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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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個公子哥兒,想不到也聽過我教的盛名?!蹦羌t衣女子冷笑,眉梢深紅胭脂煞氣如血,“既如此,你跪下來給我小妹磕頭請罪,再隨身伺候我姐妹們三天,我們便饒了你。”
扒在茶館門外偷聽的茶客們,瞬間眼底爆出嫉妒羨慕的光……還是美貌占優啊,瞧人家這待遇,羞辱了紅門教姑,還能享艷福!什么隨身伺候?不就是隨床伺候么,紅門教姑人人有內媚之術,誰沾上了不得欲仙欲死?
“小子,悠著點勁兒啊,小心被榨干咯?!庇腥斯智还终{地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币魂嚭逍?。
“快跪呀,跪下來舔……”一個黑疤男子興奮大嚷,但這句話只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四面人們注意力都在茶館對峙的人身上,沒注意到人群中有些異動,剛剛說話的黑疤男,突然向后退了出去。
此時如果有人對他臉上看一看,就會發現他退的姿勢僵硬,表情驚恐,不像是自己往外退,倒像被人扯出去的,如果有人再細心點看看他腰間,就會看到一個精鋼的利爪,正狠狠扣住他的腰,將他向外拖。
黑疤男一直被拖到一個僻靜的墻角處,腰間的精鋼爪一松,啪一下彈在他后背,擊得他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銀光一閃,精鋼爪被收回,一個青衣少年若無其事將那精鋼抓鏈子緩緩繞在手腕上,從黑疤男面前踱了過去。
墻角的暗影里,還影影綽綽站著一些人,坐的、蹲的、喝水的、吃東西的、居然還有伏在一個大石頭上面擲骰子比大小的,人人神情懶散,看也不看這人一眼。
黑疤男原以為自己遇上強盜,可強盜哪有這么懶的姿態,驚恐地一抬頭,面前墻上,卻突然垂下來一雙靴子。
黑色靴子,不大,甚至還有幾分精巧,腳尖在他面前晃啊晃,時不時踢到他鼻尖,這人試圖讓,可無論怎么讓,那靴子就是能踢到他鼻尖,每次都踢在那位置,都是那力度,一下一下,直到踢出血來。
看見血那靴子也沒停,點在黑疤男鼻子上,隨即有人懶懶道:“就是這個貨色,敢對主子污言穢語?”
這人聲音清甜,竟然是女子,而且聽來年紀還不大。
有人隨意應道:“可不,瞧他那獐眉鼠目,一看就說不出人話。”
“你剛才說,跪下來舔什么呀?”那靴子點在黑疤男鼻子上,微微施力,壓得黑疤男鼻頭劇痛,頭腦血管崩漲欲裂,鼻血噴泉似的向外射,哪里說得出話來。
“哎呀,我的靴子給你的血搞臟了?!蹦桥雍鋈坏秃粢宦?,惋惜的語氣。
黑疤男生死關頭,瞬間靈光了,急忙道:“我剛才說……我跪下來給您舔靴子,我舔、我舔……”
那女子似乎笑了笑,從鼻間懶洋洋“嗯”了一聲,將靴尖往他嘴邊一遞,黑疤男急忙便舔,靴子上都是他自己的血,他不敢吐出來,一口口咽下去,咽喉里都是腥甜的血和泥土,他露出要嘔吐的神情,卻硬生生忍下去。
好容易舔干凈,他討好地捧住靴子抬起頭,那靴子一動,啪一下又把他踢下去。
黑疤男縮在塵埃,不敢抬頭看了。
“舔得還算干凈?!蹦桥勇曇魸M意,“你這么臟的嘴,就該用你自己的血洗干凈?!?
