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殿內殿外忽然一陣沉默。 圣門門主這個要求已經喊了很久,但自上山之后,四大世家并沒有討到什么好處,沒想到他此心不死,竟然將風挽裳靈位帶在身上。 此刻百姓被驅趕在山道中段,雖然上方和下方都有李家人,但偏偏都隔著距離,救人的速度萬萬比不上圣門和萬象宗子弟殺人的速度。 而如果令這些受李家世代庇佑的百姓死在這里,李家的江湖聲譽也將一落千丈。 偏偏山道一覽無余,想要隱蔽潛伏出手都不可能。 彭南奕急得心中暗罵,罵圣門和萬象宗埋伏得太深,居然找了內應,從后山小道直接穿出,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又罵這些百姓又太頑固不化不肯離開。李家雖然有神功可以遠距離控制敵手,但是此刻一部分李家人要維持大陣,一部分要對峙四大世家,一部分要看守全山,人手已經不足。 “不肯是么?男兒膝下有黃金?”萬微冷笑,忽然回劍一刺。 一個百姓慘叫倒地。 山上人人色變。 “你沉默,我就殺人,這里足有一百多人,夠我慢慢殺的。”萬微森然道。 李家人怒目而視,這一刻的沉默似有殺氣,巍巍向萬微逼來。萬微卻不為所動,眉宇間殺氣濃烈。 她等了一會,冷笑,一言不發,回手又是一劍! 又一個少女血濺三尺,頭顱被砍掉,骨碌碌滾下山道,逶迤一路血線,百姓的驚叫哭喊炸鍋般響起。 “救命!救命!” “救命!我們們世代托庇武帝世家,你們不能不管我們們!” “救救我們們!救救我們們!家主!家主!你們不能不管我們們!” …… 廣場上李家人臉色如鐵,李家老家主衣袖無風自動,眼前局面如此難為,進或退,都是死局! 唯一臉色沒變的是李扶舟。 他立于殿中,錦繡藍袍如湖水藍天,長長逶迤在地,發冠上寶石光芒幽幽,他眼光也沉凝幽幽,是萬丈不見底的深淵。 這時刻,所有人滿心焦躁的時刻,他只看著那靈位。 “風挽裳之位”。 簡簡單單五個字,一個曾經以為永生不忘的名字。 她的名字曾經很深地藏在他心深處,被柔軟的血肉和塵封的心情,層層包裹,他如此珍惜愛護,永生不愿開啟,也不愿為他人開啟。 他曾如此珍視和她相關的一切,一葉一花,一只曾經被她撫摸的小獸。 她去后,他只建了她的衣冠冢,未能參加她的喪禮,未能在她靈前上一炷香,他前往圣門請求拜祭,被圣門拒之門外,當日云天之外,圣門門前,他仰頭閉目,靜靜嗅著高天之下的風,想著那些年,這也是她呼吸過的空氣,忍不住要惘然微笑。 然后落淚。 圣門不允許他供奉她的靈位,他便沒有供奉,他不想令她為難。那些年他最大的渴望,就是在某一年她的祭日,能夠得到圣門的接納,在圣宮她的靈位之前,靜靜上一炷香,和她說些藏在心底,永不更改的話。 可是他沒想到,真有一日他站在她靈位之前,居然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 命運弄人,總愛將所有朝思暮想的愿望,最終扭曲了送到面前。等到終于碰觸到曾經的想望,卻發現人已經不是那個人,心情也不再是那心情。 外頭的慘號聲凜冽,他卻對著風挽裳的靈位淡淡微笑。 李家的人臉色已經變了,李家老家主恨恨一拂袖,嘆氣,“冤孽!冤孽!” 一直站在離大殿最近的地方的韋雅,忽然捂住嘴,淚眼婆娑。 太史闌坐在一邊,她動彈不得,被圣門門主的血線捆住,正好面對著李扶舟,將他神情看得清楚。 別人看見他的出神、惘然、懷念和惆悵。她卻看出了一些更多的東西。 那樣的淡淡的笑里,似乎還有寂寥、無奈、和……告別的意味。 她心中忽然一緊。 隨即眾人驚呼。 李扶舟,掀起袍角,對著風挽裳袍角,慢慢跪了下去。 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頓時嘩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家老家主霍然奔前,又生生止住,跌足長嘆。 