喪身毒窟了。
“哇哈哈!大家不要講這種沒意義的事了,難得天氣不錯,悶了幾天,出去逛逛吧!”
有的時候,蘭斯洛扮演的角色,是極為重要的,雖然從來沒有插上話的機會,但是,如果沒有他從中打斷,兩個沒事干的饒舌女性,很可能就此講到天黑。
“說的也是,既然大家都無恙,就繼續前些日子的未了之行吧!”紫鈺首先贊成。
“你們去吧!我想留下?!毙〔菹肓讼耄瑳Q定留下。
一方面是因為非常想去夢周公,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照顧楓兒。
大陸諸國的都市,對于獸人非常歧視,特別規定,獸人上街,必須穿斗篷遮面,并且要系項圈,換言之,是把所有獸人,以奴隸的地位論處,不承認有自由的獸人存在,也因此,獸人大多活動于荒野,極難與人類共處。
小草視楓兒如姊妹,不想把她獨棄在家,要把她當奴隸對待,更是不愿,左思右想,決定留下陪她。
看出了小草的顧慮,蘭斯洛道:“放心吧!楓兒的毒癮解掉了,她人又聰明,放她在家,不會怎樣的?!?
小草仍是擔心,但拗不過蘭斯洛再三請求,甚至威脅相向,最后只好點頭答應。
拍拍楓兒的頭,小草像個姊姊般,柔聲吩咐道:“要乖乖的喔!”
應該是不會出什么事的吧!
小草心想。
小草仰身打了個哈欠,兩眼惺忪地四處看看,那個紫鈺,什么地方不好去,居然跑來間破廟,做啥?許愿嗎?
仔細說來,廟也不能說是破啦!
只是,廟的規模不大,屋瓦檐壁,都已經褪色,完全遮掩不了歲月的痕跡,廟前馱碑的石龜,斑駁龜裂,該是許久前的古物了。
由香爐里稀落的香火看來,廟里供奉的神祗,似乎也不太靈光,才讓自己的住所,殘破成這等模樣。
自古人心,貪慕榮利,拜神求佛,到頭來,所求的還是不出“名”、“利”二字,對這兩字沒助益的,便是神明,也遭棄如敝屣,唉!人??!
小草不用香燭,兩掌合十,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自古參神禮佛,心誠則靈,香燭么?哈!倒也不用那么在意了。
懶的跟在蘭斯洛身旁做參謀,沒事還會挨頓揍,小草找個理由,溜到廟里清凈角落,想要補個美容覺。
唔……
其實這間廟也不算太壞啦!它后院面積頗大,除了清淺池塘,還種植了七株梧桐樹,每株都有三人合抱,枝干繁密,綠蔭遮天,陽光從綠葉的縫隙間,灑落庭院,午后涼風徐徐吹來,是個難得的午睡環境。
小草找了根大樹,倚樹閉目,聆聽松風過耳,池塘鯉魚兒躍水,心舒神暢,逐漸睡去。
有人說,老天爺不喜歡懶惰的人,這話真是一點不錯,小草眼睛沒閉兩分鐘,一陣孩童嬉戲聲,把她自夢的邊緣扯回來。
“老天爺,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小草心底哀嚎不已,睜開眼睛,搜尋聲音的來源。
“你輸了,你輸了?!?
“阿明太沒用了,換我來,看我青頭將軍的厲害?!?
“好棒,好棒?!?
在庭院的另一角,三五幼童圍成一圈,游玩嬉鬧,小草好奇心起,緩步趨近,看看他們在玩些什么。
圈子中心,是兩只蚱蜢,一青一紅,看起來都是雄糾糾,氣昂昂,十分威武。
“這倒是奇事一件,只聽說有人斗蟋蟀,還沒聽說有人斗蚱蜢的。”
小草覺得有趣,忍不住出聲詢問,“小朋友,你們在斗蚱蜢嗎?”
