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他的算計-《鳳傾天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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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個吧……前頭的,衣裳比較華麗的夫人們。”戒明瞇著眼,“至于后頭的宮女們……實在數不清……”
宗政惠渾身抖得篩糠似的。景泰藍摸摸手臂,顫顫地道:“兄弟你別說了,我也毛毛的了,這宮里以后我還要住呢……”
“陛下是不用擔心的。您身周沒血氣……”戒明幽幽地盯著宗政惠,很明顯意思就是她身上頗有些血氣。
“那位男施主又出來了……”戒明皺著眉頭,“他手里拿著一個……”
宗政惠忽然一聲尖叫,“別說——”死命掙脫容楚的手,向外狂奔而去。
容楚如果真想抓住她,她當然掙脫不了,此刻他放開手,嫌棄地在殿門上擦了擦。
宗政惠一跑,戒明就垂下眼光。容楚卻不肯放棄,掠過去抱起戒明,追在宗政惠后面。
在宮門外,他喚起等候的皇帝車輿,也不管什么尊卑,抱著戒明鉆進去,將簾子撩開,讓月光透進來,隨即喝道:“快追上太后!”
遠處景泰藍尖聲叫道:“聽國公的!追!追!哎呀太后您怎么了?快些回來呀……”
皇帝車輦迅速駛動,容楚卻又不急了,吩咐趕車人,“追著太后便好,但不要追上了。”
宗政惠倒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一路跑出了宮門,聽得身后車馬聲響,氣喘吁吁回頭一看,容楚竟然帶著戒明驅車追來,簾子翻飛,月光透入,那孩子眼睛青幽幽地,指著她背后,聲音空曠地喊:“女施主跑慢些,當心跌著,有個翠衣婦人纏你的腿呢……”
宗政惠又是啊一聲慘叫,踉蹌栽倒,停也不停爬起來,再次瘋狂前奔。
一個跑一個追,車馬不疾不徐地跟著,宗政惠快車子也快,宗政惠慢車子也慢,每次宗政惠累極了,不管不顧停下來時,車子也會出點問題,卡了車輪啊,碰上石子啊,停在那里等她,然后戒明會幽幽說上幾句,“穿紅衣,額頭貼金箔花的女施主,您別擋路呀……”“那邊以前有座井……哎呀有人從井里出來了……”驚得氣喘未定的宗政惠又一輪瘋跑。
她跑得發髻散了,裙子撕裂了,鞋子掉了,心也快要從胸腔里奔出來,卻還猶自跑著。她心里明白這不是有人裝神弄鬼,這是真的鬼魅之物。那個孩子,不可能見過先帝,更不可能見過先皇后,先皇后早早纏綿病榻,多年來從不見人,朝臣都沒幾個能說出她容貌。至于先帝,因為額頭有疤,多少年都以金冠或鬢發遮掩,除了他的枕邊人,也沒多少朝臣見過他撩起額頭顯出疤痕的模樣……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她狂奔著,風聲呼呼,宮影連綿,恍惚還是那年,那女子倒在地下,拉著她的衣袖,凄聲問:“舉頭三尺有神明,你……你如此殘忍……你就不怕我做了鬼……也不饒你……”
她回答了什么來著?
風吹著似是冷笑,是了,她當時冷笑一聲,一腳踢開了她。
“神明?哪來的神明?哪來的鬼魅?等我掌握一切,我就是神明!”
哭泣……慘叫……怒喝……求饒……風將一幕幕景象卷去,如掀開一頁頁發黃濺血圖卷。
她原本不信這些虛幻鬼魅之事,覺得都是世人用以恐嚇他人的借口。神明?若有神明,怎會容她害人?鬼魅?若有鬼魅,她如何存活至今?
然而此刻她終于知道,原來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她狂奔,迸發身體每一分氣力,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霍然抬頭,赫然看見宮門在望。
她竟然一氣跑到宮門。此刻看見那深紅緊閉的宮門,她神智混亂,此刻只想速速逃離此地,看見門便如見著救贖,撲上去拼命擂門,高喊,“開門!開門!快開門!我要出宮!我要出宮!我不要呆在這里,我要出去!”
吱呀一聲。門緩緩開了。
她一怔。
門前廣場上,黑壓壓的都是人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默然佇立,現在那些黑影,都愕然轉頭瞧著這邊。
三公走了過來,驚訝地道:“娘娘,您怎么了?”
她呆了有一會,才明白現在竟然已經四更,這是上朝時分,百官正在殿前廣場集結,等待上朝。她這一喊,所有人都聽見了。
“我……他們……我被他們……”她腦中幾乎空白,回身想要指控那追著她的馬車,眼睛又直了。
馬車停在她身后兩丈遠處,簾子依舊卷著,卻不見了容楚和戒明,皇帝正滿臉驚惶地從馬車中鉆出來,尖聲叫道:“母后!母后!您怎么啦?怎么睡得好好地就驚起奔出來?兒臣追了您一路,您為什么不理兒臣,一定要出宮?您要實在不愿意呆在宮中,那兒臣就送您回去好了……”
他手背抹著臉,一臉被嚇得驚慌失措要哭的神情,心中卻在暗暗可惜忘記帶點辣椒粉,不然流點眼淚更招人憐愛。他悄悄瞪了車下慕丹佩一眼,怪她不給自己身上放各種古怪玩意。
慕丹佩目不斜視站在車邊,剛才是她施展輕功,抱著皇帝一路追過來的。先前那殿前梁上的白影子也是她,只有她的輕功,才能在李秋容查看時,毫無聲息地遁去。
她扮鬼不是為了嚇宗政惠,只不過為了讓宗政惠留下皇帝而已。
宗政惠以為容楚等人的伎倆不過是扮鬼嚇她,可容楚的出手,怎么會僅僅這么簡單?慕丹佩扮演的鬼,本來就是故意要讓她看見,好讓她出手反攻,將計就計的。
宗政惠赤足立在晨間的涼風里,看著他急切無辜的小臉,再看看愕然的群臣,心中一堵,眼前一黑,晃了晃,無聲地倒了下去。
……
“皇太后于九月初八被迎回宮,卻在當晚奔赴宮門,要求回永慶宮。”太史闌翻看著一封密信,語氣平淡地復述了這個消息。
花尋歡瞪大眼睛,道:“奇了。她不是費盡心思要回來的么?又做好人又裝委屈的,回來了應該死蹲著不挪窩才對。怎么一夜都沒呆下來就主動要走?”
