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帝后斗法-《鳳傾天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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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極,陛下深仁厚德,欣聞太后病愈,迫不及待要迎太后回宮。”禮部的官員笑瞇瞇。
“不能把時辰再提前些么?”老李知道問這話已經僭越,這些皇家禮制不是他一個太監可以置喙的。
果然禮部的人立即沉下臉,道:“李公公這話差了!陛下出宮的時辰是欽天監推算過的,豈是你我所能更改?”
李秋容無奈,想了想,還是去內殿見宗政惠。還沒走近殿門,就聽見宗政惠聲音發尖,“我那件金紅色疊繡五彩鳳凰的大禮服呢?拿出來,那件最適合明日場合,配上淺紅胭脂,再在眼角掃一點淡金色,會顯得氣色很好……嗯?怎么會有點折痕?你們怎么保管的——”隨即一聲尖叫,不知道誰被踢了還是打了,似乎又撞著什么東西,哐當一聲響。
老李皺皺眉——每次宗政惠達到目的,興奮歡喜時,便會失了平日沉穩陰沉之氣,顯出幾分難以控制的張狂來。
這種感覺,有點……癲狂。
這么想的時候,他心中一跳,想起宗政家先輩曾有過的一個毛病……轉瞬他就將這念頭按了下來,規規矩矩和宗政惠稟告時辰的事。
“……禮部為顯隆重,列出的禮儀自然極盡繁瑣……”他小心地提醒宗政惠,“其余任何人都不能減免,只有您是可以的……”
繁瑣的禮節浪費時辰,回宮時過晚,李秋容擔心宗政惠到時不能安睡。這種上奉的禮節,包括皇帝在內,都是不好表示減少的,只有受禮的當事人可以謙虛推辭,省了一些參拜禮,就可以早點回宮。
宗政惠正皺眉查看那件大禮服上,肉眼難辨的皺痕,聽見這句轉過頭來,又是一句斬釘截鐵,“不行。”
李秋容垂下臉。
“老李,你莫瞧低了我,以為我貪戀那般虛榮。”宗政惠向來重視李秋容,竟然放下禮服,親自和他解釋,“只是隆重些才對。今日隆重出門回宮,萬人矚目,八方來迎,把回宮的場面做足了,才能彰顯我的地位。再說,他那么顯眼地迎我回宮,就沒法再有臉送我出宮!”
李秋容想想也是,他不擅這些權爭心計,只是直覺地覺得夜深回宮不妥,如今想著太后說得有理,考慮得更為深遠。和日后的地位比起來,一夜睡遲些也不算什么。
他應聲退了出去,和禮部官員商議了具體時辰,禮部捧了單子急急地去了。這邊永慶宮上下,還得根據明日迎接大禮和參拜禮的安排,灑水墊道,打掃正殿,布置彩臺果品,安排官員跪拜的場所和用具,安排百姓圍觀的場所,安排宮前和四周警衛……再加上本來就有的收拾物品的事情,忙得每個人都快飛了起來。宗政惠還不時地需要找這個找那個,為明日的迎接反復配著衣服首飾,殿內不時響起她的尖聲叱喝,“我那支九簪牡丹花金步搖呢……什么……扔了?那雙八蝠雙繡高底鞋子呢?……什么?也扔了?”
……
砰一聲一個宮女栽出殿外,跌了個灰頭土臉,忙著指揮人打掃正殿的李秋容嫌她擋路,一腳又將她踢下了階梯。難得他百忙中心中還閃過一個念頭——太后身子果然大好了,瞧這一腳就能把人踢出來……
永慶宮幾乎忙了整整一夜,連宗政惠也被吵得無法入眠,天快亮的時候,她坐在殿里思量一陣,又親自到一個箱子里去翻找了一樣東西,塞在隨身的袖袋里。
東西是前兩日從康王那里弄來的,康王來看她,腰囊里隱約露出那東西的一角,她瞧見了,心中一動,當即指示李秋容偷了出來。李秋容武功高超,康王毫無所覺。東西到手,宗政惠研究了一陣,隨即為其中的發現欣喜若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一直愁太史闌功勛彪炳步步高升毫無把柄可抓,讓她恨得牙癢癢卻一時奈何不得。如今可不是瞌睡遇著了熱枕頭?
想不到康王也派人潛入了靜海,還拿到了這個東西……
她自覺這是個殺手锏,也是個護身符,因此回宮必得帶著。
她直到早上才抽空休息了一會,她覺得好像才閉上眼睛,那邊李秋容的聲音已經傳來,“太后!圣駕率百官已經快到了!”
宗政惠艱難地坐起來,“快給我梳洗著衣!”
