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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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停住。
手中枕頭堆成元寶形狀,然而身邊并沒有人去學。
君珂注視枕頭半晌,伸手,將枕頭慢慢鋪平。
“你既然不懂,那我也不該先享受。”她躺在平枕頭上,動動脖子,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她翻了個身,枕頭縫里飄出一點羊毛,搔著了她的脖子,她迷迷糊糊地道:“納蘭,別鬧,好癢……”
話沒說完,她醒了。
抓著脖子邊羊毛怔怔看了半晌,她把羊毛一扔,惡狠狠嘰里咕嚕罵:“納蘭,你真討厭。”
再也睡不著,她爬起來,外面天色已經黑了,也不知道幾更天。
馬車寬敞,對面睡著紅硯,抱著被子打著小呼嚕,君珂鬼祟祟瞟了她半晌,確定紅硯確實熟睡,悄悄爬起來。
赤足踏在馬車上,腳底冰冷,她懶得穿衣服,裹著被子,把折疊的小幾拉開來。
小幾下面有暗層,拉開來也有筆墨紙硯,這是她在堯國邊界買的,紅硯去廚房買小菜的時候,她讓小二買來這些,一直帶在身上。
君珂有點笨拙地磨墨,天冷,她不停地對墨硯哈著熱氣。
墨磨得有點淡,不過君珂也不介意,有些東西是寫給自己的,好不好看無所謂。
她寫:“先給你講個故事,很多很多年前,在我們那里,有一對分隔兩地談戀愛的家伙,曾經把情書集結成《兩地書》,其實那情書沒啥文采,也不過兩個人吃喝拉撒的瑣碎,但是因為寫情書的人身份特殊,所以流傳后世奉為經典,世上事就是這樣,戴上光環(huán)之后,你做的一切就被賦予神圣的意義,摳鼻孔那叫灑脫隨性,上廁所也叫文藝清新,所以今天我寫下的文字,可以預見到將來或許也是諸國超大八卦,當然——我不會成全他們的。”
“《兩地書》里有個很傻的情節(jié),男主人公在信上畫出自己居處和工作環(huán)境圖,還特地坐在一座刻有”許“字的墓碑邊留影,照片上的”許“字還被加深了顏色,我記得當時我看噴了,親,不怕不吉利么?”
“我決定高級借鑒一下這個情節(jié),喏,我現(xiàn)在的位置,是羯胡北草原邊界,離云雷高原近百里,離大荒澤近千里,離東明海三百里,離傳說中大燕皇陵五百里,我的中心位置在一輛馬車上,馬車是普通柏木的,草原人的馬車,沒什么精美裝潢,頂上東北角有納蘭兩個字,我閑著無聊刻的,座位右側小幾下方畫了個小人頭,我覺得我畫得不錯,雖然沒好意思注明你名字,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該知道是你。不過紅硯那天擦桌子看見,大罵圖力太小氣,拿人家舊馬車搪塞我,不知道被誰家小孩畫了只豬頭。放心,我想她的眼光應該是個例外。”
“我沒有穿外衣——你不要太高興,我裹著被子,而且你也摸不著。我沒有穿鞋子,不過幺雞肚子上的毛很暖和,到了冬天冰紋功其實很討厭,手腳會天生冰冷,我現(xiàn)在很懷念前陣子那只純陽活體暖爐,嗯,你懂的。”
“外頭有棵孤零零的樹,嗯,等我一下。”
君珂起身,赤腳下了馬車,宿營地很安靜,一棵瘦弱的樹,枝干虬曲在冬夜月色里。
君珂賊兮兮地踮腳過去,四面看看沒人,撕開一塊樹皮,掏出個小刀子,寫下“納蘭”兩個字,然后在樹邊站了站。
“我也和納蘭‘樹’合個影。”她自言自語嘟嚷。
樹梢上丑福探頭看了看下面這個奇奇怪怪的女人,無聲地嘆口氣,縮了回去。
君珂悄悄又溜回車上,該睡的都還在沉睡,筆墨未干。
