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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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納蘭述似乎算到眾將對腦殘的忍耐力已經到了臨界點,及時解救了他們,也及時解救了那群“堯國皇帝重臣”的皮肉之災。
在鐘元易滴水不漏的接待下,一行人步入了納蘭述的中軍主帳。
納蘭述一向要求軍官和士兵同吃同宿,他的主帳除了大了點,但裝飾很普通,那群堯國人進來時,都露出點詫異之色。
只有那個一直隨侍在女皇身側的紫衣侍女,神態如常,還打量了一下納蘭述帳中最多的地圖軍報。
納蘭述斜倚在軟榻上,單手支頰,正在看軍報,他臂上露出厚厚繃帶,神態虛弱,帳篷里彌漫著淡淡藥味。
堯羽衛隨伺在一邊,垂下的眼睛露出鄙視的味道——裝,又開始裝了,這兩刀雖然重,哪里能讓主子站不起來?當年在雪原上,一身傷還不照樣殺狼殺豹?
納蘭述要知道他們心理腹誹,立即就得嗤之以鼻——你們懂個屁,男人不偶爾嬌弱一下,有女人心疼么?
走在前面的女皇卻站住了。
對面那男子,蓋著一層毛毯,斜斜倚在榻上,似乎還沒有發覺有人進來,姿態閑散,專注于軍報。
他長發微微松散,隨意一束,披在肩頭,烏黑如緞。日光流金,自帳篷前延伸一丈之地,正將他籠罩其中,勾勒出明艷燦爛輪廓,從側面看去,睫毛濃密若羽,鼻如玉雕,膚光晶瑩,而一雙眸子,璀璨而又深邃,一眼看去似乎可見漫天星辰光艷霞色,但仔細一看,卻覺得那是廣袤蒼穹,深遠高曠,不知終境。
因為納蘭述有傷在身,那樣的明麗里,顯出一層淡淡的虛弱,卻不曾因此失色,反而因此中和了這軍帳的硬朗凌厲氣氛,更多了種神秘而優美的氣息。
一時眾人都有些失神。
在堯國人的印象里,鎮國長公主是傳奇,但納蘭述也是。
和在大燕韜光養晦不同,納蘭述因為堯國不是本國,所以從來都鋒芒畢露,堯國人知道這位公主之子早早入了天語,做到了所有堯國皇族想要做而做不到的事,收服了所有堯國皇族想收服卻不能收的天語,拒皇族封賜,破神鬼大陣,殺阻路仇敵,十三歲少年一路破堯國重重阻擾,腳印帶血,步步都是凌厲決然的傳說。
傳奇里,這位公爵也繼承了原鎮國公主的絕佳容貌,但納蘭述從來沒有去過堯國國都,眾人也只是聽說而已,知道他是大燕四杰之一,也不過以為憑仗皇族身份而已。
此次冀北家破人亡,納蘭述被逼出大燕,在這些人心里,納蘭述和自己一樣,窮途末路,天涯羈旅,想必也是一副狼狽滄桑模樣……
然而親眼見冀北聯軍浩浩軍威,鐵軍、血烈、堯羽、黃沙城、野牛族,連狼軍都有。
然而此刻,日光下,軟榻上,那手掌大軍淡然俯首的男子,尊貴、自如、平靜而睥睨,令所有人自慚形穢。
堯國人悄悄退后一步,忽然發現自己滿身塵埃。
那堯國女皇卻向前一步,脫開了紫衣侍女的攙扶,看著納蘭述,好像有點失神。
別人還沒覺得,曾經年少風流過的鐘元易卻皺了皺眉頭。
所以說,某人演戲,演過頭了……
此時靜默屏息,納蘭述好像才發覺來人,頭一抬,手中軍報一推,“驚訝”地笑道,“是堯皇陛下嗎?請恕納蘭述有傷在身,不能親迎。陛下駕臨,冀北聯軍上下,不勝榮寵。”說完在榻上欠欠身。
他這也是非常粗疏無禮了,堯國那些“將軍重臣”都露出不滿神色,那女皇虛虛抬手,道:“免禮,大帥既然抱恙,還請一定好生休養,朕不介意。”
她此刻聲音溫柔,雖還有淡淡傲氣,但先前那尖利的嗓音和怒氣,已經淡去很多。
納蘭述一笑,“陛下請坐。”
他手里把玩著先前女皇拿出來的堯國皇族信物,客氣地請女皇坐下,但此時帳內的位置,他的軟榻自然在正中,其余所有位置都是下首,女皇要坐,就得坐在他下首。
堯國人在后面悄悄拉女皇衣袖,意思是提醒她萬萬不可坐下,女皇怔了怔,笑道:“大帥有傷,就不必挪位給朕了,朕隨意便可。”說完也沒分座次,隨便在帳內一個錦墩上坐了,其余人趕緊團團圍繞她坐下。
納蘭述自始自終坐在軟榻上沒動過,哪來的挪位的打算?不過此時這一番自找臺階的說辭,倒也沒失了分寸和尊嚴。
納蘭述這才認真看了那女皇一眼,忽然笑道:“眾位將軍是不是受了傷,這膚色……”
幾個狼狽的綠將軍羞不自勝,那女皇回頭看看,眼神里怒色又起,眼看納蘭述神態平和,似乎真的一無所知,心中一動,有心想試探下納蘭述的態度,也好決定下一步該怎么走。
“說到這里,正好問問大帥!”她一指部下,“我們好言好語,請求通報,卻被聯軍士兵毆打至此,難道冀北聯軍麾下,都是這樣的驕兵悍將嗎?”
