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赴前連赴后-《覆漢》
第(2/3)頁
“告訴他們!”奔馳了一下午,此時已經(jīng)疲憊至極的公孫珣嘆了口氣。“沒有糧食,據(jù)區(qū)區(qū)河堤而守是沒用的,我軍歇過勁來便要動手……許他們投降便是!”
眾將多疲憊至極,便是據(jù)說喜歡屠城的曹操此時也無力氣多言,至于此時圍攏過來的關(guān)羽等人,更不必多言……似乎后者本就要諫言如此的。
然而……
“不降?”公孫珣詫異問道。
“不是不降。”前去勸降的牽招立即答道。“堤上一萬五六千人,約有五一之數(shù)聞言便直接投降,但更多人卻要等那卜賊下令……依我看,愿意當場投降的多是原本的游俠、無賴之流,大部分原本是平民百姓之人卻因為篤信太平道而要聽信卜賊之言!”
“彼輩太平道荒謬絕倫,卻不料蠱惑人心至此!”因為戰(zhàn)馬不堪重負早早下馬的關(guān)羽在旁不禁捻須而憤然起來。
“俗語不是說‘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嗎’?”剛剛縱馬來到此處的張飛也是無語,不禁當眾咕噥起來。“如今死了那么多人,黃河也無去路了,他們怎么還不死心?”
眾人看向了騎在白馬上的公孫珣,后者思索片刻,終究還是不忍之心占了上風,便下得馬來,勉力言道:“先著人封鎖上下游堤岸,不要讓他們逃脫,然后再去尋一尋那卜已在何處,勸他引人投降……告訴他,我不是好殺之輩,戰(zhàn)事已定、東郡已平,是不會視他們?yōu)槌鹂艿模闶撬芬押瓦@些太平信眾也可以就地安置!”
眾將反應(yīng)不一,但經(jīng)此東郡速戰(zhàn)速決,此時早已無人敢在他面前質(zhì)疑什么,因此眾人很快便將命令執(zhí)行了下去。
卜已早已經(jīng)不哭了,也沒有繼續(xù)干站在堤上眺望,只是在一堆潰兵的主動圍攏下安靜的坐在河堤頂上而已。
不過,當勸降和公孫珣找他的消息傳來后,這位大賢良師著名弟子倒是多了幾分生動的表情:“這位公孫將軍莫不是在消遣我們?無論太平信眾和骨干與否,全都就地安置?他善戰(zhàn)立功,日后自然可以去別處當官,也自然可以不把我們這些留在東郡的太平道信眾視為仇寇。可是,我們殺了這么多官吏,當?shù)毓俑蘸竽懿话盐覀儺敵鹑藛幔拷袢账粴ⅲ吡巳蘸蠊俑粫⑽覀儐幔慷覀儽粷h軍殺了那么多人,能不把漢室和官府還有他公孫將軍當做仇人嗎?他今日強橫在此,我們不敢動,他走了,我們?yōu)楹尾荒軓?fù)仇呢?”
言道此處,卜已居然如平日間講道那般朝周圍黃巾潰兵笑了笑。
而一眾潰兵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哪怕是有些人身上帶傷,此時居然也跟著笑了起來。
“總而言之,蒼天不公不仁,讓我等活不下去。而我等信奉的乃是黃天,黃天下無饑餒、無欺壓,不用一年交幾十遍算錢;生了孩子不用溺死;男孩女孩都能養(yǎng)大,到時候就不至于討不到老婆;得了病喝符水就能好……這個你們都見過了。”卜已繼續(xù)盤腿而笑道,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所以說,蒼天黃天勢不兩立!我輩為降黃天于現(xiàn)世,便一時敗了,也是不能投降無道蒼天的!”
“那我們怎么辦?”周邊幾乎每個人都本能的想問一句,但所有人都沒開口,因為他們知道卜帥會告訴他們的。
“那么咱們就只能死了。”卜已繼續(xù)從容笑言道。“我聽梁副帥所言……人皆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于我們太平道眾而言,為黃天而死,便是重于泰山!”
“卜帥,我不敢!”旁邊一人忽然慚愧落淚。“漢軍的騎兵太厲害了,刀子下來會斷胳膊斷腿的,槍矛戳過來,身上也會多一個洞……”
“我也怕。”卜已當即笑著安慰道。“我也嫌疼……不過,我們不必去和漢軍的騎兵、刀子、槍矛相爭,身后不就是黃河嗎?我們都是東郡子弟,生于河畔,死于河中,難道不好嗎?還能保全尸首,這樣泉下與祖宗相見也不必羞愧……而且,雖然《太平經(jīng)》中沒講,大賢良師也沒說,可我每次過黃河的時候還是會想,黃河跟黃泉跟黃天有沒有什么關(guān)系呢?是不是黃河下面連著黃泉,從此處而死,便能享黃天之福?”
話到此處,卜已掙扎著起身,卻是不再看堤下漢軍,也不再理周邊慘象,而是跪地叩首,念念有詞。
之前便說了,之前大部分無賴、游俠,早已經(jīng)投降,此處堤上密密麻麻的潰兵倒多是太平信眾,見狀也是當即醒悟過來,知道卜已這是在叩首恕罪,便也紛紛仿效。
而很快,以卜已為起點,夕陽下的大堤上,黃巾軍潰兵居然多數(shù)下跪叩首,念念有詞,行太平道叩首恕罪儀式。便是大部分傷兵,也不顧斷肢血污,掙扎起身仿效。
“真是妖道!”曹孟德原本坐在地上,此時見到如此情形卻幾乎驚得跳了起來。“文琪,如此妖道,你居然還要招降嗎?你一當世名將,如何來的這般婦人之仁?你沒看到此輩皆是妖人嗎?!”
