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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直觀感受到這種震撼的變化，是某一日，站在公孫大娘身后的阿離，看著仆役徐徐展開新制的與圖。

    公孫家掌控的勢力范圍被用金線細(xì)細(xì)的勾勒出來，其它勢力因為變動不休、減滅不止、雜亂無章則用余色涂抹圈出。而隨著白馬義從的推進(jìn)，風(fēng)云天下的變換，金線流動變幻，仿佛金龍在云中行進(jìn)，帶動的華氣流涌，周圍的雜色們暗淡退縮，只能糾纏撕咬成一團(tuán)。

    大娘帶著笑意與被震撼的阿離和懵懂的阿臻、滿面激動的阿平、躍躍欲試的阿定這幾個已經(jīng)懂事并且年紀(jì)最大的小輩說：“這，就是我們公孫家的天下?！?

    彼時，山河于身下俯瞰，瑰麗雄奇，蒼茫無盡。“家”這么個小小的概念，不值一提的被帶著縱橫捭闔氣勢的“天下”這兩個字，擊潰了。

    阿離拿手比著自己現(xiàn)在所在的城池，不過拇指大小，而整張與圖廣闊寬大，懸掛起來的影子遮蔽了站在下面的所有人。

    公孫大娘打量幾個兒孫的樣子，只見一張張小小的臉上，被背著光的與圖蓋上了陰影，但上面金線折射的光，讓幾個孩子的瞳孔里都點亮起了一簇火似的焰流。

    大娘心中早有所思，此時卻一言不發(fā)的摸著忽然跳上來的貓的脊背。

    那張與圖，讓阿離好像一夜之間對自己的姓氏、家庭、身份的貴重有了更多的了解。心潮澎湃生出豪氣，睜眼看天下茅塞頓開感之余，很多發(fā)生在宅邸里的事情，好似隨著這種認(rèn)知后事情本質(zhì)的深度發(fā)掘，有了更多延展的方向。

    比如阿平阿定為什么小時候還能玩在一起，卻總是被兩邊的奴婢刻意分開，到開蒙已經(jīng)自覺客氣而疏遠(yuǎn)的坐在兩邊。比如聽聞只要阿定被單個送到阿爹身邊時，馮姨當(dāng)場就變了臉色。比如蔡姨、任姨、秦姨和阿娘為什么總愛去奶奶那請安。比如聽到董白被定下為阿平的妻子時，所有人的樣子……

    那是總有一種疏闊天真氣質(zhì)的阿離第一次沒有睡著的夜晚。她腦海想起阿爹的臉，卻逐漸增加了很多以往不在意的細(xì)枝末節(jié)。

    這種困擾打攪了她很久，以至于身為長姐理因管教好所有弟弟妹妹的責(zé)任和權(quán)利，在那段時間行使起來，都如芒刺在背。

    一向和她親近的妹妹阿臻不解她的束手束腳，攬著她的脖子問阿姐為什么不再與他們說笑，阿離卻答不上來。

    她已然不再為了院里的花木不平，更懂得母親卞玉局促惶恐后的真心。也曉得無論是阿爹還是祖母，又或者正院的大婦趙夫人，都不是因庶出而輕視兒女的人。

    但意識到“這件事”存在后，無形的情緒就像一根隱隱附在肌膚下的細(xì)刺，扎的不痛。但在阿離提筆記錄時、與弟弟妹妹玩鬧時、念著阿爹從遠(yuǎn)方捎來的信時、聽趙夫人對后院宅邸的吩咐時……冷不丁的，寸寸的扎在皮膚上，無從排遣與訴說。

    因為曾經(jīng)有過這種迷茫和無力的情緒，阿離是很感激祖母的。老人家開解的方法讓她沒有在輝煌與黯淡交織的人生中迷路，直接塑造了她有著堅定信念的人格。

    公孫大娘教導(dǎo)他們這群在長大和身份地位變化中出現(xiàn)了各種問題的孩子的辦法，就是

    ——帶他們?nèi)タ此廊恕?

    大戰(zhàn)之后必有大疫的原因之一，就是無外界干預(yù)下，凋零的人口無法處理遺留的死尸，這些死尸在腐爛的過程中污染了飲用水和空氣。所以在打下一座重鎮(zhèn)之后安撫的工作尤為重要。一座城池如果變成疫病橫行的死城，打下它就根本沒有戰(zhàn)略地位之外的意義。而死城疫城的治理幾乎是在倒貼其他地方的資源，這種倒貼在幾年之內(nèi)都是見不到轉(zhuǎn)機(jī)的。

    所以諸侯們吞并新底盤后，往往要費大量的時間重新整備地盤，準(zhǔn)備后勤，這個過程中，很多情況嚴(yán)重的小城會被直接廢棄，變成野狐群狼出沒的地方。人們說這些地方的野獸和太平時的野獸不一樣，它們的眼睛在晚上是紅色的，根本不怕人不怕火，因為他們是那些死在戰(zhàn)場上的孤魂野鬼變成的，最喜歡吃活人的肉。

    阿平在車上繪聲繪色的說這個故事時，嚇得阿臻躲進(jìn)了阿離懷里，阿平還覺得不夠，一邊學(xué)狼叫怪笑著一邊還要扒拉的妹妹袖子說她膽小。

    阿離見阿臻的的袖子都要被阿平撕開了，攬著妹妹，瞥眉看他半晌，許是這幾日阿離被所慮之事束手束腳，很久沒有拿出長姐威嚴(yán)，阿平這個年紀(jì)的男孩又最招人嫌棄，還不肯停手。眼看妹妹眼睛里已經(jīng)有眼淚了，阿離用扇子敲了一計弟弟：“你是親眼看見戰(zhàn)場上的鬼變成了野狼？”

    阿平捂著鼻子當(dāng)然說沒有，他連戰(zhàn)場都沒有見過，也只比阿離她們女孩子好過一點，參加過秋獵射了只兔子。只是他說這件事情是家將與他說的，還特意說這個家將是白馬義從。翹著鼻子的阿平言下之意是跟著阿爹走南闖北的義從怎么會騙人。

    阿離捂著妹妹的耳朵，繼續(xù)問：“那狼也要吃肉的嘍。”

    “當(dāng)然，它們啊，最喜歡的就是那些細(xì)皮嫩肉的貴人的肉。”

    “那它們一定是活著的?！?

    “當(dāng)然是活狼了。”

    “那么，只要是活著的東西就一定能被殺掉了對吧?！?

    “話是如此……可那是鬼變成的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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