“哦?”納蘭述還沒答話,坐對面的鐘元易已經一掀濃眉,“幾位將軍看來好慘!當真是我冀北聯軍屬下所為?”
“老帥不必驚訝。”女皇對這勢力最雄厚的血烈軍統帥,比別人更看重幾分,趕緊道,“那兩個士兵,看來散漫不羈,我等執禮相問,他們卻悍然動手,手段詭異,不由分說,想來定然不是以軍紀嚴明聞名天下的血烈軍屬下。”
“自然!”一個綠毛哥憤然道,“聽聞冀北聯軍組成復雜,想必是哪路尚未歸化的軍隊?大帥,別的事也罷了,這等毆打侮辱皇室來使的事情,定要好好懲辦!”
“請盛國公將毆打諸將的士兵繩之以法!”有人直接便叫出了納蘭述在堯國的封號。
堯國這邊亂哄哄鬧起,納蘭述卻好像突然“傷勢復發”,“虛弱”地咳嗽一陣,就往榻上一躺,閉目養神了。鐘元易勃然大怒,“有這種事?定要查辦清楚!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這話前一句還上路,后一句聽著味道就不對了,那女皇和紫衣侍女都皺了皺眉,那群屬下卻猶自未覺,一疊聲地要求“找出兇手,軍法懲治”。
這邊正鬧得兇,外面忽然也起了吵嚷,也是一連聲的“找出兇手,軍法懲治!”,帳門前很快擁擠了很多人。
鐘元易濃眉一掀,大步出帳,暴喝一聲,“吵什么!誰允許你們聚集在這里?都拖出去打軍棍……”
“大帥!”一個血烈軍士兵撲上前來,“少爺被打了啊?”
“啊?”剛才還勃然大怒的鐘家老帥,眼睛一直,“怎么回事?”
帳內堯國那批“重臣”心中歡喜,心道想必那桀驁士兵,連鐘帥之子都打了,這下同仇敵愾,更有理由為自己出氣了。
有些腦筋活想得遠的,已經在考慮通過這件事,是否可以和鐘老帥先拉上關系?這位盛國公似乎不是那么熱情,倒是鐘帥,像是一根筋直腸子的軍人,拉拉關系,賣賣好,也許能把血烈軍先收歸自己小朝廷麾下……
還有人想著,聯軍畢竟就是聯軍,果然易出矛盾摩擦,如果能好好利用……
這些人各自打著主意,連聲附和,越發群情激烈,“鐘將軍,想不到那些不聽規矩的人,連您的愛子也敢打,是可忍孰不可忍,務必找出兇手,軍規嚴懲!”
“是極!是極!”鐘元易怒不可遏地咆哮,“誰打了諸位貴客,打了我兒?是誰!是誰!”
幾個血烈軍士兵扶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少年過來,哭道:“將軍,我們也不知道啊,那群人窮兇極惡,突如其來,少爺執禮相問,他們卻悍然動手,險些一腳踢死他……”
鐘情在幾個士兵手里翻著白眼,把被打腫的半邊臉高高亮著,一副“老子被打得不行了馬上就要嗝屁了”的衰樣。
“一定要重重懲治……”一個堯國人還在喋喋不休,忽然看見那幾個血烈軍士兵,正是剛才暴打他們的幾人,驚恐之下一聲尖叫,“是你——”
再一轉眼看見鐘情,“奄奄一息”的鐘情胳膊擋著臉,吐舌頭對他一笑。用口型悄悄道:“綠毛崽……”
那人臉立即更綠了,唰一下跳起來,指著鐘情便要大叫,“是你,是你……”
那群堯國人此刻都發現不對勁,齊齊蹦了起來。
“這是我們鐘將軍愛子,三代單傳,千畝地里一根獨苗。”韓巧突然陰惻惻地道,“哦,鐘公子,你被誰打這么慘?”
