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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智士見事遲-《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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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珣洞若觀火,開戰(zhàn)之初便察覺到了對方此戰(zhàn)的意圖,但卻按兵不動……這不是許攸的計策沒有抓住這位衛(wèi)將軍的性格特征,恰恰相反,這個計策真的是直擊要害,而且公孫珣也確實動心了。

    畢竟,這種針對對方主帥性格特征而來的計策真的是最難防范的,因為它越過了一個成熟軍事集團的所有參謀團隊、情報系統(tǒng),直接攻擊到了對方的決策首腦。

    至于公孫珣的性格,那就更沒什么可說的了,多少年了,尤其是討董功成一躍成為天下中樞執(zhí)掌者之后,不知道多少有心人都在盯著這位衛(wèi)將軍,檢閱他的履歷,思索他的過去,以求從中獲利……誰不知道這位將軍傲上而憫下,誰不知道他最喜歡迎難而上,誰不知道他最喜歡畢其功于一役?!

    所以那一瞬間,公孫珣是真的想直接下令,讓徐榮領萬騎蹚過去的。

    但是,許子遠錯判了一個事情,使得公孫珣對直接蹚過去這種事情稍微欠缺了一點欲望。所以,這位衛(wèi)將軍忍住了。

    非只如此,他復又下令給了最東面的韓當,讓韓義公和其人所領的八千騎也暫時按兵不動。

    戰(zhàn)斗愈發(fā)激烈,繼焦觸戰(zhàn)死之后,很快,前線復又傳來求援信息,于夫羅實在是忍受不了自己族人的慘重傷亡,不顧戰(zhàn)后可能的嚴重政治后果,直接派出了翎羽騎士,倉惶請求稍作撤后。

    公孫珣的答復很簡單,他讓這名匈奴族出身的翎羽騎士直接和自己的義從一起去負責左翼戰(zhàn)局的關云長處傳令,要求其人嚴厲督促匈奴騎兵上前……若有擅退者,直接斬殺!

    關云長當然不會給一個匈奴單于留臉,督戰(zhàn)隊立即上前。

    未能被允許后退,反而換來了督戰(zhàn)隊,于夫羅只覺得渾身發(fā)顫,一時驚懼到了極致。

    話說,數(shù)年前時局崩壞、群雄并起之時,他固然是順勢起了野心,還與自家親弟呼廚泉一起聯(lián)合張楊一度割據(jù)過上黨、呼應過袁紹,但這一兩年來,他們兄弟二人一直以義從身份跟在公孫珣身側(cè),跟王庭兵馬、北面匈奴部族徹底隔離,卻是早已經(jīng)被磨的有些溫順了。

    于是乎,公孫珣一旦展露如此姿態(tài),被馴服的于夫羅率先膽戰(zhàn)心驚。

    其實,且不說于夫羅與這幾千匈奴騎兵被馴養(yǎng)了許久,就算是他心里還有些別的心思,此時也無二法了……不然呢?這時候還能如何,難道要臨陣倒戈,投降袁紹?

    平心而論,在公孫珣身側(cè)呆久了,于夫羅真不覺得袁紹能贏過那個人好不好?!倒戈不是自尋死路嗎?!

    “衛(wèi)將軍有令,翎羽騎士隨我向前!”就在于夫羅驚懼失措之時,旁邊的呼廚泉卻是面目猙獰,然后猛地拔出腰中環(huán)首刀來。

    隨即,其人在自家兄長的目瞪口呆中,居然率領原本的王庭直衛(wèi)、現(xiàn)在的翎羽衛(wèi)士,奮力沖出了安全的指揮位置,直接向著前方死傷極速的鋒線上而去。

    于夫羅怔怔望著自己弟弟,一瞬間他倒是想將把對方喊下來換自己上去,但身為匈奴王族最后一個正統(tǒng)單于,尤其是自己留在長安的兒子,小名劉豹的繼承人才七歲,卻終是不敢多言,只能放任對方?jīng)_入戰(zhàn)場,親自拼殺。

    戰(zhàn)爭這種東西是很古怪的。

    騎兵與騎兵的戰(zhàn)斗是疾速的、血腥的、犧牲極大的;但步兵與步兵的作戰(zhàn),尤其是大規(guī)模陣型嚴整的重步兵之間的碰撞,卻給人一種緩慢、沉重,甚至于是乏味的感覺。

