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看著我的眼睛-《鳳傾天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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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我的眼睛——”
太史闌聽見這句話,忽然想笑。
跟個神棍似的。貌似小說橋段里常用這么一句,然后便天雷地火了,然后便翻翻滾滾了,至于主角,男女不限。
“看著你的肚子。”她答。
司空昱一怔,下意識一垂眼,就看見一道銀白色的刺尖,輕輕刺入他的腹部。
太史闌根本不看他的眼睛,一刺便拔,伸手一推,把他推回椅子上坐好,抽身便走。
人太美,嘴太吵,刺一刺,精神好。
她帶著護衛們到了院子里,西局擇地而建,故意離昭陽府很近,因為占地面積不小,第三進還有一個院子相連,就是剛才爆竹炸到太史闌這邊的隔鄰院子。
太史闌看看那點炸藥,也盡夠了,嚇唬人正好。
那頭院子西局的人正鬧哄哄拉著昭陽府的人吃酒玩牌,昭陽府的人一開始還有所顧忌,怕太史闌發怒,但礙著西局的面子,又怕得罪這些陰人,只好入席,漸漸也玩上興頭,正在拍桌子打板凳鬧得歡快的時候,忽然聽見“轟隆”一聲巨響。
眾人驚得一下子蹦起來,撲啦啦頭上瞬間落了一層土,眼前灰蒙蒙的一片,辨不清人影,西局探子們慌亂地踩過桌子踩過凳子踩過昭陽府眾官員們的腦袋,亂糟糟吼“有刺客!”“保護大人!”“誰!在哪里!出來!”
沒有人回答,灰霧里人影竄來竄去也看不出刺客,只隱約聽見墻邊有聲響,砰砰乓乓的,似乎在拆墻。
此時巨響吸引了附近的居民,兩邊都一堆人在探頭探腦。
院子里的灰塵漸漸散去,慌亂的眾人這才看見不知何時,倆院相接的那面墻破了一個大洞,洞邊,有十幾個人,揮舞著狼牙棒鐵棍等重型武器,正在砰砰乓乓的敲墻,這群人很明顯都武功不凡,一面墻迅速在他們兇狠的動作下消失,西局探子們抓著武器目瞪口呆,看著那面墻的空白處慢慢延伸……延伸……拆出一片巨大的空場。
煙塵散盡,墻也拆盡的時候,一道人影,不急不忙地從廢墟中間走了過來。
太史闌。
“諸位好。”她面無表情打招呼,就好像沒看見滿院子的傻子。
“太史闌,你干什么!你竟然持炸藥轟炸西局!”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喬雨潤,目光灼灼,語氣里一小半憤怒倒有一大半興奮。
“轟炸西局?”太史闌詫然看她一眼,“我炸我的墻,關你什么事?”
喬雨潤一窒。
老實說,這面墻,還真的是昭陽府的,西局后建,到這里正好和這面墻銜接,誰也不會多事再造一面墻去。
“便是昭陽府的墻,你在緊鄰西局所在擅自使用危險武器,一樣是大罪!”
“我在響應西局號召?!碧逢@漠然道,“西局既然紆尊降貴,展現出和昭陽府親如一家的態度,昭陽府怎么能不知好歹,不投桃報李?所以我立即下令,以最快速度拆除這面墻,以表示,昭陽府從今以后,不僅是板凳桌子,府中屬員,哪怕是蟲子老鼠,花花草草,都對西局隨時坦然開放?!彼龑逃隄欬c頭,“西局不必感謝我?!?
喬雨潤覺得自己鼻子一定在一瞬間歪了……
中了“遺忘”迅速醒轉,被那聲爆炸驚動,也趕過來的司空昱,站在瞬間出現的廢墟上,也傻了,美麗的臉上那種一直保持的冷淡高傲的神情,瞬間被騰騰的灰給抹了……
西局的探子們臉也歪了。
這叫個什么事兒?
搬石頭砸到自己腳?
人家這理由冠冕堂皇,無法辯駁,但是相比于國家公署的昭陽府,西局才是隱秘部門,昭陽府拆開圍墻沒什么影響,西局卻不能和別的官署共一個院子。西局干的是最陰私,最黑暗,最見不得人的活兒,那些嚴刑逼供,私下審訊,還有西局特有的培訓和建制,隨著這墻一拆,豈不都是要暴露人前?
這怎么行?
“今晚我讓人給西局的兄弟們送夜宵?!碧逢@還是那個氣死人不賠命的冷淡語氣,“不必謝我?!?
完了她揮揮手要走,那一院子僵立的屬下官員們都紅著臉溜過來,想要從圍墻這邊走回去,太史闌一擺手,蘇亞立即一攔。
“昭陽府從屬,堂皇光明,從哪里出,從哪里進?!碧逢@道,“煩請各位從西局大門出去,順便把用完的凳子扛回來,另外,也和外面那些圍觀群眾解釋下,不必驚慌,昭陽府拆墻和西局親如一家,歡迎以后到昭陽府辦事者,順道參觀西局院子的裝飾?!?
說完她拍拍衣服上的灰,也不理那群臉色死灰的手下,悠悠然回去了。
沒多久屬員們都回來了,從西局幾進院子扛著板凳出去,再扛著板凳進昭陽府幾進院子,繞了好大一截路,人人滿臉是汗,通紅的臉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累的。
他們戰戰兢兢放下凳子,在太史闌的書房外站成一排等聽訓,太史闌卻什么都沒說,過一會兒讓雷元出來傳話,“大人已經令廚房準備酸梅湯,諸位大人等會不要忘記喝一碗解解暑熱?!?