“許是宮里和她八字不合也未可知。”太史闌淡淡道,“次日,陛下派人送她回永慶宮了。另外,她的近侍李秋容因為突發狂疾,持刀劈砍承御殿,致使太后受驚,已經被下獄了。”
花尋歡哈地一聲,笑道:“我知道了!定然又是國公搞的鬼!除了他,還有誰有這般本事!”
太史闌唇角一扯,她也是這個猜測,除了容楚,誰還能令宗政惠回宮后再自請離宮?
這次離宮,她要再回來,可就難如登天了。這是她自己要回永慶宮的,在場所有大臣都聽見了,日后,再不會有人能拿這事,來責怪皇帝不孝。
她輕輕舒口氣,將信箋放在火上燒了。這件事了結,她也可以放心待產了。
雖說預產期在九月下旬,但現在其實隨時可能生產,包子的胎動很頻繁,每次她手撫上肚子,包子就不停地拱她的手,也不知道是屁股還是腦袋。
所以她這邊也做好了準備。容楚更是幾乎每日一信,細細詢問她的身體起居。穩婆嬤嬤嚴陣以待,一步也不離開總督府,她自己更是深居簡出,外頭民眾已經有數月沒有見過她。好在現在靜海前所未有的安定,新來的府尹也是三公派系,十分合作,沒給她帶來什么麻煩。
據說當初,康王曾經想往靜海塞一個自己派系的府尹過來惡心她,結果他征詢遍了所有本派系官員,無人敢于承擔這一光榮偉大的任務。
到太史闌的地盤,干和她做對的事情?那不是找死?腦子燒壞了才去。
朝中很多官員都表示,寧可在京做一輩子部曹小官,也不要在太史闌手下做府尹。據說太史闌軍法治府,她交代下的事情,必須準時且不折不扣完成。她給麾下官員較高的補貼,卻決不允許有任何貪墨行賄之事。一旦發現,斬立決。
是真正的斬立決。一邊向朝廷上公文等批復,一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當即處斬。她是十幾位封疆大吏中,唯一一個敢于不等待朝廷批決就殺朝廷命官的總督,這樣的權柄,這樣的殺氣,誰敢不聽話?誰敢鬧事?
太史闌對自己的兇名在外很滿yi,據說現在她的名字可以令官員夜哭。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必須令靜海安定,無人敢于作祟,才能保證自己在最虛弱的時候,不被人攻擊。
她又打開一封文書,這回眼睛一亮,喜道:“世濤升副將了!統帶的還是精兵營!天紀軍有史以來最年輕,升遷最快的副將!”
花尋歡等人也覺得歡喜,邰世濤終于苦盡甘來。精兵營副將,是天紀軍諸副將中,地位最高,最親信的。以世濤的人緣和品性,在將來的戰事中只要立有功勛,他在天紀軍的地位將無可撼動。
“紀連城派他駐守狼牙崖附近。”太史闌道,“正和援海大營對面相望。”
“紀連城什么意思?”花尋歡問。
“他想必對失去的三大營心有不甘,可能還想著拿回來;另外也對我有所防備,怕我會不顧一切攻擊他,命令邰世濤帶領精兵營橫在我面前,一方面是警告,一方面是攔阻,一方面也是試探。”她冷哼一聲,“紀連城永遠這種德行,承了人家的恩,反而會加倍利用別人,從不憐惜他人性命。如果我和世濤沒這層關系,我一旦要對精兵營下手,世濤首當其沖。”
“那怎么辦?”一旁的沈梅花,明顯比較注重戰局,“戰事一觸即發。精兵營盤踞在我們們身側可不行,天紀和海鯊有勾結,海鯊和東堂很可能有勾結,那么天紀軍也未必干凈,如果他們和東堂有關系,那么他們的精兵營盤踞在我們們之側,關鍵時刻咬我們們一口就糟了。”
“世濤在,怎么會咬?”花尋歡白她一眼。
“那邰世濤之前下的功夫就白費了。”沈梅花反唇相譏。
“大人!”蘇亞忽然奔了進來,屋內幾人一看她那嚴肅神情,心中都一緊。
“緊急軍情!東堂船隊忽然出現在黑水峪附近!”
“一百零七!”眾人都吸了一口涼氣——大舉出動!
“黑水峪駐扎軍隊是折威軍,想不到戰爭竟然是從他那先打響!想不到東堂軍隊竟然從黑水峪那邊來……”太史闌計算了一下日程,“蘇亞,你立即傳令提督烏凱,帶兵去援!蕭大強熊小佳前往上府大營,請上府軍封鎖住藍灣一帶海域,從現在開始禁海,除持有援海軍標記的軍船外,所有漁民、商船、地方船只不得下海,所有海歸漁船一律在船舶司登記接受檢查,并不得入港!完事后回歸蒼闌軍聽候命令。蒼闌軍全員前往海灣待命,靜海大營前三營直接前往黑水峪!另外,記住,封鎖消息!”
“是!”眾人目光發亮,熱血沸騰。
等待已久的大戰,終于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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