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5從來不后悔-《宦海風(fēng)云記》
常寧從小跟著外公,為了生計四處闖蕩的時候,就自個兒悟出了一個道理,福和禍總是緊密的相依相連難以分離,天底下也沒有免費的午餐,象叮在黃牛身上的牛虻一樣只吸進不吐出,那是絕對不可能有的好事,得到的同時,正是付出的開始,文學(xué)家們怎么說的來著,萬里碧空睛朗無云的盡頭,狂風(fēng)暴雨已經(jīng)在悄然孕育,斗爭也是如此,這一回合你暫時占了便宜,那么,緊接著就是該你付出的時候了。≥
據(jù)可靠的消息,白水公社和海門公社的儲備糧,其實幾乎已經(jīng)消耗殆盡,比常寧原先估計的情況還要凄慘,昨天羅鐵貴和常學(xué)軍帶領(lǐng)幾百人的民兵隊伍,不但截了供銷社的物資,而且在傍晚時分還扣下了兩個公社的運糧隊,一百三十條黃牛組成的隊伍,以一條牛馱重兩百斤計算,總量足足有二萬六千斤,兩個公社有將近三萬人口,那就是整整一天的口糧了。
更絕的是,羅鐵貴和常學(xué)軍堅決執(zhí)行常寧的指示,連夜行動,動民兵和社員徹底堵死了通往白水公社的道路,那是位于石岙大隊轄區(qū)內(nèi)的近兩百來米險道,先輩們從石頭縫里一錘一斧鑿出的小路,水洋人俗稱“石胡同”,堵住了這里,白水公社和海門公社的人倒是還能翻山越嶺,可龐大的黃牛運糧隊是休想來來往往嘍。
煤油燈的昏暗燈光下,常寧象老僧入定似的盤腿坐在藤椅上,頗有些得意的閉著雙眼,含著香煙吞著云吐著霧,這個時候,這么多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身為領(lǐng)導(dǎo)當然得從容鎮(zhèn)定,假裝沉著也是一門學(xué)問啊,好在他這方面的修為早已很江湖了,這些各懷心思的下屬頂多只有佩服的份。
這張由學(xué)校退役而來的辦公桌,平時就顯得搖搖欲墜,此刻桌上除了一張紙,什么也沒有放,但這張眾目所矚的紙顯得特別的沉重,虞挺華坐在辦公桌的另一邊,他扶著近視眼鏡定定神,湊過去慢慢的念道:
“水洋公社黨委付書記、公社管委會付主任常寧同志:茲定于明天上午九點正,我等三人將專程前往水洋街,敬賀閣下就任水洋公社黨政一把手,此致,革命的敬禮,白水公社黨委書記蔡正祥、海門公社黨委書記莫國強、城東區(qū)供銷社主任鄭平南,一九八二年六月二十九日。”
常學(xué)軍樂呵呵的笑著,“哈哈,要興師問罪來了,果然是沉不住氣,我還以為他們怎么也得熬上個三五天呢。”
王石推了常學(xué)軍一把,“老常啊老常,你們爺倆可真是瘋了,虧你還笑得出來,這,這鬧不好要出人命的啊。”
常寧被煙嗆著了,接連咳嗽了幾聲,“同志們,時候不早了,你們快去休息吧,明天一切照舊,該干么就干么,大家放心吧,平常心,保持平常心嘛,請記住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天是塌不下來的,明天的太陽必定仍舊從東海上升起來。”
“嗯嗯,這個這個,我分配一下大家明天的工作啊,”常寧仍舊閉著眼睛,熟練地續(xù)上一支香煙后繼續(xù)說道,“老舅,你今天晚上的任務(wù)繁重哦,我讓小王和小冬兩個過去幫你忙,他們那邊領(lǐng)導(dǎo)能先禮后兵,但手下的人未必能沉得住氣,這么多糧食放在你們大隊,你要防止他們下半夜來偷糧,呵呵,順便把他們那條電話線給我掐死了,兄弟相爭,家丑不揚,用不著上級插手嘛,老不死呢,你和杜秋蘭同志,還有你那個老相好張大媽,明天要給我整一桌好酒好菜,貴客登門,禮應(yīng)隆重,別讓人家說我們水洋人不懂待客之道,老虞同志,你和于醫(yī)生從明天開始,負責(zé)把各大隊的病人統(tǒng)統(tǒng)運到公社來,反正學(xué)校也是空著么,,把他們集中到一起治療,保證全公社不死一個人,就是我們抗旱救災(zāi)工作的最大勝利……”
許久,辦公室里沒有聲音,常寧睜開眼睛,看到羅鐵貴還端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微笑著在凝視他。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羅鐵貴一板一眼的說道,“從現(xiàn)在開始,我決定叫你小常了,我就陪著你,順便也向小常領(lǐng)導(dǎo)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你得了吧,老羅,當然,還是得謝謝你嘍,”常寧輕松的笑道,“堂堂的戰(zhàn)斗英雄向我這個沒摸過槍的人學(xué)習(xí),學(xué)個屁,傳將出去倒讓別人笑話你呢。”
“唉,慚愧,好漢不提當年勇,小常老弟,你就別再提什么戰(zhàn)斗英雄了,那些死去的人,才是真正的戰(zhàn)斗英雄啊,我們這些活著的人,算個屁吶。”
常寧盯著羅鐵貴,小聲的問道:“老羅,我聽說,當時你的團參謀長任職命令已經(jīng)到了師部,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殺那些俘虜?”
羅鐵貴說道:“那是,三年多前的時候,當時我的營往回撤的時候,正好路過一個小村莊,我那個教導(dǎo)員是個北京人,一個三十剛出頭的小秀才,父母都曾經(jīng)是軍人,我的好搭當好兄弟,人才那,他是在一次戰(zhàn)斗中,為了掩護我,雙腿才負了傷……當時我把他放在村口去找水,等我回來時,他和通訊員還有三個看管俘虜?shù)膽?zhàn)士都被殺害了,敵人還殘忍的挖掉了他的眼睛,我、、、、我對不住他,對不住他的父母和新婚的妻子啊,后來部隊重新活捉了那七個俘虜,和村里的十一個村民,翻譯問清是村民和俘虜一起干的以后,我什么也沒有想,親自端起機槍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的突突了……”
緩緩的把手搭到羅鐵貴寬大的肩膀上,常寧低沉的問道:“老羅,你后悔過嗎?”
羅鐵貴昂凄慘的一笑:“我?從來不后悔,如果再一次遇到那種情況,我羅鐵貴還會毫不猶豫的那么干。”
“好兄弟,你這個大哥我認定了。”常寧由衷的說道。
擦了擦眼睛,緊緊握住常寧伸過來的手,羅鐵貴點頭道:“小常,我也是。”
“老羅,以后有機會你再給我講講打仗的事,”常寧遞給羅鐵貴一支香煙,坐回到藤椅上說道,“現(xiàn)在,你幫我籌劃一下明天的事,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你在這公社里也混了兩三年,應(yīng)該對這三個家伙有些了解吧。”
“那是呀,這個蔡正祥當兵時,我還是他的新兵班長呢,”羅鐵貴坐近一些笑道,“領(lǐng)導(dǎo),這說來話長,你總不能讓我這么干說,快快拿出來吧。”
“呵呵,知我者,老羅也,”常樂一邊樂呵,一邊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過兩瓶白酒,“老不死的私人倉庫,他娘的就是幫我開的,來來來,一人一瓶,邊喝邊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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