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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女百家求-《鳳傾天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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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覺得這兩人怎樣?”邰世濤腦袋湊到太史闌身邊,神情悻悻的,“一個正直,一個乖巧,我覺得都還行。”

    太史闌瞧著邰世濤臉上神情——這家伙表情怎么這么古怪,十分之一歡喜,十分之三惱怒,十分之六悵惘,還有十分之一,復雜得連她也辨不出。

    再說這知人知面不知心,粗聲大氣就是正直了?甜言蜜語就是乖巧了?幺雞嗷唔起來粗得驚天地泣鬼神,誰好意思說它正直?

    “太史姑娘,我說的可對?”臺上于定一個瀟灑地轉(zhuǎn)身,拂了拂衣襟上不存在的灰,笑道,“在下也粗通畫技,如果太史姑娘不嫌棄,在下愿為此畫添上驚艷一筆。”

    太史闌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有人冷冷道:“這畫,還輪不到你來添足。”

    人到聲到,眾人都覺得眼前一花,定神再看時,臺上已經(jīng)多了個白衣人。

    白衣服齊齊整整,縫邊筆筆直直,腰帶板板正正,頭發(fā)服服帖帖,相貌端端正正。

    太史闌乍一看見臺上多個白衣人,難得來了點興趣,武俠小說里,但凡江湖盛會,必然要有白衣的俠客,但凡白衣的俠客,必然瀟灑落拓,武功驚人,或者深藏不露,傷心人別有懷抱,總之,白色的衣裳,在那些任俠江湖意氣虹霓的故事里,就好比綠茶表的綠茶,是裝叉賣萌偽文藝真泡妞之必備道具,如今可讓她瞧見活的了。

    然而這么一瞧,白衣是白了,俠客也俠了,卻找不到一點人味兒,像墓園里慘白的石膏像,一尊孤零零墩在大門口,你不知是該燒香呢還是該繞道,半夜見了保準還得嚇著。

    那人抬手,虛空撓了撓自己頭頂,太史闌沒瞧明白他這動作,直到看見這家伙左邊撓一次,右邊撓一次,兩次之后放下手,端端正正垂在袍子兩側(cè),指縫緊貼袍縫,才恍然明白,敢情這位白石膏,是要撫平自己腦袋上或許被風吹起的亂發(fā)。

    真是舉世無雙規(guī)整條理好家教。

    臺上兩人看見白石膏,臉色卻有點變化。雷元冷哼了一聲,于定卻笑道:“黃兄也來了,怎么,黃兄也打算給這畫添上一筆?”

    姓黃的白石膏面無表情,平板板地道:“這等三流畫師的三流畫作,怎配我等墨寶?太史姑娘。”他轉(zhuǎn)向太史闌,認認真真瞧她一眼,眼神里流露一絲不屑,卻還是那個平板語氣,“我覺得,你拿這畫來考驗我等,是對我的侮辱,你想要好畫,容易,這場算我勝了,你隨我去見一個人,之后你要什么天下名師畫作——柳松谷、桑師之、鏡南子,你要誰的,就可以得到誰的,這幅畫,不理也罷。”

    他說到幾位畫師的名字,眾人懂畫的便不禁發(fā)出驚嘆,目光灼灼——都是名存百年的國手丹青,墨寶萬金難求,這家伙說起來就和路邊攤一樣輕易,何等豪貴家世!

    太史闌毫無反應——她才不曉得什么松谷桑葚,所有的畫在她看來都只分:好看,以及不好看。

    就像人在她眼里只分:順眼,以及不順眼。

    她只是有點好奇,這個白石膏性情冷傲,當著雷元和于定的面,要求算他勝,那兩個一看也不好惹的家伙,雖然不滿,但竟然沒有發(fā)聲,這個白石膏,難道真的很有來頭?

    “請跟我走。”白石膏對她一伸手。

    臺下花尋歡等人發(fā)出噓聲,花尋歡回頭看某人,“喂你還不去!人要被拐走啦!”