突然見到陌生人出現,孩童們并不驚慌,個個都是笑嘻嘻的毫不怕生。
一名梳著兩條沖天辮的女孩,笑著說:“我們是在比跳高。”
“跳高?”小草奇道。
小朋友們挖了兩個等深的洞,把蚱蜢放在洞里,比試誰的蚱蜢跳的高,若是同樣深的洞,一只跳的出來,一只卻跳不出來,自然是跳不出來的輸了。
只見青、紅兩只蚱蜢,為了自己的活動自由,在洞底摸索一陣,確定無路可出之后,開始奮力往上跳,但是因為洞挖的頗深,要跳出來并不容易。
看著蚱蜢們努力的樣子,小草心中沒由來地一動,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忘形之下,張口替蚱蜢們加油。
“加油,加油……”
“姊姊,不是這樣?!?
辮子女孩側著頭,俏皮笑道:“要這樣喊才對?!?
“跳啊,跳啊,跳出來吧!”
“跳啊,跳啊,跳出來吧!”
一旁的孩童,以獨特的方式,扯開喉嚨,賣力叫喊,為自己支持的蚱蜢加油,小草感染了這股氣氛,很自然地加入其中,隨他們吶喊。
“跳啊,跳啊,跳出來吧!”
一輪激斗過后,青色蚱蜢不負所托,率先跳出土穴,登時歡呼與嘆息共作,嘻笑同責罵并發,小草并沒有支持哪一方,但看到孩子們玩得高興,無形中也興奮起來。
“又在玩跳蚱蜢的游戲啦!”
“婆婆,是婆婆來了?!?
“糖果婆婆。”
說話的,是一位衣著華美的老婆婆,錦緞的高級衣飾,價值不菲,該是富貴人家,身后還跟著兩名家丁,看來身分不低。
顫著雙手,老婆婆從衣袋里,掏出滿把的糖果,一一分贈與小朋友們,仔細叮囑著,“吃了以后,要漱口,不然閻羅王會抓你們去拔舌頭的。”
“婆婆又來了,是說謊話才會拔舌頭?!?
孩子們搖頭大笑,似乎覺得婆婆比自己還笨。
“呵呵……是嗎?大概是婆婆弄錯了吧!不過,吃完糖,還是要漱口喔!”
老婆婆不以為忤,開心地笑著。
“小朋友,吃了糖要說什么?”
小草提醒孩童們,并讓他們一一道謝,不知為什么,她很喜歡這位夫人,她的身上有種高貴的氣質,肯定是出身好人家,卻是難得這等平易近人,眼尾的皺紋,是俗稱的笑紋,想來,這位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常為身旁的人帶來歡笑吧!
把糖給分光,老婆婆擦亮眼鏡,仔細打量小草一番,溫言道:“小姑娘尊姓大名???”
“我叫小草?!毙〔荼灸艿鼗卮?,隨即愕然,“婆婆……您看的出我是女子?”
婆婆呵呵笑起來,道:“你花朵般的肌膚,又生的這等俊俏,除非是瞽子加呆子,誰會把你當男孩看??!”
“就是有人瞽子加呆子,還不只一個。”
小草暗暗詛咒某人,另外也對自己女性魅力尚在,松了一口氣。
“小草姑娘來這兒,是來游山玩水的了?!?
“婆婆,您叫我小草就可以了?!毙〔菪Φ溃骸靶〔菔桥闩笥褋淼?。”
“既然是來玩的,那這間小廟,你不可不看?!?
說著,婆婆興沖沖地,挽著小草的手,朝廟里走去。
小草喜歡與老人家相處,在相處的過程中,可以獲得許多難得的知識,是以欣然接受,跟著走去。
“老夫人,請小心?!?
兩名隨從不放心,要伸手過來攙扶,卻被老婆婆揮手拒絕。
“真是的,老是以為我不中用了。”
老婆婆喃喃道,小草一笑,將原本被挽著的手,順勢攙扶老婆婆,步進廟內,再對兩名隨從感激的眼光,頷首致意。
“小姑娘的心地不錯啊。”
“婆婆說笑了,不知您今年多大歲數了。”
“呵呵呵……我自己也記不清了,嗯!三百五十歲的生日,是在十七年前,那么現在是……”
小草聞言一驚,風之大陸上,人類的平均壽命是兩、三百歲,這老夫人近四百歲,那真是高齡了,看她談吐清晰,步履猶健,大概是平常保養的不錯吧!
思量間,已走進廟里,廟的后堂,沒有供奉神明,土墻上畫著美麗的壁畫,還有紗縵保護,看起來一塵不染,該是有人常常打掃吧!