“是誰!是誰!”老鐘猶自在咆哮,“出來受死!”
堯國人傻了。
剛才還在叫“務必找出兇手,嚴懲不饒”的那堆人,轉眼便將腦袋全部埋進了褲襠里。
剛還想著和血烈軍統帥搞好關系,沒想到,第一面就把人家公子給打了!
堯國人暗暗叫苦——哪里看得出那個溜滑隨便的小子,居然是一軍統帥之子嘛。
此時老鐘團團亂轉“找尋兇手,為愛子和堯國陛下從屬出氣”,那群要出氣的,哪里還敢吱一聲,人人勾頭埋臉,恨不得自己化成輕煙,從鐘情面前消失。
氣氛尷尬,女皇皺起眉頭,有些憤怒,有些無措。
此時她也已經明白,老鐘早已知道兒子被打的事,存心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但己方出手打人在先,自打耳光在后,眼前這場虧,竟然是吃定了,假如鐘元易發飆起來,不顧一切將自己等人驅逐,自己也是完全沒有辦法。
可恨老鐘在那咆哮,納蘭述在那裝死,其余將領全部在看戲,一場假想里隆重嚴肅的駕臨,生生給搞成了鬧劇。
正努力想轉移眾人注意力,岔開話題,挽回自己這邊的顏面,忽然感覺到帳門前有人,轉眼一看,一個黑衣少女,靜靜站在帳門口。
很樸素,很自然,左手端了個壺,右手抓了套烙餅果子。
這個造型,一看就是個來送早飯的普通士兵。
女皇心中一喜。
是最先踢傷自己將軍的那個女兵!
比起鐘帥兒子,這個女人更可惡,攔阻車駕,不予通報,踢人撞馬,毀壞車駕,最后還來了那么一句驕傲到了極點的宣言。
正是那句“冀北聯軍的人,只有冀北聯軍可以處置,其余任何人,沒有資格侵犯。”,讓女皇分外印象深刻,并覺得無比刺耳。
好大的口氣!
我今兒便要侵犯侵犯你試試!
誤打了個鐘帥愛子,總不會再誤打個哪家愛女吧?
何況這女人,還是先動手的,被她踢中的那個將軍,才是所有人中傷得最重的那個。
堯國女皇今日原本憋了一肚子氣,見到納蘭述本人后,因為想懷柔拉關系而強自忍耐,此刻卻覺得,自從進入軍營,自己這方處處落于下風,被對方明辱暗損,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今日無論如何,要扳回一局,否則無以和對方談判!
“各位,先前他們幾位受的那點小傷,也不算什么。”女皇主意一定,立即開口,“其實都是誤會。”
鐘元易止住咆哮,轉頭看她,鐘情哼哼唧唧,斜著眼睛瞟她。都等著她下一句話。
“不過我等確實受到嚴重攻擊!”女皇話風一轉,柳眉倒豎,霍然抬手,指住了帳門口的黑衣少女。
“這個女人,是你們誰的屬下?”她厲聲道,“先前在崗下,她擅自動手,踢傷我的御林軍統領,還……”
帳門口的黑衣少女,揚揚眉,忽然動了。
她一手拎著壺,壺里還冒著熱氣,一手抓著烙餅牛肉,不急不忙地走了進來。
女皇的手指,下意識隨著她走過的軌跡轉過去。
“還一腳將他踢出三丈……”女皇指著她。
少女走過鐘元易身邊,鐘元易退后。
“踢到他吐血……”女皇指著她。
少女走過尤風書身邊,尤風書垂頭。
“撞到馬車上……”女皇指著她。
少女走過晏希身邊,晏希讓路。
“撞散了朕的馬車……”女皇指著她。
少女走過鐵鈞身邊,鐵鈞斂衣垂手。
“害得朕車駕驚馬……”女皇指著她。
少女走到了軟榻前,隨隨便便坐下來,眼神一掃,眾將垂首,納蘭述起身,迎上她,微微一笑。
女皇一呆。
嘴里的話還是下意識溜了出來,“現在,朕要求,盛國公你必須……”
少女一笑,把壺和餅子都放上小桌,“來,趁熱吃。”
四面將領轉個方向,齊齊彎身,面朝兩人,轟然參拜。
“大帥安康!攝政王、統領大人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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