眾人又羞又愧,都垂頭乖乖辦事去了,自此雖和西局一墻之隔,再也沒人去串過門子。
太史闌踱到門口,瞧一瞧西局掛上的匾額,“京西偵緝總局昭陽分局”十個字每個字都有斗大,金光燦燦,昭陽府黑底紅字的匾額,無論氣派還是大小,都遠遠不能比。
西局全稱就是“京西偵緝總局”,據說早先的西局總衙門在麗京西部,因此得名。
路過眾人對兩處匾額指指點點,不明白為什么會有官衙的匾額凌駕于昭陽府之上。
太史闌不動聲色,又慢慢踱了回去。
回到書房,她處li了幾件事,經歷已經將她需要的通達文字的師爺找來,太史闌把他帶進內室,一字字口述,讓他寫了,將發現沂河壩空虛直至大壩斷裂其間,北嚴府的一切行為,都詳細說了清楚。
關在門里一個下午,師爺出門時,兩股戰戰,臉色蒼白。
見過瘋子,沒見過這樣的瘋子!
剛剛才當個不大的官,就敢揭地方官府**,將和她平級的北嚴府上下人等,統統揭了個底兒掉!
光把北嚴府掀了個底兒掉也罷了,她難道不懂,但凡這種巨大虧空,集體貪污,中飽的絕不僅僅是地方官員的私囊,保不準還有行省的份,再保不準,還有更高的上頭!
這一掀,難保不會是驚動天下死傷無數的巨案!
師爺抖著腿,白著臉,準備回家就遞辭呈,打包行李回老家種地去。
跟著這樣的女東主,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太史闌將他的驚恐看在眼里,卻一言不發,回頭將折子仔細看了一遍,吹干墨跡,然后小心收起。
她沒那么魯莽,貿然就將這事捅上去,當初張秋的態度,一開始就透著敵意,之后行為有恃無恐,明顯身后有靠山,沂河壩潰壩后,就算北嚴府救災及時,那么大的事,毀了良田千畝,怎么會毫無處罰還有嘉賞?這要背后沒有足夠有份量的貴人相護,她死都不信。
何況這折子貿然遞上,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只怕不僅扳不倒她想要扳倒的人,弄不好還要牽連容楚,畢竟是容楚當年主持建造這壩,去年也是他上書為修壩求來工程款。
涉及到容楚,太史闌不能不慎重。
她將折子先鎖了起來,想等容楚回來再做決定,時機不成熟,做什么也是白用功。
她從內室出來時,發現外間有個睡美人。
司空昱竟然還沒走,在她的外間短榻上睡著了。
這人一閉上他那光艷沉沉的眼睛,看起來就分外柔弱無害,榻太短,他身子微微蜷縮著,看起來有點憋屈,臉上神情卻有他平時沒有的平和,呼吸輕細,神容靜謐。
看他的睡容,讓人想起世間一切美好的詞語。
太史闌面無表情,用看一只貓或者一只鼠的眼光看他一眼,自己回到桌案前。
她提筆,濡墨,寫字。
短榻上,司空昱睜開了眼睛。
有武功的人,不會在他人榻上沉睡,剛才他也醒著。
他知道自己安靜下來時的殺傷力,在東堂,常有少女為他閉目那一霎不同風情驚艷,失控失態。
可如今,他明明感覺到太史闌停下,看他,然后走開,毫不猶豫。
他甚至感覺到太史闌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冷淡的,無情的,漠然的,像看一只貓或一只鼠,還不是她養的。
這種感覺讓他微微惱怒,再也無法安睡,霍然坐起身,一眼看見太史闌專心寫字。
她立在桌前,低頭寫字,背依舊是筆直的,黃昏淡淡的光影下,她側過來的半邊臉,輪廓清晰。
她的側面看不出一貫的冷淡神情,因此便能清楚地感覺到屬于她五官的秀致和大氣,很難想象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能融合于一個人的臉上,但此刻看起來卻只覺得特殊的美。
司空昱皺皺眉,對這個一閃而過的“美”字有點排斥,卻不由自主輕輕起身。
太史闌在專心寫字,忽然感覺到身后淡淡氣息。
不同于容楚的芝蘭青桂香氣,也不同于李扶舟暖陽青荇一般的干凈,這人的氣息濃郁而又清涼,讓人想起玉堂之中的翠尾竹,有竹的清雅枝節,卻又染了人間富貴香。
她不理,繼續寫自己的。
身后那人卻不肯安靜,司空昱愕然的聲音傳來,“天哪!這么難看的字!南齊的女人,都不練字嗎?我們們東堂,仆婦的字都不會這么丑!”
太史闌殺氣騰騰揮出一撇。
“這字哪里像女人寫的,寫這么大做什么?!彼究贞趴隙ㄓ衷诎櫭?,“還有,你寫的什么東西……”
“雷元,拿出去,迅速裱好做個匾額來?!碧逢@將字交給雷元。
雷元捧著紙出去了,很快做好匾額送來,匾額做了兩個,很大,靠在兩邊外墻上。
“去掛到西局的墻上?!碧逢@對司空昱一指。
“你憑什么指使我?”司空昱下巴慢慢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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