小草望了老婆婆一眼,她拉起了廉縵,一雙手彷佛在探視多年老友,充滿感情,珍而重之地輕撫壁畫。
壁畫里,土地乾涸,火紅的太陽肆虐,正是大旱時節,一條小河流經中央,兩批人馬,各據一方,手持兵器,怒眉騰騰。
一個白衣少女,努力地排解紛爭,在兩方人馬間勸說,最后,是眾人一齊祈雨,而天空也降下大雨。
當小草看到壁畫的瞬間,整個人如遭雷殛,不敢置信地呆住,然后,啞著聲音,熱淚盈眶。
畫里的白衣女子,眉目如畫,祥和柔雅,那面孔、那神韻,依稀是那么地熟悉:“媽媽……”
不會錯的,在那個女子的左袖,繡著朵句花形的紋章,那是母親年少時愛用的印記,她曾在母親未繼位前的幾篇詩稿里看過,那幾篇詩稿,還被偶然發現的小草,當作寶貝,藏在宮里。
“畫很美對不對?”
老婆婆笑了幾聲,開始敘述一個遙遠的傳奇。
在三百年前,那時的杭州城,尚是荒郊田野,一次大旱,把所有的田地都乾涸了,唯一可維生的水源,就是來自左面深山的一條小溪。
人們依照姓氏、種族,分成兩派,紛紛聲稱自己才是水源的主人,在幾次會談破裂后,雙方展開大規模械斗,死傷眾多,事后,更開始互設柵欄,偷偷到對方處放毒,使得原本嚴酷的天災,再加人禍,民不聊生。
一位名叫阿綾的少女,就在此時來到了杭州,她以義診獲得了普遍的好感,后來,更進一步地為兩個勢力作調和,歷經無數困難,在她的努力之下,終于讓大家握手言和,共同渡過天災,而老天也適時地下了雨,杭州就此恢復和樂。
“想當年,阿綾與我情同姊妹,我還在她的診所里幫忙過哩!”老婆婆遙想當年,不勝欷吁。
“您…與傳說的那名女子相識?!?
小草小心地問著,她知道,自己終于接觸到,母親不為人知的過去了。
“豈只認識,當初阿綾逃家偷溜…”
“什么?”
小草傻了眼,不是說“微服出巡”嗎?
怎會是逃家偷溜,那個視女王責任為天職,寧可舍棄親情,終其一生未有違背的母親,居然會…偷溜,這怎么可能?
小草心底,浮現無數疑團,照這么看來,母親當年,是否也像自己一樣,為了某種理由,不告而別,偷溜出宮。
“阿綾在杭州的第一個朋友,就是我,我們一起開診,一起收留孤兒,照顧他們,阿綾的心太好,是爛好人一個,經常連野貓野狗也撿回來養?!?
婆婆笑著說,“可是阿綾也有很風趣的一面,孩子們跳蚱蜢的游戲,就是她發明的,嘿!想當初,那群蚱蜢本來是要下鍋的,卻給她變成了這等把戲。”
“她膽子很大,記得當年上游設水閘,下游快乾死了,她自己做了炸藥,三更半夜,一個弱女子,偷偷去把水閘炸得翻了天,回來以后,還行若無事地做早餐,不是我一直逼問,她還不肯說咧?!?
“這…這是怎么回事?”
前半段是對的,可是后半段,怎么會這樣,婆婆所說的,真的是母親嗎?
自己的母親,居然有這樣的一面,小草腦里一片混亂。
“她是個很聰明、也很堅強的女孩子,而且不是一般膚淺的小聰明,是真正聰明。我們努力化消人們間的誤會,可是困難重重,我曾經想要放棄,但阿綾一直想要堅持到最后,她想讓鎮上的人知道,仇恨、對峙,并不能解決問題,最后會一起走上毀滅的道路。”
婆婆緩慢地說著,她不斷回憶當年與摯友相處的時光,“最后,她成功了,人們被她感化,握手言和,大家合力祈雨,老天爺也終于下了雨。”
婆婆指著茶幾上的物件,那是幾只用草編織的燈,草質粗劣,極易傷手,但燈卻編的巧致精美,足見編燈人下了不少苦心。
“阿綾讓大家編草燈,奉獻祭天求雨,她自己建了個高臺,穿著白衣衫,美得像個仙女一樣,在臺上禱祝三天三夜。老天,便下了雨。”
小草知道,這是所謂的筑積之法,把眾人的意念,藉著某種儀式增幅,傳達給上天,藉以祈求風調雨順,母親以此法祈雨,可謂別出心裁。
“以后,杭州城沒再鬧過旱災,可是這套東西,就此傳了下來,人們用草編成某種東西送人,藉以傳達心意,成了習俗?!?
