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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時節(jié)的呂梁山脈一片蕭瑟之意，駐馬在呂梁山上，只能看見腳下枯黃敗落的樹木和無數(shù)黑白相間的山嶺重疊綿連……白色的不是雪花，而是霜花，呂梁山脈北段地區(qū)素來降水稀少，但低溫與大量植物的存在，卻足以產(chǎn)生大范圍的霜花景色；黑色的不是山體，而是大量的枯枝敗葉，這不是后世水土流失嚴重的時代，這個時候的呂梁山還算擁有足量的植被來覆蓋山體。

    當(dāng)然了，霜花終究是霜花，隨著太陽東升，整個呂梁山脈的東側(cè)開始漸漸變色，并終于在中午時分變成了具有厚重色彩的黑黃色。

    “咋還沒過完？”駐馬在山塬的須卜骨都侯單于終于從山嶺上收回了目光，卻又對著山下皺起了眉頭。

    “大單于，下面谷口特別窄。”旁邊的須卜居次趕緊解釋道。“不過主要還是咱們這次兵太多……”

    “對頭！”須卜骨都侯單于瞬間回過神來。“五六萬兵……應(yīng)該是咱們過河后最大一波兵馬，要不是白馬將軍的威勢和逼迫，咱們原本未必聚的起來。”

    須卜居次聽得此言，復(fù)又忍不住面色作難起來：“大單于，就算是有五六萬兵，俺還是覺得這次有點不該來。你不知道，之前你讓俺去善無城，給了俺五六千兵馬，一個照面就被白馬將軍打散了，死了一千多，俘了一千多，就逃出來兩千不到……對面的兵馬是真強，軍官都有鐵甲，士卒都有皮甲，人手一把環(huán)首刀，馬也好，人也壯，不像咱們整天吃野菜……這要是一個不好，讓平城那邊的白馬將軍知道了，領(lǐng)兵過來追上，咱們咋辦？”

    “你說的對。”須卜骨都侯靜靜聽自己這個遠房堂弟說完，然后方才點頭應(yīng)聲。“別看咱們五六萬人家兩萬，打起來俺也不覺得能贏，而且這邊山那么多，就算是搶了馬邑就走，說不定也要被抓住尾巴，死個幾千人……可是居次啊，你自己說，真要是就這么啥也沒有退到河西，冬天不照樣要死千把人嗎？多出來幾千個人命去換一城的財貨，有啥不值得？再說了，咱也不是傻子，那白馬將軍要去洛陽找董相國的麻煩，最多追到河邊而已，真會跟咱們渡河到河西那羊不拉屎的地方？”

    須卜居次無話可說。

    實際上，須卜居次雖然窮的幾十年都吃不上一碗餃子，但畢竟是延續(xù)數(shù)百年的匈奴貴種，也是領(lǐng)有數(shù)千‘丁壯’的匈奴部落頭人，有些事情還是懂的。

    比如說，他很清楚，這一次來馬邑根本不是須卜骨都侯這個大單于不想來就能不來的，因為這種大規(guī)模軍事行動，根本不是這個被‘擁立’的單于能獨斷的。

    上百年都居住在漢境，受漢室保護和冊封，匈奴人的‘王權(quán)’其實來自于三處，一個是兵馬強橫，一個是血源傳承，一個是漢室冊封……敢問須卜骨都侯有什么？勉強占個兵馬強橫而已，而且還只是勉強，其余大部族根本不服他！

    而如今，下面的頭人紛紛想過來搶一把再走，那這個大單于又能如何呢？

    “居次啊！”須卜居次是不說話了，須卜骨都侯這個單于卻又忍不住開口了。“其實說到底，還是咱們太窮了……俺何嘗不知道這么做會觸怒白馬將軍？又何嘗不知道咱們這五六萬人都是樣子貨？可自從羌渠單于被他們殺了，我又被他們推著造了反以后，這么長時間，根本一事無成，俺也是無奈！”

    須卜居次不由看著山下興奮的人馬嘆了口氣。

    “北面河套四郡是好，水草豐茂，但卻人口稀少，根本沒有多少油水，而且便是想要拿來放牧，也要等明年開春再說，還得跟鮮卑人再爭一爭。”須卜骨都侯宛如自言自語一般繼續(xù)講道。“還有人之前說太原富，太原富俺不知道？可那邊的關(guān)卡那么多，漢人也比我們多好多，咋能進得去？就是這雁門，別看咱們來來回回搶了大半年，可他們真正的大城，也就是武城東面那些城，還有平城，哪一個我們摸進去了？隔著這樣的大山，千辛萬苦到城底下，人家早就固城堅守了，等我們走的時候，還要追上來咬一口……這一次真的就像是張老頭說的那樣，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須卜居次更加無言以對了。

