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七月,大暑炎炎,蟬鳴鳥叫一日未歇,清風無力,人也困倦。 進奏院的冰盆早已置備妥當,只是怕水汽濕了案上的文書,故而放得稍稍遠了些。幾絲寒氣裊裊地繞在冰盆附近疏散不開,外邊日頭也依舊勁頭十足,赫赫炎炎,教人好不快意。 陳沅知支棱著腦袋,有氣無力地拭著鼻尖冒出的細汗。外頭的日光穿過窗外的蔥郁梧桐,斑駁地落在案幾的文書上,文書寫有幾行小楷,字跡正如坐著位置上的人兒一般端莊秀氣。 進奏院的活兒談不上勞心傷神,事多事少全仰仗朝中有無要緊之事。今日清晨,皇帝并未早朝,大殿內除了李公公代為宣讀升黜官位的圣諭外,并與要緊之事。 進奏官們承旨歸來,轉抄朝報后,大汗一抹,皆是松了口氣。 大燕有朝報,以記載皇帝衣食起居、百官升降任免,使離京甚遠的二百四十州通曉國事。該朝報經敲定審查,下達進奏院,再由進奏官轉抄后,分發各州鎮的將吏。 日發一份,未曾中斷。 陳沅知雖頂個進奏官的頭銜,但藉著種種緣故,平日要做的活兒實則是很少的。 陳沅知是國公府嫡女,父親為一等公爵,母親因生前救駕而被追封為誥命夫人。當今皇后是她的姨母,因她與定安公主自小交好,就連當今圣上也將她視如己出,種種殊榮擺在當今可算是風光無二,徒惹人艷羨。 萬般皆好,只那宅院里勾心斗角的事,惹得她好些年都未曾安生。國公府的門第是好些人擠破腦袋都鉆不進來的,偏她那多情的爹爹陳弦喜愛納妾。她母親在世時,陳弦尚會顧及雙方的臉面身份,壓制一二。 自她母親去后,先是讓吳氏鉆了空子成了當家主母,又忙不迭地將養在外頭的外室安置了進來,納做妾室,鬧得后宅不可終日。陳沅知本就不喜爭鬧,國公府上下礙于她的身份,明面上謙讓著她,端得一副家和萬事興的模樣,背地里倒是出了好幾樁事。 這幾樁事她處理得妥當,既使自己置身事外,又叫那動手腳的人吃了些苦頭。只是成日呆在府內,有些事鬧到她眼前,瞧見了難免煩心,全虧得定安公主替她說話,向皇上皇后那一求,便讓陳沅知得了個進奏官的差事。 朝臣的家事,尤其是這后院的事,饒是當今圣上有心也不好插手。定安鬼點子多,給陳沅知謀了個無關痛癢的虛銜,既可讓她稍離后宅的瑣事,也能賺些俸祿,攢下不少錢。 陳沅知剛入進奏院的時候,化名為陳知。丟開往日涂抹的脂粉,束起長發,一襲官服著身,倒有幾分少年郎的意味。里頭的官員不知她是國公府的嫡小姐,對她頗有微詞。只因她年紀輕輕,加之進奏院掌事王逸對她多有照拂,想來也不是倚著本事進來的。 文人心氣高最是見不慣此事。 陳沅知看在眼里,只默默地做好手頭的事,旁得閑話她一概都不理睬。 說是閑話也是實話,她本就不是倚著真才實學進來的,“進奏官”于她而言,不外乎是混個日子圖個月俸的虛職罷了,平日里承旨轉抄朝報,無非就是廢些墨寶、廢些手勁,沒有實權的。 陳沅知性子好,不爭不搶,說起話來溫溫軟軟,出手也闊綽。日子久了,進奏院的官員非但不排擠她,瞧見她瘦削的身形,只以為是體弱多病的公子爺,憑士民捐納得個虛銜聊以度日,故而還生出一些憐惜來。 “陳大人,照你這樣的性子,日后如何平步朝堂?恐叫人欺了去。” 陳沅知掂著腰間的銀錢,銀錢的分量讓她欣喜。她摩挲著錢袋,淺淺地笑著,什么平步朝堂,她只想過好自己有錢的安穩日子呢。 “一會吃酒去?”進奏院的林申最喜喝酒,今日事少,清閑之下酒興大發,又怕被掌事的聽了去,難免呵斥幾句,故而說得小聲了些:“陳大人一起啊。” 陳沅知從不與他們一塊飲酒,倒不是駁他面子,故意不愿一同前往。她委實不會喝,一杯下肚,基本上就摸不著南北,再過會便要不省人事了,倒頭來再勞煩他們將自己送回府中,這身份也藏不住。進奏院算是個難得清閑的地方,為能安安穩穩地留在此地,她是萬不能答應的。 更何況今日府里還有大事要辦,銀荔已經遣人來催過了,她再耽擱下去怕是要誤了時辰。 陳沅知撣了撣衣袖,按照慣例伸出兩根手指頭。 林申瞧著兩根指頭,心里明白,心滿意足地道了聲“得叻”便另尋他人去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