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展圖尋綺夢 舊侶重來 在山西大同附近,桑干河縈回如帶,滔滔黃水不絕東流,河的兩岸山巒起伏,更雄奇的是,臨河是一片陡峭絕壁,而絕壁上卻布滿了洞窟,這些洞窟都是古代佛教徒所開辟的。大同附近的這些洞窟,有一個總名叫做“云崗石窟”,大大小小,數(shù)達百余,里面的佛像雕刻,世界聞名。 這一天正是暮春時節(jié),天氣晴明,在山巒間,有兩男一女,默默前行,兩個男的是“天山神芒”凌未風和天地會副舵主韓志邦,女的是天地會的總舵主劉郁芳。 他們自五臺山下與群雄分手以后,繞道西行入滇,走了三天,到了云崗,峻嶺荒山,連居民都找不到,更不要說旅舍了。劉郁芳笑道:“看來今晚我們只好住石窟了!”凌未風道:“你不是最喜歡住開朗的地方嗎?石窟怎住得慣?”劉郁芳詫然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習慣?”原來劉郁芳小時,住在杭州,所住的地方,都是窗明幾凈。別的女孩兒家,都不大敢打開窗子,而她的房子,窗簾卻總是卷起的。因為她喜愛陽光,憎惡陰暗。 凌未風見她反問,微微一笑道:“我是這樣猜罷了,小姐們總是喜歡潔凈的?!眲⒂舴嫉溃骸拔倚r候是這樣,現(xiàn)在浪跡江湖,什么地方都住得慣了。” 兩人款款而談,韓志邦瞧在眼內(nèi),心里不覺泛起一種異樣的感情,他有心于劉郁芳已有十年了,可是她卻毫無知覺似的,而對于凌未風,卻似一見如故。雖然凌未風對她好像冷漠異常,而且有時還故意和她頂撞,但她也不以為意。 劉郁芳也看出了韓志邦的神情,笑道:“韓大哥,怎么你這幾天來都很少說話呀?我們趕快去找一個石窟吧。”韓志邦應了一聲,隨手拾起山旁的枯枝,用火石擦燃起來,做成火把,指著絕壁上的一個大石窟道:“這個最好!”劉郁芳一看,洞口鑿有“佛轉(zhuǎn)洞”三個大字。韓志邦道:“我在西北多年,常常聽佛徒談起這個石窟,說是里面的佛像雕刻,鬼斧神工,可惜我是個老粗,什么也不懂。” 三人邊談邊進入窟內(nèi),這石窟果然極為雄偉,當中的大坐佛高達三丈有多,它的一個手指頭比成人的身體還長,四壁更刻滿奇奇怪怪的壁畫,風格與中土大不相侔。劉郁芳看著壁上所刻的“飛天”(仙女),衣帶飄舉,好像空際回翔,破壁欲飛,不禁大為贊賞。凌未風也嘖嘖稱奇,說道:“我在西北多年,也未曾見過這樣美妙的壁畫!” 劉郁芳若有所觸,接聲問道:“你到西北多少年了?”凌未風道:“十六年了!”劉郁芳面色倏變,忽然在行囊中取出一卷圖畫,說道:“你且看看這一幅吧!”一打開來,只見里面畫的是一個豐神俊秀的少年男子。 在凌未風展開畫圖時,劉郁芳雙眸閃閃放光,緊緊地盯著他。凌未風強力抑制著內(nèi)心的激動,淡淡地笑道:“畫得真不錯呀!臉上的稚氣生動地表現(xiàn)出來了!畫中的少年,恐怕只有十五六歲吧?”劉郁芳深沉地望著他,問道:“你不認識畫中的人嗎?”凌未風作出詫異的樣子反問道:“我怎么會認識他?” 韓志邦看著劉郁芳的神情,覺得非常奇怪,也湊上來問道:“這是什么人?劉大姐為什么隨身帶著他的畫像?是你失散了的兄弟還是親朋?” 劉郁芳茫然起立,韓志邦在火把光中,看見她微微顫抖,問道:“你怎么啦?”這時外面桑干河夜?jié)陌?,通過幽深的石窟,四壁蕩起回聲,就像空山中響起千百面戰(zhàn)鼓。劉郁芳緩緩說道:“聽這濤聲倒很像在錢塘江聽潮呢?!彼趿艘豢跉猓恐冢袂楹苁瞧>?。韓志邦心中一陣疼痛,走過去想扶她。劉郁芳搖搖頭道:“不用你扶。韓大哥,這事情我早該對你說了?!彼钢嬛械纳倌姓f道:“這幅畫是我畫的。畫中的大孩子是我童年的好友,在錢塘江大潮之夜,我打了他一個耳光,他跳進錢塘江死了!”韓志邦問道:“既然是好友,你為什么又打他耳光?” 劉郁芳面色慘白,啞聲說道:“這是我的錯!那時我們的父親都是前朝魯王的部下,死在戰(zhàn)場,我們和魯王的舊部,隱居杭州。有一天,我們的人,有幾個被當時鎮(zhèn)守杭州的納蘭總兵所捕,我的朋友也在內(nèi)。后來聽說他供出魯王在杭州的人,以致幾乎被一網(wǎng)打盡?!表n志邦握著拳頭,嘭的一聲打在石壁上,說道:“既然他是這樣的人,不要說打他耳光,就是殺了也應該!”