“我回來了,外面有點冷,”她寫,“你吃多點,穿厚點,我讓人和圖力要了幾斤上好羊毛,這可是純天然綠色原生態(tài)精品羊毛,等到了云雷城,找人紡出線來,我給你打個毛背心,這東西文臻最擅長,她能正反面都打出花色來,我只和她學過打手套,不過我會研究出來的,我很期待你漂亮的龍袍下面,穿著我鼓鼓囊囊的毛衣,如果你不穿,我就送給幺雞,它一定很樂意。”
“今天的事情匯報完畢,下面說幾句肉麻的,反正你也看不見,今天我對自己說了無數(shù)遍不要想你,但是也無數(shù)遍的想起你,結果還是個負數(shù),唉,女人真是沒出息的動物,她們永遠一邊罵著男人‘死相’,一邊抱著被窩想象他的胸膛。”
君珂用手指將信紙戳個洞,以示對自己不爭氣的不滿,默默發(fā)陣呆,瞅瞅那兩只還在睡,將紙疊了起來,揣在懷里,再次溜下車去。
她這回走得遠了些,捧著個肚子,看那模樣像是內急,她知道奉命保護自己的堯羽衛(wèi),一直不遠不近吊著自己,但是堯羽和她之間從來都有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就是上廁所不得跟隨。
君珂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蹲下去,聽了半晌四面無人,找出塊石頭,用內力將石頭腐出一個洞,把信塞了進去,隨即把石頭一擲,石頭沒入地面半截,還有半截露在外面,看起來和那些自然露于地面的石塊沒兩樣。
君珂左右看看,還不滿意,又在石頭上涂了點黃泥,看起來很有點那啥那啥的曖昧,她端詳那造型,滿意地咧嘴笑——看起來就像牧民隨地解決之后拿來擦屁股的石坷拉,咱不信還有誰能把它挖出來!
她說完了心中想說的話,埋完了秘密的寶藏,覺得心中舒暢了些,困意襲來,懶洋洋回馬車睡覺。
小半個時辰后,幾個人影,鬼鬼祟祟到了現(xiàn)場。
“剛才她在這干什么?”
“拉肚子唄。”
“主子說,君老大其實很懶,半夜肚子痛寧可運氣壓著也不會下床去解決,不可能。”
“主子還說,她凡是半夜去做的事,都要加緊探查。”
“那咋辦,沒什么動靜,四面光禿禿的。”
“我剛才好像遠遠看見她彎下腰,埋什么東西?”
“查。”
“報告隊長,此處石塊三十一塊,木樁八塊,不明野獸尸體三具,其中有七塊石塊有不明可疑物,疑似便便。”
“查!”
半個時辰后,某塊黃兮兮的石頭下,有人捂著鼻子翻開,腳尖一撥,驚喜地叫,“有貨!”
一個時辰后,一騎快馬急若星火向堯國而去。
不得不說,堯羽衛(wèi)真是天下最具有敬業(yè)和娛樂精神的超級護衛(wèi)……
一天半后,御書房里納蘭述拆開了火漆密封三道的信封,把信傳進來的小太監(jiān)看見那“特急加重”的標志,以為某處有重大軍情,驚得一路快跑,險些跌跤。
納蘭述先是豎看信紙,看了半天沒看出究竟,想了想,把紙張一橫。
然后就看見某人鬼畫符毫無章法亂七八糟的“兩地書”。
納蘭述用半個時辰讀完,正要驅趕開身邊張半半等人,寫上幾個字,忽然聽見喧嘩聲。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郡主你不可以,陛下在御書房處理國務不允許任何人打擾,郡主你……”
“止步!郡主請止步!”
“滾!”
亂糟糟的聲音不斷接近,看來宮里的太監(jiān)沒能阻擋住來者的腳步,納蘭述早已聽出這聲音是誰的,淡淡抬了抬下巴,伺候的張半半一聲呼哨,外頭的隱秘護衛(wèi)便沒有再出面阻擋。
啪一聲御書房門被敲響,來者還算有點分寸,沒敢直接推開門,在門邊高聲道:“罪女步皓瑩,有要事求見陛下,請陛下賜見!”
聲音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尖利,有意放柔,很有幾分婉轉清脆。
納蘭述諷刺地笑了笑。
自稱罪女,卻又沒有有罪的意識,還敢闖他的御書房,當真以為,他心慈面軟好說話?