婆婆說完,看著壁畫,呆呆出神,這些年來,她每天總要來這一趟,懷念那段難忘的歲月。
“那…后來呢?那個女人最后怎么了呢?”
明知道結果,小草還是忍不住問了。
“走了,可惜這么好的一個女孩子。當一切事情有了結果,阿綾對我說,她要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就離開了,人們為了紀念她,就在廟里畫了壁畫?!?
婆婆的眼中有淚,或許,是對好友離別的感傷吧!
“我還記得她離開時候,對我說的話?!?
因為心神激蕩,婆婆的聲音有些低沉。
那一天,她起了個大早,在晨光中,阿綾向她道別。
“我要走了,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和你相處的這段時間,我一生都不會忘記?!卑⒕c緩緩笑著,笑容里,有某種犀利的決心,“我,有幾件非完成不可的工作。為了不讓錯的事情,繼續錯下去;為了讓我以后的繼任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須回去。”
“……”
“這些事,可能我無法完成,不,在我這一代,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我仍然會終其一生,為這個理想鋪路?!?
阿綾的音容,在未散的晨霧中,漸漸隱沒。
“或許有一天,我的女兒,會追尋我的腳步,來到這里,屆時,請你務必讓她知道,她該知道的東西?!?
“這就是她的交代?!?
婆婆轉過頭來,溫和地問道,“你是阿綾的女兒吧!”
小草聽這一連串的故事,心情起伏,激蕩的說不出話,顫聲道:“我……我……”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
“我不問你的身分,也不管你現在是什么人?”
婆婆笑著,眼神中蘊藏著洞悉世情的笑意,“我只知道,你是我好朋友阿綾的女兒。”
“是的,婆婆?!?
“果然就是你了,我已經等了七百年了,撐著不死,就是為了想見你一面?!逼牌诺穆曇衾?,是卸下負擔的疲倦,“如今,我總算是如愿了?!?
“可是,這是怎么一回事呢?婆婆口中的媽媽,完全是我所不知道的?。 ?
因為心情激動,小草有些失控,“陪孩子們玩蚱蜢,偷偷跑去炸水閘,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媽媽。”
在小草的眼里,母親與自己之間,有一層無形,卻無法逾越的鴻溝,雖然自己不是不被關心,但是宮廷的生活,總讓人覺得冰冷。
在國民與親情之間,母親顯然選擇了前者,整日忙于公務,為民眾舍身,難得見幾次面,母親也只是冷冷的叮囑,要她好好注意身為繼位人的義務,充實自己,而要為國民舍身,成為為國為民的大愛,以備日后成為個出色的女王。
這是雷因斯。蒂倫歷代王室,女王必遵的信條,母親,也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可是,隨著年齡增長,小草的內心,對于這種教條,越來越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博愛,是人類的精神里,極為偉大的一環,只是,這種東西,能夠以教條的方式,流傳下來嗎?
一個連自身親情都能舍棄的人,真的還有“心”,去博愛其他的人嗎?
不知有多少次,小草故意犯錯,想看看是否能將母親寒霜面具打破,但每次都大失所望,她只是淡淡的,冷冷的,點頭表示了解,好像這些事連聽的價值都沒有,小草甚至懷疑,對于母親而言,自己唯一的意義,僅是繼位的人選,她們之間,不需要親情的存在。
“笨蛋,只要你肯稍微對我笑一下,一下也好,我就滿足了??!”