公孫珣黑著臉凜然盯著眼前情形,一言不發(fā),儼然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另一邊,卜已念念有詞,誦禱咒文,意圖恕罪,但卻終于頹然閉口不言……想他葬送數(shù)萬東郡子弟,又因為不知軍事使得大賢良師大局動搖(他到現(xiàn)在還都以為公孫珣是要去夾擊張角的),所謂罪孽深重,哪里能靠一時的儀式而變回清白之身呢?
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如剛才所想的那般,借黃河之水滌清身上血污了!希望彼處真能通著黃泉,連著黃天吧!
一念至此,卜已一言不發(fā),第一個起身,步履踉蹌而又堅定,居然是宛如想要過河之人一般昂然走入黃河之中,所謂蹈河而自絕是也。
河堤上的太平信眾紛紛醒悟,一大半人失措轉(zhuǎn)身選擇投降,但卻依舊有不少人學著卜已這般徑直投水!
而不知是誰突然說起,說是卜帥死前曾言,若投黃河而死,死后便可得享黃天之福,不再受蒼天之苦……聽得此言,不少猶豫之人居然斬斷念頭,直接轉(zhuǎn)身投河;傷者更是紛紛懇求周圍人帶他們?nèi)胨簧踔劣幸呀?jīng)來到堤下準備投降之人,也返身向后,往死如歸!
一時間,黃河大堤上,降者七八千,而紛紛自盡者居然也不下此數(shù)!
堤下漢軍無數(shù),俱皆目瞪口呆!
話說,前東阿縣丞王度卻是個走運的,他失了浮橋,所謂四戰(zhàn)四敗,但此番被審配擊敗后,卻是在一條較大的舟船上被整個沖到了下游。然后,漢軍包圍潰兵,卻把他將將露在了包圍圈外面。而此時自盡而亡者密密麻麻,漢軍上下俱皆駭然,也無人懶得清理周邊,倒是讓他手下那群心腹窺到了機會。
“王君!”依舊是那名心腹門客,此時咬牙來到了王度身邊進言道。“現(xiàn)在正是逃亡的好時機……我們幾個看過了,這條船破損不重,區(qū)區(qū)河面數(shù)百步,是能勉力過河的。而漢軍主力此時俱在河北,將來幾日也是要在河北清掃敗卒的,趁這個時機,咱們過河往南!馬上天黑,漢軍不會追來的!”
王度苦笑一聲,卻是豁然起身,然后一邊整理身上甲衣,一邊輕松言道:“你們自己走吧!”
“王君這是什么話?”這心腹陡然一驚。“我們些許無賴之徒,被你養(yǎng)了多年,怎么能棄你而走?如此舉止,與禽獸何異?”
“諸位投奔我,本就是求一番功業(yè),我卻一事無成,反而牽累諸位為賊為寇,分明是我對不住諸位。”王度從容言道。“我起事前曾在東阿西城老宅中埋了不少財物,以圖將來,如今也用不著了,正好贈給諸位以作賠禮……”
這心腹聽到此處,當即打斷對方:“王君莫非是要陪那卜已送死?他們太平道中人,是因為信奉黃天才行此愚昧之舉的,黃河死后便是黃天,如此荒誕之言王君這種人怎么能信呢?!”
“誰說我是因為信黃天而要去赴死呢?”王度失笑言道,卻又哽咽難忍。“士為知己者死,于君……我……我這人當日為縣吏時,盡心盡力,卻被那些歷任縣令們當做抹布一般用完就扔,還嫌我豪強姿態(tài)污了他們縣寺。而投入黃巾后,雖然一事無成、屢戰(zhàn)屢敗,但卜帥卻從未棄我,反而屢次委我重任!今日兵敗,卜帥……卜帥為他的黃天而死,我卻只是為他而死,所謂臣死君是也!還請諸位……還請諸位成全!”
言罷,王度朝著自己這位心腹和一群驚愕難名的門客、屬下們恭敬行了一禮,這才轉(zhuǎn)身向著堤上而走。
走了數(shù)步,他又恍然醒悟,回身對著這幾個要有動作之人再度行禮:“諸君,爾等與我不同,卜帥與我是知遇之恩,是我負他多次,他卻對我信重如常;而我對你們卻是無德無恩,你們也對我盡力盡力……再說了你們都是有勇力有智謀之人,又年輕,將來必有前途!還請不要跟來!”
幾人當即怔在河邊。
另一邊,說完這話,王度也終于是孤身一日,于夕陽下勉力來到堤岸之上,然后沿著大堤向前去尋卜已去處了。而把守堤岸邊緣處的漢軍軍官見他主動來投,又聽他從容說的來由,也敬他視生死為無物,便慨然帶他去了中軍傘蓋處,去尋公孫珣做主了。
第(2/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天水市|
元江|
晋中市|
宁蒗|
通许县|
三都|
丰原市|
凌源市|
庆元县|
庄河市|
杨浦区|
托克托县|
永吉县|
抚远县|
屯留县|
肃南|
泸水县|
确山县|
宝应县|
磐石市|
从化市|
星子县|
澎湖县|
临沂市|
山西省|
筠连县|
石城县|
吉安县|
酒泉市|
西平县|
台湾省|
永清县|
四会市|
房产|
鄂州市|
乌恰县|
平阴县|
平果县|
呼和浩特市|
兴安县|
遵化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