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先給我抱抱-《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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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她,匕首被他撞開,在他肩頭劃開長長一道血痕,落地。
砰一聲,兩人又抱著倒地,他的肩撞在墻上,悶哼一聲。
景橫波倒怔住了,她原以為宮胤會高大上地一彈指打掉她匕首,以他的武功來說這真是小事。哪怕被鎖掉真氣,也該有基本的能力。誰知道他和一個沒有武功的人一樣,用身子來撞飛她匕首,此刻抱住他她才發覺,他身子還是那么虛軟,整個人還在發顫,抬起的手毫無力氣,他是真的,一點真力都不剩了。
她心中一片混亂,手掌下意識按住他流血的肩頭,掌心粘膩濡濕,心則一半在烈火中一半在深水中,不知該從何處打撈。
他千里遠奔,為救她,一身高深武功,竟至脫力。該說這是深情,可為何連一個簡單答案都不給她?他難道不知道他越這樣,她的心就越在火上烤,無從解脫嗎?
手指無意中撫著傷痕邊,還有一處小小痕跡,似乎便是那日咬痕,也留了下來,她摸著那咬痕,眼淚忽然嘩啦啦落下來。
“你是要我疑問到死嗎……”她哽咽著,不去動他肩上的傷口,只能掐那道已經愈合的咬痕,“你是存心要折磨我一輩子嗎……”
熱淚落在咬痕上,微微凹陷的肌膚上,盈了水光的亮,他側過臉,凝視著她水汽朦朧的臉,憐惜地拂開她被淚水濡濕的額前亂發。
他不怕她罵,不怕她殺,不怕她一臉決絕說狠話,只要她還活力四射打打殺殺,她就還是景橫波,心氣不滅。
他卻真真最怕她哭。
怕她這樣在他懷中,心灰若死地哭。
怕她因此再做不了她自己。
怕她當真心灰意冷,連努力走下去的勇氣都喪失。
也怕自己,在這樣的摧心感受中,一針激射,在她面前死去。
那就這樣吧。
“好,我說,”他伸手來攬她。
她傲嬌地扭身一讓,不想給他占便宜,卻又怕傲嬌太過,好不容易他肯開口又要變卦,只得別別扭扭任他攬著,用下巴對著他。
宮胤忽然覺得折騰折騰她挺有意思的,還有福利,可惜總是舍不得。
看她那哭哭啼啼樣子,他無奈嘆息一聲,在她耳邊輕輕道,“你也該猜得出來,當初,我有苦衷。”
景橫波頓時不哭了,把眼淚在他肩上擦擦,立即問:“什么苦衷?可別說是帝歌那些人。他們算老幾,都不夠我一口吃的。”
他就喜歡看她這咄咄逼人驕狂嘚瑟樣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當然不是。當初逐你出宮,算是順勢而為。”
“因為我在帝歌,樹敵太多,步步陷阱,還得罪了亢龍,根本無法培植自身勢力?”這么久,她也想了很多。
他贊許地點點頭,“歷代轉世女王,不是沒有想掌握政權的,但最終無一人成功,就是因為大荒的政治格局設置,根本就是為了困死掌權者的。你如果在那樣四面楚歌的環境下繼續留著,遲早會被他們磨死。”
“你不能幫我嗎?”她冷笑,“我們攜手對敵,不能嗎?”
這是個關鍵問題。不是不能,是不能永遠能。他背負太重,時間太少,如果強硬扶她上位,他在位時她自然安全,但他一旦逝去,誰來護她周全?
在帝歌,窮盡一輩子,她都很難獲得勢力,沒有勢力的她,再沒有了他,要怎么安安穩穩活下去?
不破不立,忍痛放她自由,在更博大天地,長出羽翼,直至可以翱翔于大荒大地。
“你要我和全朝廷對抗,做光桿國師?”但他不能說,只能這樣反問她。
她立即啞了嘴,哼哼兩聲,心里卻不滿意——不都說真愛是愛美人不愛江山嗎?果然都是騙人的,哼,還是江山為重啊。
有點不舒服,但還是覺得可以理解。她知道宮胤由白衣之身,一步步踏上至高位的艱難。她沒為他做什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拋卻一切?
“你生氣了?”他卻很敏銳,“怪我沒為你勇敢站出來?”