    回到眼前,公孫珣的按兵不動,直接使戰(zhàn)場朝著一個詭異的方向發(fā)展著……一面是小部分局部戰(zhàn)場,尤其是那處騎兵碰撞的地方,雙方相互之間急劇消耗;另一面卻是絕大部分戰(zhàn)場上,或者說戰(zhàn)局主體上陷入到了所謂的拉鋸戰(zhàn)中。

    也就是說,雖然雙方死傷很多,戰(zhàn)斗也很慘烈,但是與雙方那巨大的兵力數(shù)量、厚重的軍陣縱深相比,雙方接觸面所造成的那些殺傷并不足以導致陣型潰散,然后進一步導致戰(zhàn)局產(chǎn)生突破性進展。

    實際上,因為疲憊很快停止擂鼓的袁紹立在特制的高大駟馬鼓車之上,眺望前線,只覺得整個戰(zhàn)場幾乎淪為了如今軍中常見的一種游戲——拔河比賽……綿延十余里的戰(zhàn)線之上,不是沒有人奮勇向前,一時得勢,卻很快因為前突而陷入到三面包圍,然后被更多的遠程打擊和更多的步兵擠壓下,被迫撤退;不是沒有些許部隊在撤退途中損失慘重,但很快身后就會涌來大量的后備生力部隊,頂替上前,然后挽回頹勢。

    雙方你來我往,戰(zhàn)線以士卒們生命與鮮血的代價時而前移時而后蕩,給人一種遙遙無期的感覺。

    這一切,都讓袁本初有些焦急難耐起來。

    “主公!”郭圖小心避開文丑的尸體,奮力攀登上了鼓車。“東面?zhèn)鱽碥娗椋n義公手握足足八千騎兵,卻居然沒有試圖包抄,只是以騎射之法從側(cè)翼援助關云長而已。由此看來,許子遠的計策非但沒有起效,反而引起了對方的警覺……而若是再這么下去,我們并不可能取勝,反而是等到黃昏撤兵時,對方的騎兵一定會趁我們戰(zhàn)線動搖,大舉向前追擊,屆時說不定就會引起我軍崩潰,一路追到梁期城下!”

    “那不要緊!”旁邊車上的陳宮搶在袁紹之前奮力喊道。“梁期城只在身后十余里外而已,后軍沮授將軍距離城外大寨更是不過七八里!這么短的距離,只要我軍左右后中四個主力大陣不潰,能夠保持陣型互相援護著緩緩后退,對方的騎兵是不足以影響大局的,殺傷也有限……再說了,咱們來時在身后布置了大量火把,一路直接指引到城下,屆時對方騎兵未必會占便宜。”

    “這些在下都知道!”郭圖也奮力作答。“可無論如何,只要對方騎兵追至城下,此戰(zhàn)在天下人看來都還是咱們敗了……臨戰(zhàn)難道不該求勝嗎?”

    “你有什么好主意?”

    “你有什么好主意嗎?!”

    嘈雜的戰(zhàn)場之上,袁紹陳宮幾乎齊聲而言,但前者是真心詢問,后者卻是在當場質(zhì)問。

    “主公,在下并沒有什么致勝法門!”看到袁紹開口,郭圖不再理會陳宮,而是攀著車轅對袁本初正色言道。“只是想說,既然對面的公孫珣明顯已經(jīng)看破了許子遠的計策,那是不是該收回咱們最后一點騎兵種子,省的文丑將軍最后一點遺部白白死光在陣前?是不是可以讓東面因為擺出三角大陣而無法參戰(zhàn)的于禁將軍所部上前接戰(zhàn)?于禁將軍和他的泰山兵可是我們少有的主力精銳,這個時候難道要他在后方坐觀勝負嗎?”

    此言一出,袁紹和陳宮隔空相對,卻是齊齊為難起來。

    話說,郭圖這次上來雖然有指責許攸計策不成的意思,但總體上而言卻并沒有臨陣作什么幺蛾子,而是真的點出了一個問題——當公孫珣明顯窺破局勢,而且并沒有如之前所想的那般,嘗試進入兩個重兵集團縫隙圖謀大勝的時候,還要不要繼續(xù)在如此焦灼的戰(zhàn)斗中白白浪費精銳兵力,去維持這個所謂的陷阱?!

    去當誘餌的騎兵確實很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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