這是小草的期盼,每一次的生日,每一次的得獎,從宮內省官員手中取過獎章的時候,小草真正期望的,是母親的擁抱。
不需要什么形式上的獎勵,只要像普通百姓家一樣,媽媽對放學回來的孩子,溫暖地將她抱在懷里,如此而已。
然而,這個心愿,從未達成,以致于每當學院放學,看著旁人,親子相依的溫情,小草臉若冰霜,從此行為越來越叛逆,總愛與宮廷唱反調。
事實上,倘若不是因為這樣,小草的人生,可能會走向另一條道路,她會與同年紀的朋友一般,在貴族私院中,學習知識,努力當個淑女,日后成為個端莊的女王。
今天,從婆婆說的話里,小草聽到了不一樣的母親,那個名叫阿綾的女子,不僅是慈愛、祥和,她為了守護的東西,充滿勇氣,不惜挺身對抗,這正是小草所期望的母親。
為什么兩種樣子,前后會差那么多呢?
為什么母親回到宮廷后,會變成這種樣子?
母親臨走時所覺悟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幾個疑團,令小草沉思難解。
“婆婆?!碧痤^來,小草問道:“我媽媽……媽媽想傳達給我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逼牌耪Z帶機鋒,笑著說,“我所知道的阿綾,可不是那種不負責任,會把沒做完的事,丟給朋友的人。”
“她要我告訴你的東西,她一定早就跟你說過了,只是你自己沒發現而已。”婆婆扶著桌子,巍巍站起身來,“又或者,她是要你自己去尋找這個東西?!?
“要我自己去尋找?”
“小侄女?。∪说囊簧心承﹩栴},是只有自己,才能給自己答案的?!?
婆婆笑了起來,“你的母親,是一個凡是靠自己解決的堅強女人,身為她的女兒,你不該這么問?。 ?
“我明白了,我會找出那個答案的?!?
小草眼里,有了前所未見的神采,不知道為什么,在這一瞬間,她覺得婆婆就像是母親的化身,而且是她向往已久的那個母親。
在仆役小心攙扶下,婆婆緩步出門,臨走前,她對小草說:“其實,你和你母親當年很像,真的很像?!?
“媽媽年輕的時候,也和我一樣嗎?”
“一模一樣,那個神韻,講話時的語氣,全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小草笑了,她很自然地回答,“那是當然的了,因為她是我媽媽??!”
送走婆婆,小草驚覺滿室斜陽,竟已是黃昏時分,在夕陽照映下,壁畫中母親的形象,光彩流動,栩栩如生。
“媽媽在這趟旅行中,找到了她的人生理念,我一定也要去看看,媽媽想傳達給我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小草暗自下了這樣的決心。
走出廟門,小草分外感到神朗氣清,十多年來的陰霾,在這短短的一個下午,彷佛消去大半。
“咦!那邊不知道在干什么?怎么這么吵?”
左邊人群聚集,喧鬧吵雜,似乎是發生了什么事。
“哎呀!糟糕,放那個白癡獨處大半下午,一定出事了?!?
憶起與蘭斯洛分別一個下午,再看到眼前的人群,小草已經有了很不好的想法。
匆匆跑去,走近一看,蘭斯洛一膝跪地,手上拿了束莫名的野花,正在高唱情歌,而在他面前,紫鈺頗為尷尬的站著,不知所措,小草來的及時,剛好聽見“君子好逑”這句結尾,聲音高亢,令人有掩耳逃竄的沖動。
現場的群眾,依舊鼓噪,他們雖然不對蘭斯洛的走調怪歌,抱持好感,每個人都想看看,這個美女,要如何拒絕,那個想吃天鵝肉的渾小子。
幸災樂禍,自古人性皆然。
小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那個大白癡,真以為自己是大鼻子情圣??!叫他用音樂來打動別人,是用笛聲,不是用歌聲啊!唉!好破的歌……”
饒是小草聰明多智,此刻也沒了主意,只得靜觀其變。
而事情的發展,是沒有人能夠料到的。
眾目睽睽下,紫鈺笑了,彷佛可以融化萬年雪般的溫暖笑意,她接過花朵,在一片嘆息聲中,與蘭斯洛挽手而去,狀極親匿,教現場觀眾捶胸頓足。
“總算了去一個麻煩?!?