他說了之后,看見劉郁芳又搖了搖頭,再問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說了?”劉郁芳道:“那晚我們的人越獄成功,他也跑了出來,我碰到他,問他到底說了沒有?他說:‘這完全是真的!’”韓志邦怒道:“劉大姐,虧我一向敬佩你,這樣的人,你不殺他已是差了,還要想念他!” 劉郁芳瞪了他一眼道:“事情有時很復雜,在沒有完全清楚之前,隨便下判語,可能就鑄成大錯。我那位朋友,從小就是非常堅硬的小子。可是他被捕時到底只是十六歲的大孩子哪!”韓志邦道:“是孩子也不能原諒!”劉郁芳不理他插嘴,繼續(xù)說下去道:“他被捕后,受了各種毒刑,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后來敵人使用苦肉計,叫一個人喬裝抗清義士,和他同關(guān)在一個牢房,提他出去打時,也把那個人拖去打,而且比他還打得厲害。他年紀輕就相信那人是自己人。那人說要越獄,但怕出獄后無處躲藏,他就將我們總部的地址說給那人知道。這件事是我們的人越獄后,擒著獄卒,詳細查問才查出來的!” 韓志邦聽了這話,登時呆住,顫聲說道:“劉大姐,恕我大膽,我想問你一句話……?!? 劉郁芳把頭發(fā)向后掠了一掠,面對著韓志邦,用一種急促的聲調(diào)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你想問的是什么了。這十多年來,我總帶著他的畫像,結(jié)婚的事情,我連想也沒有想過!”韓志邦默然不語,過了一會,才輕聲說道:“你的想法真可怕!”劉郁芳搖搖頭道:“假如你當時看見他給我打的那張臉,你就不會以為我想得可怕了!我一閉起眼睛,就會看見他,那可怖的、絕望的、孩子氣的臉!我殺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做錯的事情是再也不能挽回了!” 凌未風扭絞著雙手,帶著刀痕的臉,冷冰冰的一點表情也沒有。劉郁芳瞥了一眼,驀地里驚叫起來。用手蒙著眼睛,喊道:“呀!我好像又看到他了……”韓志邦跑過去,用手輕輕扶著她,說道:“總舵主,你想得太多了,這只是一種幻覺……”他話未說完,眼光和凌未風碰個正著,凌未風的眼光就像刺人的“天山神芒”一樣,韓志邦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嚷道:“凌大哥,不要這樣看人行不行?給你嚇死了!” 凌未風“嗤”的一聲嘲笑道:“虧你們還是天地會的舵主呢!這樣膽小。你們別盡作惡夢了,你聽聽,外面好像有人來了。” 這時石窟里嗡嗡然地響起回聲,一團火光在黑暗中漸漸移近。凌未風振臂迎上,只見外面來了四個喇嘛和一個軍官裝束的人。凌未風和韓志邦都懂得藏語,兩面交談,知道他們也是錯過宿頭,才到石窟過夜的。 四個喇嘛都很和藹,只是那個軍官神色卻頗傲慢,凌未風瞧著他的袖口繡有飛鷹,知道那是吳三桂王府中人的標志,不覺看多了兩眼,那軍官嘀嘀咕咕,凌未風等也不理他,自在佛像之后安歇。那佛像三丈來高,像一個大屏風一樣,將兩邊的人阻隔開來。 那幾個喇嘛,興致似乎很好,在佛像前燒起一堆火,手舞足蹈地唱起歌來。歌聲起初激昂清越,較后卻很蒼涼。劉郁芳好奇地問道:“他們唱的是什么?” 凌未風聽了一會,說道:“他們唱的是西藏的一個傳奇故事。故事說有一個少年叫做哈的盧,是草原上的英雄,又是一個好歌手,他非常驕傲,從不肯向人低頭。后來他愛上一個牧羊女,名叫阿蓋,阿蓋比他更驕傲,要他當著眾人的面,跪在她的裙下,她才答應婚事。哈的盧果真跪下來求婚,年青的姑娘們都掩著面,不忍見她們心目中的英雄,這樣受凌辱。現(xiàn)在唱的,就是哈的盧說的話,他說:‘我孤鶴野云的仙夢,到而今都已幻入空冥,這二十年來的深心驕傲,都降伏你冰雪的聰明!’”劉郁芳聽著凌未風的轉(zhuǎn)譯,心中如醉,偶然一瞥,只見凌未風的眼中,也閃著異樣的光彩。 劉郁芳驚異地望了望凌未風,凌未風“噓”了一聲道:“你聽,這首西藏的傳奇詩美極了!現(xiàn)在是牧羊女阿蓋的傾訴。她曾拒絕過一個藩王王子的求婚,心中其實也是愛哈的盧的。她說: 一切繁華在我是曇花過眼, 眾生色相到明朝又是虛無, 我只見夜空中的明星一點,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