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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云海寄遐思 塞外奇峰曾入夢-《七劍下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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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光消罪孽        京華孤女報深仇

    納蘭王妃一陣心跳,只聽得多鐸低聲說下去道:“我們結婚已十八年了,十八年來,你總是郁郁不歡,很少見你笑過,你不說,我也知道!”納蘭王妃秀眉一揚,說道:“知道什么?”多鐸嘆口氣道:“你是我們旗人中的第一美女,才貌雙全,我只是一個武夫,就是你不說出來,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納蘭王妃抑淚說道:“王爺,這是哪里話來?你是朝廷擎天一柱,是旗人中首屈一指的英雄,我嫁給你已經是高攀了。”多鐸道:“夫人,十八年夫妻,你就一句真話也不肯對我說嗎?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我把你看得比我的生命還重要,我想盡一切辦法,要使你歡娛,但那卻要比摘下天上的月亮還難。”

    納蘭王妃再也忍受不住,淚光瑩然,凄然說道:“王爺,別那么說了,你不懂得,我們相見恨遲……”多鐸愕然問道:“什么?”納蘭王妃驀然醒起,心底的秘密還不能在這個時候泄露,衣袖掩面,輕揩淚痕,喟然說道:“而且我們又沒有一兒半女。”

    多鐸忽然滿面通紅,苦笑說道:“這是我的不好,我一直瞞著你,那年我帶兵打大小金川,給‘生番’箭傷腎臟,御醫說,我命中注定沒有兒女了。只是我還不死心,這些年來我總在搜集天下的奇珍異藥,有人說還未絕望。所以我一直不告訴你。這也是我的私心,我怕說出來后,你更不喜歡我?!?

    納蘭王妃大出意外,想不到沒有兒女,原來還有這一段隱情。她本來是想起她自己的女兒,這才突然感喟的。此際,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多鐸又斷斷續續地說下去道:“如果你喜歡兒女的話,我們抱一個回來養如何?你看是四貝勒的小兒子好?還是七貝勒的大格格(滿洲貴族的女兒稱格格)好?”

    納蘭王妃情懷紊亂,愛恨如潮,她想起了當年和楊云驄的沙漠奇逢,草原訂盟,杭州死別等等往事(詳見拙著《塞外奇俠傳》一書)。這些往事,銘心刻骨,永不能忘!多鐸見她低垂粉頸,輕掩玉容,又追問一句道:“你說話呀!你說哪一個好?”

    納蘭王妃抬起頭來,見丈夫目光中充滿著自責和哀傷,想起了他這十八年來,對自己確是真心相愛,突然覺得他也很“可憐”。拭干淚珠,嫣然一笑,問道:“你是說——”多鐸道:“抱一個男孩子或女孩子回來養呀!你說哪一個好?”

    納蘭王妃芳心欲碎,忽然說道:“哪一個都不好,我要——”多鐸道:“你要什么?”納蘭王妃溫柔地撫著他的頭臉,說道:“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應嗎?”多鐸道:“什么事都可答應!”納蘭王妃道:“你說的那個、那個‘女賊’,你答應我不要傷害她,可以嗎?”

    多鐸這一驚非同小可,睜大眼,詫極問道:“為什么?”納蘭王妃道:“你先說能不能答應?”

    多鐸毅然說道:“好,我答應你!我叫楚昭南停止追捕,而且除非她再用劍刺到我的身上,否則我決不跟她動手!”納蘭王妃道:“她用劍的?”多鐸道:“這女娃子的劍法好極啦!只是氣力不行,否則我一定不是她的對手。楚昭南說,這女娃子的劍法是什么天山劍法,和他同一師門。”

    納蘭王妃斜倚欄桿,凝望云海,似乎那云海中的縹緲奇峰,就是漠外的天山。她想起她的女兒,在兩周歲時,就給楊云驄搶去,如果這女娃真是她的話,那么她今年該是二十歲的少女了。這十八年來她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把她撫養長大?她非??释蓝嘁恍〇|西,關于她女兒的東西,是什么都好,只一點點也行!但一聽到她學的是天山劍法,心里卻驀然泛起一陣寒意。“楊云驄啊!你真是這樣的死不瞑目,要你的女兒學好劍法替你報仇么?”