在梳洗和穿衣過程中,宗政惠幾次險些睡著,等她匆匆打扮好,那邊皇帝儀仗已經到了宮門口。
宗政惠在正殿寶座上等候,遠遠看見太監宮女如流水般魚貫而入,分列兩側,明黃龍旗招展,明黃色飛龍寶頂之下,小皇帝面色沉肅地端坐。后頭跟著浩浩蕩蕩的臣子。三公在最前面,連容楚,都坐了個輪椅,轆轆駛在章凝身邊。
宗政惠遠遠地看見容楚,怔了怔。
萬萬沒想到他也會來,自他受傷后,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請了三個月的假,多久沒上朝了。
前陣子那件事,她心中一直有疑惑,不知道容楚那么做有什么用意,雖然一時離間了她和康王,讓她心中存了疙瘩,短時間內兩人達不成協議,可是誰都知道,利益逼得人必須合作,有矛盾也是暫時的事,遲早他們還是會聯合起來。那么容楚費盡心思來這一出有什么必要?如果他是為此自傷,那就更沒必要了。
她隱約知道點靜海的事,但不能確定。她畢竟身處深宮,消息不便。康王雖然猜到了些,卻因為最近心思都在爭奪麗京兵權上,也沒有太往深里分析,還沒來得及告訴宗政惠,宗政惠只是出于女子嫉妒多疑,忍不住要多想想。
所以此時宗政惠心中思潮翻涌,一忽兒勃然生怒,覺得那日容楚是在耍弄她,離間她和康王,保不準跑到靜海私會太史闌去了;一忽兒又想著他那日的蒼白的美,背對她微微起伏的肩,和那聲似乎微含同情的唏噓……
她的手心又熱了起來——每次看見容楚,她都會手心發熱,守寡后更加熱得厲害。她自幼戀慕著容楚,愛他無雙容貌,愛他文武雙全,愛他從容絕慧,卻恨他的若即若離……到如今他給她的感受依舊是這樣。見不著的時候滿心里都是恨,見著了卻總因他炫目的容光而微微暈眩,暈眩里生出惆悵和不甘,不甘這世事難兩全,不甘這佳果無法摘,不甘地看著他,日甚一日的明珠生輝,風神絕俗,瑰姿艷逸,側帽風流……可她卻再也靠近不得。
宗政惠捏著手指,看皇帝帶著眾臣上殿來,跪倒在她的腳下。三歲多的皇帝,奶聲奶氣卻口齒清晰,“兒臣參見母后。并賀母后鳳體大安!”
宗政惠低頭瞧著那小兒,眼前一閃而過那夜,風一般沖進來的孩子,腦海里那句可怕的話嗡嗡響起,她身子一顫,眼底掠過一絲恨色,臉上卻展開笑容。
她笑容慈和地望著景泰藍,滿眼都是愛憐,當真情深如許,卻不說話。
她不說話,景泰藍就不得起身。景泰藍抿抿嘴,回頭看了看。
眾臣齊齊拜倒在地,“參見皇太后,太后鳳體安康!”
宗政惠看著面前伏下的人群,猶如風過了稻田齊刷刷地偃伏。眼底掠過一絲志得意滿——她總算又等到了這一天!
隨即她的眼光越過人群,眉頭一皺。
不良于行的容楚還坐著,雖然做出個要起身的樣子,但其實坐得很穩。
皇帝已經回過頭,吩咐道:“國公有傷,免跪了罷。”
容楚趁勢謝恩,那點掙扎的樣子都不必做了,穩穩坐了回去。
宗政惠原本想不計較的,然而看他那自在模樣,心底的怒氣忽然就翻騰上來——不能來就別來,硬要來,來了又這般模樣,他是來迎她還是氣她的?
她才不信他真的傷得動不了,就算骨傷難愈,以他之能,想做什么還是能做,靜海不就去過了?
再瞧他雖然姿態端正,但眼神飄飄渺渺,明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還淡淡含了一抹笑。這笑意雖動人,卻令她更憤怒,此刻她就在殿上,他這么淫蕩的回憶的笑,自然想的不是她!
宗政惠沉下臉色,不開口。
她這么一靜,殿上氣氛立即顯得怪異,眾臣等不到她回答,都有些詫異。臣子們悄悄抬頭,看她手緊緊捏著鳳座把手,并沒有看底下跪著的幼子,眼神卻落在容楚身上,那眼神……
一些不知道昔日舊事的大臣皺起眉頭——太后這是在干什么?皇帝還跪著呢。就算心里有些委屈,似乎也不當這時候落了皇帝臉面吧?這和傳聞里寬厚仁德的太后形象似乎有點不符……
一些知道昔日舊事的大臣也皺起眉頭——太后這是在干什么?氣著陛下還是看晉國公不順眼?這也太……不成體統了吧?
李秋容輕咳一聲。
宗政惠霍然一驚,這才發覺自己失態。連忙收回眼光,正要開口。
容楚忽然驚惶地支起身子,道:“臣有罪,臣怎可面見太后而不跪?謝陛下免臣的禮,不過臣不敢行事妄誕,有違陛下盡孝之道。”說完便掙扎著要從輪椅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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