韋雅淚如泉涌,雙手捂住了臉。 李家人面色死灰。 新任武帝今日在乾坤殿上,當眾對圣門小公主靈位這么一跪,武帝世家,將永遠無法在圣門之前抬起頭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武帝膝下何止黃金? 有這百年家族的榮光,有這高貴血脈的延續,有這武林第一的地位,有這無上威權的想望。 這一跪,灰飛煙滅。 “咚。” 李扶舟膝蓋落地重重一聲,眾人捂住心口,只覺得這一跪也跪痛了心。剎那間像看見萬丈高樓塌,滔滔逝水流,追不及留不住的人間哀愁。 想起傳聞里那少年情深如許,想起傳聞里那紅顏一朝凋零,想起傳聞里他傷心欲絕,如今都在這一跪里震撼天地。 整座山頭,都似被這一聲震動,之后沉默至亙古。 表情沒變的只有那個當眾屈尊跪下的人。 他似乎不覺屈辱,也沒想過之后諸多嚴重后果,只是抬頭,看著風挽裳的靈位。微微一笑。 “挽裳,我欠你這一拜。”他輕輕道,“男人,該做的事一定要做到。這一拜,你受得起。” 他雙手扶額,長身一拜。 眾人都閉目,不忍看。不敢想。 圣門門主仰天狂笑。 “再一拜。”李扶舟還在微笑,笑容卻不是慣常的溫和,帶著淡淡的蕭瑟和決然,“這一拜,是我李扶舟和你就此告別,并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求你寬恕。” 他又拜了下去。 眾人沒聽見他低聲的禱告,都愕然看著他,不明白他怎么不知羞恥,居然還要一拜再拜,李家人眼底都閃出屈辱和憤怒的怒火。 太史闌心忽然一跳。 李扶舟已經直起身來,這一刻他膚色極白而唇色極紅,淡淡云霧里唇角笑意艷美至妖異,看得人心都砰砰跳起來。 他帶著這樣疲倦決然又妖異的古怪笑意,忽然衣袖一拂。 “去吧!” “啪!” 一聲裂響,似炸在所有人心上! 圣門門主手上的靈位,忽然炸開,木屑四濺,靈位橫飛! 李扶舟兩拜之后,竟然出手毀了風挽裳的靈位! 眾人驚到忘記驚呼和動作。李扶舟動作卻行云流水,一個旋身站起,錦繡藍袍在殿中云霧中一展,一根玉白的手指從寬袖中伸出,對著那些四散飛開的碎片一捺。 “咻。”一道碎片激射了出去,沒入云霧中不見。 他始終在淡淡微笑,那種疲倦又蕭索,決然又殺氣的微笑,哪怕做了眼前這件別人無法想象的事。 曾經優柔寡斷,錯失一生美好。從此他知道,當斷則斷,無所畏懼。 且以此決然之裂,作這舊日終結。人生里不會再有那個她,只有云霧盡頭,另一個她。 只是……終究太遲。 太史闌怔然望著他,忽覺眼前人無比陌生。 風挽裳在他心頭曾如何重要,她太清楚,以至于此刻最不肯相信眼前一切的反而是她。 圣門門主也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被毀的是他愛女的靈位,他震驚之中更心痛欲絕,怒極大呼,“李扶舟!你這無情無義的獨夫,我要和你拼了——” 忽然一條人影飛快地蹦起來,對著他腰部狠狠一撞! 激憤之中的圣門門主猝不及防,頓時被撞了出去,他也算是個狠角色,人被撞出,半空還手指一彈,一道血線飛出,射中了那個撞他的人。 “砰”一聲,他撞在大殿墻壁上,腦袋撞上去重重一聲。 砰一聲,撞人的人也滾倒在地,嘴唇一張一合,似乎是在罵人。李扶舟也嘆了口氣。 撞人的是太史闌。 李扶舟擊碎靈位之后,驅使飛出的木頭碎片,割裂了捆住太史闌的血線,她立即把握機會,撞倒了圣門門主。隨即她便要滾向李扶舟那了,誰知道圣門門主也是個執拗的,居然再次用血線纏住了她。 他手里一直緊緊抓著網住太史闌的血線,那是他的獨門武器,其實是一種毒物吐出的絲,經過獨門藥物淬煉而成。可以分散也可以瞬間凝結成網。他先前試圖以此線破李扶舟總控全局的云線,但是沒有成功。 此刻他緊緊抓著線頭,把太史闌也拽到了墻邊。 李扶舟已經風一般卷了過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