步皓瑩的事情,后來經過堯羽衛(wèi)查探,他也知道了大概,按說步皓瑩算是有欺君之罪,依納蘭述的意思,攆出去算完,但天語長老認為,人妖公主這樣的事,傳出去太驚駭世聽,也有辱堯國皇族尊嚴,納蘭述雖說已經是外姓,但畢竟登基是以承堯國皇族血脈為名,如今正面對國內各種抵制紛擾,倒不如不要提起真相,讓步皓瑩繼續(xù)頂著堯國公主的身份,得新朝善待,也好表明新帝對前朝的恩寬,安安那些舊臣的心。
要不要善待堯國皇族遺脈,納蘭述根本不放在心上,跑掉的那個末帝,現(xiàn)在在南方割據小朝廷,意圖自立為帝,將來他必定要斬草除根,何必現(xiàn)在來做這個好人?只是耐不住長老們的勸說,便將步皓瑩降為郡主,遷在冷僻的西六宮偏宮居住,準備過陣子給她找個男人嫁出去。
他這邊不計較,那邊步皓瑩脫去生死之危,欣喜之下不知道是長老求情,還以為納蘭述對她自有情分,屢次三番要求見納蘭述,說有重要事務商量,都被納蘭述令人擋駕,今天大概是實在耐不住,居然闖過來了。
納蘭述眼底掠過一絲冷峭——硬要來么?那就一次性解決吧。
“傳。”
一聲淡淡的吩咐,太監(jiān)們一迭聲傳了出去,步皓瑩驚喜地抬起頭來。
她今日闖御書房,也是無奈之舉,原本還抱持著希望一天天等,可是當她的宮女無意中聽說長老們正幫她物色丈夫,她的心立即涼了。
步皓瑩咬了咬牙,眼底掠過一絲不甘和決然。
想起很多年前,還年紀小小的步妍,將一個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她們秘密并仗劍逼迫她們的少年,親手殺死,當時面對她的尖叫,步妍給了她一個耳光。
“永遠不要在面對敵人時退后,因為一讓,就是失敗。”
她不要離開宮廷,不要成為普通官宦的妻子,不要失卻尊榮的身份,她不要讓。
聽說君珂病重休養(yǎng)不見外人,納蘭述日夜睡在御書房,兩人之間,是不是因為步妍,出了什么問題?
此時不努力,更待何時?
步皓瑩快步進了御書房,納蘭述沒有抬頭,淡淡道:“什么事?給你半刻鐘。”
毫無起伏的音調,連抬頭看她一眼都不曾,步皓瑩心中一涼,卻不敢發(fā)作,納蘭述接位雖不久,但勵精圖治,威權日重,她再嬌縱,也知道今非昔比,何況當初她就沒能在他手中討過任何好。
“陛下,”她咬唇,擺出怯怯的姿態(tài),“皓瑩此來,是想問陛下一句話,當初羯胡草原,面紗揭下,陛下許下的諾言,可曾忘記?”
室內一陣靜默,隨即納蘭述抬起頭來,語氣驚訝,“諾言?”
步皓瑩給他這么一看,到嘴的話險些被窒住,鼓足勇氣才訕訕道:“當日我的面紗……”
“你的面紗怎么了?”
“我的面紗揭下了……”
“揭下了?是嗎?那又怎么了?”
“陛下難道連我堯國貴族少女,未見良人不得揭面紗的規(guī)矩忘記了嗎?”步皓瑩一臉悲憤。
“朕沒忘。”納蘭述挑眉,“不過郡主你好像忘記了,你實在不該還沒嫁,就不戴面紗四處出入,這讓朕和長老,很為你的終身操心。”
“你……”步皓瑩氣得胸脯起伏,“那是因為,我的良人,已經第一個看過了我的臉,我等他來娶我!”
她出身破落郡王,自小和步妍相伴,養(yǎng)成潑辣性子,但此時說出這句話,也不禁臉色嫣紅。
“哦?”納蘭述一臉淡笑。
“那個人就是陛下您!”步皓瑩第一句開口,心一橫,不管不顧上前一步。
“哦?”納蘭述眨眨眼睛。
“那日羯胡草原,大帳之內,你我單獨相對,然后我面紗落下……”步皓瑩眼底淚水滾動,“當時我就已經和您說過咱們堯國貴族的規(guī)矩,您也沒否認,難道現(xiàn)在……現(xiàn)在您要反悔嗎?”
“想起來了,似乎是有這么回事……”納蘭述陷入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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