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常清靜惶恐不安地想,他曾經(jīng)親手殺了她,而如今又殺了她一次。 將濕漉漉的頭頂埋入了她脖頸間,眼淚頃刻間淌了出來,常清靜嗚咽了一聲。 哪怕這么多年過去,哪怕他成了世人眼中的歸璘真君,他突然意識到,在寧桃面前,他依然是當初那個總是將事情搞得一團亂的無能的少年。 這是他這一生中,所跑過的最漫長的路,所經(jīng)歷的最黑的夜。 青石板路一經(jīng)雨水沖刷,石板上的青苔濕滑不堪。他跌跌撞撞的,好幾次都要摔倒。寂靜的長街上,仿佛是亡者的街道,除了幾聲犬吠,就只剩下了他踉蹌的腳步聲,恐懼的喘息聲。 …… 醫(yī)館內(nèi)亮起了燭火,常清靜僵硬地坐在長凳上,看著面前人來人往,呼吸間是草藥微苦的氣息。 有醫(yī)女好心地遞給了他一杯熱茶。 蹲在他面前柔聲問:“別擔(dān)心,這姑娘沒事兒了,這是你什么人呀。” 常清靜喉口一滯,他發(fā)覺他竟然找不出任何一個詞來形容他與寧桃之間的關(guān)系。 曾經(jīng)他們是朋友,而現(xiàn)在—— 常清靜垂下眼,低聲道:“她是我的好友。” “你知不知道這姑娘為何尋了短見?”醫(yī)女皺眉問。 這姑娘在自己手腕上留下一道刀氣,明顯是死志堅決。 常清靜艱澀,嗓音幾乎快滲出血來:“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得知了李寒宵就是常清靜,可他心中卻冥冥之中否認了這個答案。曾經(jīng)在客棧所看到的畫面在眼前分崩離析,伴隨著謝濺雪的嗓音在耳畔不斷回響。 ——“我想你也看出來了……她一直想死。” ——“我知道,在她這副生機勃勃的假象之下,是一顆怎樣矛盾痛苦掙扎的心。這都是你害的,你害了她,害她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到如今不得安寧,日日想死。” ——“你親手殺了她不說,又自欺欺人,將她困在蜀山。你所做的這一切與其說是為了彌補她,倒不如說是讓自己心理好受一點兒。她為了應(yīng)付你,又要每日做出這副樂觀向上的模樣。她自己都活得生不如死,卻還考慮你的心情,怕你瘋,怕你入魔,愿意和你從頭開始。” ——“你也知道你害她日日想死,所以你幻境中看到了她一次又一次自戕于你面前。傷害既已造成,彌補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兒的自欺欺人。不論你做什么,這道疤還在,永永遠遠一直都在。” 桃桃好像做了個夢。 夢里是她們學(xué)校校門口,剛剛放學(xué),校門口的電動伸縮門一打開,大家如潮水般涌出,三三兩兩,或是步行,或是騎著電瓶車,有說有笑。 她看到了她同桌、前后桌,他們嘻嘻哈哈地笑著,有的在捧著手機打著農(nóng)藥。有的手里捧著奶茶,嘴里叼著烤腸。 她穿著身柿蒂花的齊胸襦裙,扎著雙髻,站在校門前,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回過神來之后,瘋狂地邁動步子,啪啪啪地往前跑,一邊跑一邊揮手,喊他們的名字。 可他們卻像沒看到她一樣。 她急得滿頭大汗,在他們面前使勁兒蹦跶。 終于,她同桌王怡文好像看到了她,驚訝地問:“你是誰啊?” “我、我是寧桃。” 王怡文:“你騙人,你穿越來的古代人吧?你壓根就不是桃桃,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 她……她的樣子?桃桃茫然地想。 伸出手看了一眼,看到了一截輕薄的紗袖,又低頭看了眼自己這柿蒂花紋的裙擺,摸了摸梳著發(fā)帶的雙髻。 桃桃一個哆嗦,冷汗頃刻間冒了出來。 “你和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王怡文說完這句話就走開了。 她哭著喊:“我真的是寧桃!”