    “居次啊！”須卜骨都侯最后看向自己的遠方堂弟，懇切言道。“甭管孬好，咱們再賭一把，甭管成敗，摸到馬邑城下最多兩日咱們就跑……等跑到河西，第二年咱就過河去河套好好放牧，不再跟漢人打了！省的招禍！”

    須卜居次連連點頭。

    “這樣好了，不是擔(dān)心白馬將軍南下嗎？你來做側(cè)翼遮護一下好了。”須卜骨都侯見狀趕緊趁熱打鐵。“我再給你四千人，湊個五六千人馬……等到了武城，俺們?nèi)ツ厦娓鷱埨项^打馬邑，你就領(lǐng)兵繞到武城北面，去盯著北面平城放向的援軍……兩天時間為算，真見到人來了，一邊逃一邊讓人報信，要是人家沒來，你也趕緊往回走，咱們就在身后黃河邊上見面。”

    須卜居次無奈點頭，然后便勒馬準備離開塬地。不過，其人行了幾步，卻復(fù)又在馬上回過頭來，盯住了大單于。

    “你放心！”須卜骨都侯單于一聲嘆氣。“我跟那些頭人說，真搶了東西，分你雙份！”

    須卜居次這才再度點頭不止，然后勒馬而走。而等到傍晚時分，匈奴人此番聚集的五六萬人馬更是已經(jīng)全部離開了這處狹窄的谷口。

    話說，這個谷口，在這個時代一點名氣都沒有，甚至因為沒有任何邊防壓力連野長城都沒有修筑。但是在另一個時空里的千年以后，此處卻因為西夏和遼國的崛起，而設(shè)有一個關(guān)卡，喚做偏關(guān)，與馬邑難面的雁門關(guān)、寧武關(guān)，并稱晉北三關(guān)，并誕生了大量可歌可泣的悲劇英雄故事。

    而越過沒有一塊磚石也沒有半個故事的偏關(guān)以后，匈奴大軍又行了兩日，卻是迎面撞上了一處邊墻，而這處原本已經(jīng)被荒廢百年的邊墻此時居然有少數(shù)高臺尚在使用之中，見到數(shù)萬匈奴人蜂擁而至，駐守的人匆忙點燃烽火，然后就早早轉(zhuǎn)身打馬往身后武州（后世朔州平魯）而去……實際上，這些人不是正經(jīng)戍卒，乃是并州大亂后，首當(dāng)其沖的雁門本地武州縣人專門派出的警衛(wèi)，就是防止這些匈奴人過來搶劫的。

    而匈奴大軍對朝著武州方向逃竄的警衛(wèi)根本就是毫不在意，他們密密麻麻爬上山嶺，在數(shù)十里寬范圍內(nèi)內(nèi)辛苦牽著馬越過了早已經(jīng)荒廢的長城，然后復(fù)又上馬疾馳，直趨身前十余里外的武州。

    武州城中，縣令和幾個大戶族長早已經(jīng)離開城中往平城去了，而縣中留守官吏、大戶、壯丁在關(guān)閉城門復(fù)又心驚肉跳的爬上城頭后，卻又不禁目瞪口呆……原來，武州城西已經(jīng)變得平緩的山坡上，無數(shù)穿著破爛的匈奴兵馬自山上蜂擁而下，卻居然無視掉了就在身前卻城門緊閉的武州，反而就在城下一分為二，數(shù)千騎往北走平城道口，而其余大部卻是連續(xù)不斷，在冬日田野上奮力奔馳，徑直往武州東南側(cè)的馬邑（后世朔州城區(qū)）方向而去。

    而半日后，武州城左近居然半個匈奴人都不剩了！

    “這是何意啊？”城頭上，武州縣丞百思不得其解。“烽火已經(jīng)點燃，馬邑也好，其余諸城也罷，應(yīng)該早有防備才對……而且衛(wèi)將軍領(lǐng)著數(shù)萬大軍就在平城……這群匈奴人想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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