    她想著,想著,打了一個寒噤,突然想起在大漠草原的那一個奇異的晚上,楊云驄對她說道:“我們的族人相互交戰,但你不是我的仇人,我答應永不傷害你。只是你假若投入別人的懷中,那么你也將把禍害帶給他,那結果就是:死!”她想:這真是一種固執到無可理喻的愛情。楊云驄的死,令她傷心了十八年,十八年的青春歲月都在黯淡的時日中度過,這也可以抵償自己的“背盟”了吧?她想,她有時恨多鐸,但有時愛多鐸——到底是十八年的夫妻了??!她常想:楊云驄并不是多鐸害死的,多鐸連知道也不知道這件事情,雖然他們是勢不兩立的敵人!她過去就曾以這樣的想法來慰解自己。可是現在,她的女兒來了,她學好的劍法,就要施展在自己丈夫的身上!她驀然掩住了面,她不愿意多鐸傷害她的女兒,但也不愿意她的女兒傷害多鐸。

    多鐸心中充滿了疑問,見他的王妃倚著欄桿想得出神,不敢去驚動她。這時驀然聽得一聲輕喚,急忙過去,手按香肩,低問她道:“你怎么了?”納蘭王妃回過頭來,忽然說道:“我也不準她傷害你!”

    多鐸這一驚比剛才還要厲害,退后兩步,顫聲問道:“她會聽你的話?”納蘭王妃遍體流汗,定了下神,故意笑出聲來,說道:“你看你嚇成這個樣子!我是聽你說,那女娃子很像我,我心里就有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她是我們的女兒多好。你很愛我,我想你一定不會傷害像我的人,所以我才敢大膽地請求你。我又想:既然我暗中對她這樣愛惜,如果她知道的話,她可能也會聽我的話?!倍噼I嘆道:“明慧(王妃的小名),你真像一個大孩子,想得這樣天真,這樣無邪!”

    這次談話后,納蘭王妃對多鐸比平時好了許多,她好像有一種預感:死亡之神已經展開雙翼飛在他們的頭上。眼前的寧靜,只是暴風雨的前夕。

    于是終于來到了這么一天——。

    這一天,多鐸正式接到“圣旨”,要他統率三軍,節制諸路兵馬,去討伐吳三桂并剿滅李來亨。本來這件事情,皇帝早就和他提過,只是他不愿意告訴王妃,他也有一種預感,感到自己的生命好像已走到了盡頭,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他并不懼怕吳三桂,吳三桂已如風中之燭,只要他趕上去吹一口氣,這燭光就會熄滅了。他更不是懼怕打仗,打仗對于他,那是太平常的事情。可是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懼怕,這種懼怕是由于王妃的反常所引起的,他好像從王妃奇異的眼神中,感到一種“兇兆”。有時他半夜醒來,見著王妃一雙寶石般的眼珠,在黑暗中透出光亮,他就嚇得全身冷汗。

    這天他接到“圣旨”之后,回去告訴王妃。王妃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王爺,我真怕你離開我!”多鐸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蓖蹂徊徽Z,過了一會,忽然說道:“你去了也好,省得那女娃子在京城里和你碰頭!”多鐸蹙眉說道:“你怎么老是提那個女娃子?”