一邊用力地去扒拉發(fā)髻上的發(fā)簪和發(fā)帶,去脫身上的襦裙,只穿著身單衣,在校門口大哭,胡亂喊著他們的名字。 “王怡文!!” “周彤!!” “葉昊!張明宇!!你們等等我!” 我真的是寧桃。 我不是穿越來的,我不是古人。我是寧桃,是三中的學(xué)生寧桃。求求你們不要丟下我,我不是穿越來的異類。我回來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 寧桃是哭醒的。 別丟下她,她不是異類。 睜開眼的剎那,猛然間鉆入鼻腔的是微苦的草藥味兒,桃桃有一瞬的恍惚,目光所至之處,是古色古香的陳設(shè),不遠處擺著一架紅木大藥柜,有學(xué)徒正在往稱草藥,柜臺前高高堆著幾個草藥包。 桃桃動了動手指,順著手臂看去,手腕已經(jīng)包扎妥當了。 一股強烈的,無法言喻的,深重的絕望在那一刻猛然席卷了寧桃的心扉,桃桃空洞地睜著眼,仰躺在床上,靈魂連同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 她心里好像在尖嘯,在瘋狂的大哭大叫,然而她嗓子卻好像被堵住了,喊不出口,只能將這銳利尖嘯吞進肚子里,扎得她鮮血淋漓。 桃桃沉默地直起身子,泣不成聲。 她沒有回去,她又回來了。她寧愿王怡文她們不認得她,她也不想待在這兒了。 眼角余光一瞥,寧桃看到了李寒宵。 李寒宵,或者說常清靜,少年渾身上下濕透了,烏黑的發(fā)絲緊貼著肌膚,面色蒼白得像雨夜中的鬼,唇瓣青白毫無血色。 “桃桃。”少年嗓音發(fā)顫,眼神空洞,眼角泛紅,像是想要看她,又不敢看她。 桃桃默默蜷縮起身子,想努力收回眼眶里滿溢的淚水:“嗯。” “不關(guān)你的事。”桃桃低聲說,“我只是……只是太想回家了。” 常清靜走近了點兒,卻聽到少女冷靜的嗓音:“你走吧。” 常清靜眼底好像有大片黑暗蔓延開,淺淡的眸子泛著點兒深深的紅,眼睛紅得像個兔子。少年渾身一顫,就像是兔子豎起耳朵一個哆嗦。 桃桃頹然地用手捂住眼皮,澀聲道:“常清靜,我是真的喜歡過你的,特別特別喜歡。我當時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做了很多蠢事,比如我故意唱那些山歌,后來我想想,又特別厭惡自己的膚淺和愚蠢,特別是蘇甜甜出現(xiàn)之后。” 桃桃哭著說:“你知道當時甜甜和我說什么了嗎?她說她喜歡你,要我?guī)退纺恪N乙蚕矚g你啊,但是我不敢開口說,三個人的感情,好像晚說出了一步,就成了和朋友搶男人,就成了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那次我們學(xué)不動山岳的時候,甜甜跑出去了,你知道當時我看到了什么嗎?我看到了她抱著你。我那時候真的特別羨慕甜甜,羨慕甜甜敢開口,敢大大方方地說明白自己喜歡你。” 常清靜睜著紅通通的眼,狼狽地扭過了頭,寧桃每說一句,他呼吸就停滯了半分,仿佛呼吸進去的不是空氣,是刀片。 他并不知道桃桃當初是這么想的,少年精神恍惚地想,倘若他一早就知道,他們之間再不濟是不是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我看到了你們兩個越走越近,你一點一點被甜甜吸引。你們兩個當時總愛吵架,吵起來的時候眼里就只有彼此,但我當時真的特別羨慕,羨慕甜甜的活潑和肆意,活得大方,不像我,活得這么局促。” “其實我也不想把自己弄得這么尷尬,像個怨婦,畢竟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但我一直想想問你,”桃桃抽泣了一聲,紅著眼問,“你們兩個吵架的時候有留意到我嗎?有留意到被你們甩下的我嗎?我當時就跟在你們后面啊。” “你說把我當朋友,可是你一次又一次都在放棄我。拍賣會那會兒,我拼了命的祈禱,希望你能來,你沒來,還好我碰到了楚昊蒼。” 然而,楚昊蒼的下場兩人不用說,也都知道。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