黑疤男伏地不敢應聲也不敢抬頭。
地上輕輕一響,頭頸一重,已經再次被那雙靴子踏住,這回的力道仿若千鈞,黑疤男的頭被砰一聲壓進泥土,啃了滿嘴泥,他絕望地低呼一聲。
“我不喜歡能忍的人?!蹦桥友ジ谒鳖i間慢慢碾動,仰著頭,看也不看腳下的人一眼,神情仿佛只是在碾死一只螞蟻,淡淡道,“我寧可選擇有血性的人,有血性才有人性,能忍的人,往往都很可怕?!?
“得了吧老大。”有人笑,“這種貨色,天生貪生怕死而已,怕他什么忍不忍的。”
“老大,三思,”又有人道,“主子不喜歡我們濫殺百姓?!?
“唔。”那女子聽著,卻并沒有松腳,依舊仰望藍天,慢慢碾著腳下人的脖子,悠悠道,“可是不知怎的,我心里還是有點說不出的奇怪感覺,覺得放了這個人會令我不安……”她磨了磨牙,喉間發出一點古怪的像大漠狼嚎的低音,“我想殺他,很想?!?
四面的人不說話了,出身異國奇特民族的他們,有種與生俱來的野獸般的直覺,即使在這繁華大燕打磨了多年,血脈里的野性依舊沒有泯滅,他們在每年的第一場大雪聆聽天語,在每月的月圓之夜胸中澎湃著嚎叫的欲望,他們自認為是最接近蒼天神秘的民族,而他們的老大,那個年輕而清甜的女子,她微笑時,才是一匹崖端向月冷然回首的獸王。
他們永遠忠誠,卻也永遠有自己的堅持。
那女子慢慢地抬起了腳,下一個瞬間,她就會重重地落下去,踏斷那一方骨骼。
黑疤男突然沖了出去。
他一個打滾,在泥地里翻滾到了一個角落,那里有人正在用炭烤著野兔,紅色的炭塊像血眼,在陰暗的角落明滅著,黑疤男滾到火邊,伸手就去抓炭……
沒有人驚訝,都露出“自尋死路正好”的神情,那女子首領笑了笑,連烤著野兔的人,都懶得抬頭多看一眼。
然而瞬間他們臉色就變了。
那黑疤男抓起那小塊炭,揚起脖子,一口吞了下去!
火炭入喉,他眼珠子瞬間往外凸出,根根血絲縱橫交錯,整張臉都因為痛苦被扯得變形不成模樣,喉間發出啊啊低響,那聲音磨礪沙啞,像砂紙磨在了鈍刀上,漸漸也消失了。
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滾,泥地上蹭出大片大片凌亂的痕跡,沒有人動,沒有人說話,原本懶散做著一切的人們都直起腰,帶著難得的震撼,默默注視著那個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
“主子知道一定會發怒的……”有人低低道。
“這人無父無母、流浪漢、不識字、不會武功,如今啞了?!弊钕扔镁撟Φ那嗌郎倌晖蝗婚_口,語氣平靜無波。
那女子首領一直一動不動,近乎冷酷地看著黑疤男在痛苦里掙扎,此刻終于回頭看了那少年一眼。
一瞬間,仿佛在同伴們的眼底,看見飄飛的雪、徹骨的風、寒風割裂冰山的獠牙、無處遮蔽的冰冷山洞、一群單衣薄衫的小小人兒、臥滿一地的狼尸獸尸和孩子的骨骼,大片大片的人血和獸血。
很多年前,那些為活命不擇手段拼死掙扎的日子。
她眼神里漸漸也起了黑暗的苦痛。
半晌,她無聲揮了揮手。
很久以后,黑疤男在天崩地裂的痛苦里掙扎而出,冷汗涔涔抬起頭來,便見一地寂寂,空風徘徊,四面不僅沒有人影,甚至那些食物炭火都已不見,連腳印,都沒留下一個,仿佛剛才可怕的一切,不過一場夢。
然而他知道那不是夢。
他張開嘴,發出荷荷的聲音。
納蘭述自然不知道剛才那幕帶著血色的插曲,茶館里的對峙還在繼續,聽見那句跪下求饒,他還仰頭笑了笑。
君珂將紅硯往身后拉了拉,有點擔心地看著他,他這個身份,怎么受得了這樣的話,接下來是不是要開始全武行?哎,她剛學的那幾手是不是有用武之地了?是先出腿好呢還是先出拳?萬能的扯頭皮還有用嗎?