“我沒那么公主病。憑什么要你為我那樣犧牲?再說你對抗全朝,沒了屬下沒了權柄,那些人豈不是更猖狂,到時候我又有什么好下場?我還不至于那么腦殘。”她揮揮手,自己便把那一點點不舒服給揮掉了。
宮胤不說話,烏黑的眸瞳微微濕潤,凝視著她燦然有光。
就知道她骨子里,溫暖而博大。
其實他愿意為她拋江山,愿意為她和全朝廷對抗,其實他還有隱藏的理由不能說,他已經做好承受怨懟的心理準備,然而她永遠讓他覺得,這半生孤獨,驀然回首的那一刻,沒有愛錯人。
心中萬千謝意感激,沒有出口,他只是更緊抱住她。
“但我還有問題,”她卻在掙扎,“毒藥。”
這是她心頭的刺,一想起便籠罩大片陰影,必須早早拔去。
他垂下眼睫,半晌道:“我給你的藥,是回轉丹。固本培元之用。”
那就不是毒藥。她心中這事已經琢磨很久,臉色慢慢蒼白了,“所以,其實,翠姐給我的,才是毒藥。”
他點點頭,“你先偷偷吃了翠姐的藥,然后才服了我的藥,我的藥不是解藥,所以你毒發了。”
翠姐不可能給她毒藥的,她此刻終于明白,當時自己忽略了至關重要一件事。
翠姐的藥,哪來的?
她在那時候,已經挨了一刀,根本沒可能去搶解藥,這藥,一定是有人送她手上,騙她說是解藥。用的辦法還一定很巧妙,所以翠姐當真了,用命,把這毒藥,寶貝似送她手上。
好深的心機。
“明城。”她咬牙,一字字說得深深。
宮胤沒有說話。當初雖然掌控全局,大多反應都在算中,但終究最后出現了變數。細微小錯釀成大恨,他不是不憤怒的,但想著這樣能讓景橫波更決絕,和他的最終目的殊途同歸。他不忍心,做不到,最后有人促成,也便不必再解釋了。
只是不解釋,不代表不報復,那些一筆筆積攢下的帳,終究是要還的。
她的心思卻還在整個事件上,三日三夜,早已想得透徹,只待求證,“帝歌逼宮事件,你是有心理準備的。所以你早就準備好了,在出事后,扮成老太監送我出城。包括后來的城門搜查,逐出耶律祁,其實都是你的意思。”
“我后來,因為某些變故,沒能完全照顧到你。派出去保護你的護衛,又失去了你的蹤跡,以至于你后來在帝歌城內,受了些磨難。”他慢慢道,“你有理由怪我的。”
景橫波凝視著他,目光慢慢落向他胸口,那“某些變故”是什么,他不說,她猜得到。
當時他受她當胸一刀,然后她閃身入廣場下地道,他換裝太監下地道相護,時間那么短,傷口根本沒來得及好好處理,然后又是背著她,又是入水,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么折騰,送走她后,肯定是暈迷了。所以才導致無法再繼續追蹤她的下落,出現了一段保護空白。
因為沒有及時以般若雪療傷,他才留下了傷痕。
“我要怪你,也不是怪你這件事。”景橫波悵然地道,“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逐我,卻又不放心,一直追出。襄國,斬羽部,七峰鎮,玳瑁,你都在。這些都是你早早計劃好的。所以甚至你早早鋪墊好了穆先生這個身份。宮胤,宮胤,你這是對我用情至深嗎?可是你若真愛我,為什么記不得我的話?為什么記不得那天靜庭紅楓之下,我們和鐵星澤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我們說過的話?”
宮胤輕輕撫摸著她額頭的亂發——如何不記得?如何敢不記得?她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在他心版上,拿硝煙熏過,拿鮮血洗過。
雙目相對,那日紅楓下,似玩笑似誓言的對話,在彼此心頭流過。
“我只愿她在這世道安好,平靜或者轟轟烈烈生存。如果這世上只剩下一條路可以供她一人行走,我會選擇送她走上。如果那條路需要以所有人尸首來墊,可以從我開始。”
“別那樣。她未必就是你以為的弱者……有時候你放手,她或許比你想象得更堅強有力。所以千萬別輕易說拿尸首來墊,或許她自己就能開辟一條路,或許她只愿和相愛的人普通過一生,或許在她看來,失去你才是最不想看見的。為所愛的人珍惜自己,才是每個相愛的人應該做的。”
地室溫暖,他的掌心卻在此刻生涼。
要如何告訴她,有些事不能放手,有些敵人還未浮出水面,眼睛看見的,并不是最可怕的。出刀捅著的,并不是最兇煞的。
相伴一路,他早知她思想和常人不同。無視禮教束縛,一心向往尊重和自由。自己的做法,最不能令她接受的,就是不夠尊重吧。
不問她的意見,不問她到底要不要、想不想,一意孤行代她做了決定,掌控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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