    “不急,不急。”那人笑吟吟,“她哪那么容易被拐走。”

    真是的,她要那么容易被拐走,現(xiàn)在孩子都生下一堆了。

    ……

    臺側(cè),太史闌的目光,迎上白石膏直直伸出的手。

    “客隨主便,遵守規(guī)則。這兩個詞,你聽過沒?”她道。

    白石膏的臉色陰沉下來,把手平平放下。

    “擂臺我開,規(guī)則我定,既然來參加,就是默認同意我的規(guī)則。誰想擅自打破,都最好先做好被我、以及所有人唾棄的準備。”太史闌平靜地喝一口茶,看也不看白石膏驟然大變的臉色,“現(xiàn)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按照我的規(guī)矩,參加比試,告訴我你覺得這畫添什么合適。第二,你拒不遵從我的規(guī)矩,我就對你實行擂臺的規(guī)矩,此地不歡迎你,負分,請出。”

    “好!”底下人群大贊,“不愧一人救一城的太史姑娘!”

    “哪來的小子,這樣對太史姑娘說話?當你家霸王么?”

    “不守規(guī)矩,請出!”

    人群里某人開始微笑,郁卒的心情得到安撫——他家闌闌,帥!

    臺上白石膏白花花的臉色,終于開始發(fā)紅,還有往發(fā)紫的方向發(fā)展的趨勢,腮幫子咬了又咬,拳頭握了又握,最終重重一頓掌中劍,冷冷道:“好!就按你的規(guī)矩!”

    太史闌有點詫異地瞟他一眼——這么勢在必得?

    她這回倒肅然了些——有種人一看就受不得氣,如果他受下了,你最好小心些。

    “這畫。”白石膏直直地望了那畫一眼,不屑地道,“我覺得應該加上清風祥云,金光萬丈,然后我家公子,在太史姑娘的親自迎接下,乘風渡云而來,光降城頭,普濟眾生,你兩人攜手恩澤北嚴城,從此譜就一曲人間佳話……”

    “噗——”正喝茶的邰世濤噴了。

    “咔嚓——”不太搞得清狀況,專心在那吃糖果的景泰藍,咯著牙了。

    “媽呀——”看熱鬧的花尋歡向后一仰,撞到沈梅花的下巴。

    還有某個看熱鬧的,雙手一合,驚了。

    太史闌望著白石膏——笑了。

    尼瑪。

    齊天大圣孫悟空嗎?

    一個筋斗云十萬八千里嗎?

    還是三流肥皂神仙劇看多了?

    還金光閃閃踏云光降——托塔李天王嗎?

    她一笑,臺上臺下忙著傻樂的,忽然都怔住。

    連白石膏那么傲性的,都瞧得目不轉(zhuǎn)睛。

    一笑。

    似雪山之上綻新蓮,瓣尖一抹嫩粉,黃金日色之下璀璨明艷;又或者深濃暮色里霧氣初降,觸目一片茫茫,忽然有人拉開小樓窗扇,窗內(nèi)碧玉床、琉璃榻、珍珠香囊隨風飏,二八美人正梳妝,剎那間目光被洗得鮮亮。

    一笑。

    十萬霜雪春風破,回首花開動全城。

    白石膏眼底閃現(xiàn)驚艷之色——這女子平日看只是特別,有種少見的宜男宜女的俊美,卻又不乏時時閃現(xiàn)的柔和,但當真算不上絕色,他一直腹誹公子的要求,覺得這樣的女子,既無美色,脾氣又壞,毫無女子德容言工之修,一看就知道難以駕馭,何必費事?

    此刻太史闌破冰一笑,他才開始由衷驚嘆——公子果然好見識好眼力!閱遍美人的人就是眼光不凡!難怪公子對這個太史闌展現(xiàn)莫大的興趣,就公子身邊鶯鶯燕燕,仔細想起來,真沒有誰能和這個女子風神相比的。

    滿場失神,為這驚艷一笑。

    人群中卻有人大怒。

    喃喃道:“笑!笑!該笑的時候不笑!”