君俠女在那內心揣摩演練一招一式,抓緊時間惡補,納蘭述卻不急不忙,施施然坐著,笑道:“跪下來道歉嗎……”
那紅衣女子傲然用下巴對著他。
“我不介意給女人下跪,我也不是沒跪過?!奔{蘭述忽然正色道,“如若她們對我有恩,養恩、親恩、生死相攜之恩,別說下跪,拿這條命去也是無妨。”他轉頭柔和地看君珂一眼,笑笑,“不過除此之外,你便是神仙下凡,國母當面,我不高興,你也得一邊呆著。”
“出去吧,女人們?!彼麚]揮手,趕蚊子似地,“我不和你們一般見識,你們也別惹我不高興,活著是件不容易的事,別和自己過不去?!?
茶館內有一刻的沉默,連那幾個跋扈的女子都被震了震,納蘭述并不傲氣凌人,也不鋒芒畢露,甚至閑適清淡,但就是這般閑淡語氣,反而更令人覺得,他不是在開玩笑或虛張聲勢,他的話,就是意旨。
沒有雄厚實力和強大自信的男人,是不能有這般居高臨下的自如的。
紅門教姑們長久行走于官宦貴胄之家,自有一分見識,見納蘭述神情氣度,便知碰上了人物,心里已經有幾分猶豫,只是這么多人看著,又素來被敬畏慣了,習慣性地要找階梯下臺,手中奇形武器一揚,發出一陣奇異的聲音,嗚嗚咽咽,聽得人心中發麻,一股淡淡的香氣彌漫開來,那女子厲聲道:“無知小子!教姑們今日還有要事,不和你計較,先領個小小教訓……”手腕一振,衣袖里突然躥出個油光水滑的黃鼠狼,陶醉地在那股香氣里嗅了嗅,霍然扭頭,一雙綠豆般精光四射的眼睛,緊緊盯住了納蘭述。
那雙眼睛在粉色霧氣里像一盞綠幽幽的鬼火,飄忽不定,與此同時那東西發出低低的奸笑,聲音幽涼,宛如女子陰笑,光天化日之下的茶館,頓時充滿鬼魅氣息。
納蘭述在那黃鼠狼躥出來的時候,先捂住了君珂的口鼻,將她向后一推,霧氣越來越濃,君珂聽見納蘭述清晰地冷笑一聲,而對面那幾個女子已經遠遠讓開,口中咕噥著奇怪的音調,似歌唱似咒語,那只小黃鼠狼聽著,神情之間陰邪之氣更重,隨即忽然一抬爪,指住了納蘭述。
納蘭述遙遙被指,好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忽然就不動了,君珂一驚,探頭看他,卻見那家伙眼珠子忽然對她轉了轉。
君珂嘆口氣,縮回去了……郡王你什么時候能不玩呢?
那只黃鼠狼跳上桌子,忽然開始做舞蹈之姿,一邊舞,一邊撕抓胸口,揮臂揚爪,昂頭甩臀,它做一切動作,都緊緊盯著納蘭述,眼光不曾稍離,君珂愕然看了半晌,發現這只黃鼠狼,竟然做的像是脫衣動作?
隨即便見納蘭述神情僵木,眼睛直直盯著黃鼠狼,也唰一下跳上了桌子,跟著那黃鼠狼的動作,抬手就去解自己胸前衣紐。
君珂抱頭嘆息。
紅硯唰地抬頭,目光閃亮。
那幾個教姑,露出得意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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