小草長吁道,她可沒有那么天真,會認為蘭斯洛的爛歌,打動佳人芳心,紫鈺之所以肯這么幫忙,多半是看在大家的交情上,不忍蘭斯洛太丟臉,才肯稍稍作戲一番。
“那個大渾球,為什么我要這么替他擔心?”
小草喃喃自語,腳步卻不自覺地追尋兩人而去。
杭州文風極盛,騷人墨客本多,在圍觀的群眾里,才思敏捷者,不乏其人,看到這幕“不可能的任務”,奇跡似的成功后,不少人以此為題,加上自己的想像,寫成了傳奇故事。
愚夫愚婦信以為真,將廟中神祗,誤認為專管戀愛之神。
此廟居然成為年輕男女表白、求愛之所,而一舉奏功者,竟也大有人在,此后數十年,香火鼎盛,絡繹不絕,這就不是當初在場的任何一人,所能料及的了。
“想不到還是被拒絕了。”
在回家路上,蘭斯洛有點沮喪。
“什么叫做想不到,你那種方法,不被拒絕才是怪事?!?
一旁的小草,把握機會,努力落井下石。
回想剛才的場景,小草覺得好笑。
才走出廟門沒兩步,紫鈺便抽回了手,本來飄浮在云端的蘭斯洛,一下子便摔落地獄。
紫鈺微一拱手,盈盈下拜,朱唇輕啟,低吟道:“憐君密密情,感此傷妾心,徒嘆奈何,徒嘆奈何,自古紅顏彈指老,華發早生,色未凋,愛已殘,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語畢,連半句話都不再多說,轉頭離去。
小草心下佩服,這才是敢作敢為的女中英杰。
這個女子,只怕是不會輕易系心于人的,她的冷清,不是獨對蘭斯洛一人,而是對整個世俗。
“色未凋,愛已殘”兩句,道盡千古女子的悲哀,為的,也就是那一張絕世容顏吧!
一但年華老去,昨日的江山美人,就只有“掩面低泣窺新人”的份。
像紫鈺這樣的女子,深明這個道理,又怎么肯將自己的心,輕易托付。
要擄獲這樣的一顆心,難??!
“算了,再想別的辦法吧!”
對于紫鈺的想法,小草悠然神往,自己與之比較,不由得有點興味索然,“我有點擔心楓兒,把她獨自丟在家,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你怕什么,楓兒又不是三歲小孩,難道你還擔心她會走失?。 ?
說著說著,已經走至胡同口,小心看看有無跟蹤,蘭斯洛將門打開。
“楓兒,我們回來了……”
話還沒說完,蘭斯洛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說不出話。
庭院里,恍若廢物棄置廠(簡單來說,就是垃圾堆),被拆成碎塊的桌椅,壓扁的銅鍋,破爛的窗戶……諸般家具器物,被徹底破壞,四散滿地。
在這堆廢棄物的中心,楓兒跳來跳去,將扯下來的布料,一把塞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著。
形狀優美的小口,嘴邊沾有泥土、雜草、還有……
“哎呀!我的鐵線蘭?!?
小草慘叫一聲,去搶救心愛的盆景,同時也忙著和楓兒爭奪,所剩無多的衣衫。
“不行,這個不可以吃啦!……你再不聽話,我就要生氣羅……啊!笨蛋,別把我的手放進嘴里……”
蘭斯洛望著眼前的一片凌亂,頭暈腦脹,很難得地,他有了想一頭撞死的沖動。
花了不少功夫,把瀕臨廢墟的屋子修好,成了垃圾的家具買齊,好在小草原本就有隨時跑路的準備,東西隨丟隨買,方便的很。
此后連續數日,小草待在家里,半步不出,任憑蘭斯洛怎么引誘,也沒興趣出門,一來,是為了好好靜心想事情,二來,也是為了照顧楓兒。
楓兒的野性未除,想要讓她安靜呆著,得費不少功夫,小草就花了相當的心力,才教會她穿衣,不要四處亂跑,拿無辜的器物磨牙。
其實,養動物就是要肯花時間,一般來說,寵物都是很溫和的。
這天,小草心血來潮,到外面抓了兩只蚱蜢,回來找楓兒玩跳蚱蜢的游戲。
“楓兒,這一只紅翅膀的,是你的;這一只腳上有斑點的,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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