    “非也。”花尋歡回頭正色道,“此時笑得正是時候,瞧那一群狼似的眼神。”

    ……

    狼似的眼神將太史闌盯著。

    太史闌卻已經(jīng)收了她那極其短暫的笑容。也不在意忽然灼灼的目光,若無其事喝茶。

    “我這畫添得想必好。”白石膏醒過神來,心中決心更堅定,大步走過來,伸手便來拉太史闌袖子,“姑娘隨我去,這護衛(wèi)我看不選也罷,你需要的話,我家公子隨時給你配齊便是。”

    “放肆!”邰世濤霍然躍起,抽劍便攔。

    早在他出令之時,他那一百個士兵便已經(jīng)奔了過來,紛紛攔阻。

    白石膏冷冷一笑,衣袖飛舞,也沒見他怎樣動作,那些士兵的武器忽然都飛了出去。

    “我給姑娘面子,不想動武。”白石膏道,“姑娘也給我面子,不要鬧得不可收拾。”

    太史闌平靜地看著他逼近。

    人群里花尋歡冷哼一聲,開始捋袖子,她身邊不遠處,火虎等人,也開始帶著人往擂臺方向去。

    而在擂臺附近,也有更多人蠢蠢欲動。

    有人在冷眼旁觀,有人在蓄勢待發(fā)。

    忽然一人輕輕道:“我有個道理不明白,想要問問太史姑娘。”

    那人聲音很低,卻瞬間壓了全場的各種騷動,所有人都抬頭,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臺上又多了個人。

    太史闌皺皺眉,心想原來江湖比武就和演鬼片似的,瞬移、閃退。

    臺上人也是一襲白衣,但衣服穿得有點隨意,看上去似是一件家常袍子,然后臨時匆匆出門,系了一條碧色絲絳把袍子攏住便出來了,臉上還戴了個面具,面具十分死板僵硬,看上去比板板正正的白石膏還難看幾分。

    可是這么難看一張臉,這么隨意一件衣服,卻無法遮掩這人本身的氣質(zhì)風神,女人們看著他頎長高挑的身條兒,眼底爆出驚艷的喜色,男人們瞧著他垂在背后烏幽幽光可鑒人的長發(fā),以及衣袖里露出一截修長而骨節(jié)精致的手指,眼底也露出了嫉色。

    他衣著隨意立在臺上,那一身普通白衣,在圓規(guī)和三角尺畫出來一般的白石膏面前,忽然便有了線條,有了起伏,有了盈盈脈脈的意境,還有了與這樣衣飾應該相配的瀟灑和風華。

    太史闌瞧了一眼,又瞧了一眼,不得不承認,武俠電視劇里白衣少俠都是男主還是有道理的,這白衣服還真要看什么人穿,有資本的穿起來,就是漂亮。

    眾人都在驚艷,人群里有人眼底卻發(fā)出了幽幽的光,有點惡。

    “你問。”太史闌對瀟灑的白衣男子點了點頭。

    “一切要按規(guī)矩來。”那人聲音有點輕,似乎中氣不足,聽來卻很舒服,“這位黃兄,似乎沒有經(jīng)過前一輪的比武,便直接參與了第二輪的論畫,太史姑娘不覺得這樣不公平?”

    “那是因為我不覺得他能過論畫這一關(guān)。”太史闌答得輕描淡寫,白石膏氣得面色鐵青。

    “我何須和他們打?”白石膏陰惻惻道,“他們昨日已經(jīng)是我的手下敗將,有必要再來一次?”

    “哦?”白衣瀟灑的男子笑道,“那就我來吧。”

    “你?”白石膏定定瞅他一眼,驀然大笑,一指默不作聲下臺的雷元和于定,“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摧斀o我?你知道他們今天為什么不敢打,你這個初出茅廬只想討好女人的毛頭小子,捅破了天都不知道大禍臨頭,來,讓我告訴你——”

    “啪。”

    白色的袖風一卷,卷出同樣白色的人影,動作太快,沒人看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眼前一花,忽然白石膏就飛了出去,人在半空“嗷”地一聲大叫,撞在臺柱上砰地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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