    王妃并不答他的話,又過了一會,才低聲問道:“你幾時動身?”多鐸道:“明天閱兵,后天開拔!”王妃道:“我明天替你在臥佛寺點頭一炷香。”

    多鐸這一晚整夜無眠。

    另一面,易蘭珠也有著奇怪的預感。她這些天來,潛心精究天山劍法,竭力不想任何東西。但一到靜下來時,心中強筑起來的堤防,卻抑不住思想的波浪!她感到喜悅,也感到哀傷。她非常愛她的父親,雖然她根本記不起父親的顏容(她父親死的時候,她才只有兩歲哩)。但她父親的事跡在大草原上流傳,她一路長大,一路聽到牧民們對她父親的頌贊。她的父親幫哈薩克人抵抗清兵,牧民們提起“大俠楊云驄”時,就像說起自己的親人一樣。她為有這樣一個英雄的父親而驕傲,因此她父親給她的血書,凌未風在她十六歲那年交給她的,一直藏在懷里的那封血書,就像千斤重擔壓在她的心頭!如果她不能完成父親的囑咐,她的心永遠不會輕松!現在她已決定去死,拼著性命去完成父親的囑咐。這個決定使她的心頭重壓突然減輕了。因此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喜悅!但她又有難以說明的哀傷。她愛她的母親嗎?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孤獨中長大,“親人”只有一個凌未風,她非??释笎郏@種愛卻又攙雜著憎恨。她很想見她的母親,問問她兩歲以前是怎樣的。她預感到這次去死,是永遠見不到母親了,也許母親還不知道自己是她的女兒。另一方面,最近這一年,她“寂寞的心”中,忽又闖進一個影子,那是張華昭的影子,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從什么時候起,對他發生了這樣的感情。

    易蘭珠的情緒在混亂中,忽然,這混亂的情緒凝結下來,因為,這一天終于來到了——。

    這一天,張青原等人不但知道了多鐸閱兵的消息,而且也知道了納蘭王妃要到臥佛寺進香的消息,石振飛在北京地面很熟,暗地里給他們安排了許多“線人”。鄂王妃頭一天通知臥佛寺的主持,他們第二天一早就知道了。因為王妃要來進香,住持自然要通知和尚們準備,而和尚中就有石振飛的“線人”。

    這是行刺多鐸的最后一個機會了,但這最后的機會,卻真是非常難于下手!在閱兵時候行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莫說在十萬大軍之前,行刺只會送死,而且大校場中,閑人根本無法混得進去!

    在議論紛紜中,易蘭珠保持著異常的沉默,張華昭凝望著她,心中忽然感到,對她有難以割舍的感情。他了解刺殺多鐸對于他們的事業是何等重要,但他實在不忍看見這樣一位在寂寞與痛苦中長大的少女,正當她青春絢爛的時候,走向死亡的幽谷!他排開眾人,出來說道:“既是無法下手,那就算了吧!”易蘭珠忽然冷冷地說道:“誰說沒法下手?我們到西山的臥佛寺去!”

    冒浣蓮道:“多鐸閱兵之后,有多少大事處理,說不定還要進宮陛見,你敢準保他會到臥佛寺嗎?”易蘭珠道:“我看他會去的。而且不論他去不去,我們也只有這個機會可以嘗試了,你們不去,我單獨一人去!”通明和尚嚷道:“你這女娃子膽大,我們也不膽小,要去就大家去,我替你擋著衛士,讓你第一個下手!”易蘭珠微微一笑,張華昭默默不語,常英程通拍手贊成,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且說多鐸這天在大校場中閱兵,只見十萬雄師,刀槍勝雪,旁邊的參將說道:“大帥,以這樣的軍容,吳三桂李來亨必是不堪一擊!”多鐸“哼”了一聲,策馬緩緩檢閱大軍,精神似乎很是落漠。高級將領一個個上來謁見,他也只是點了點頭。眾將官都覺得統帥的神情太過奇異,絲毫沒有平日的勇武雄風,和大閱兵應有的氣氛更是毫不相稱,心里不禁暗暗嘀咕:這似乎是不祥之兆。

    多鐸草草閱兵,不到正午,就結束了。參將嚷道:“大帥是否要召集將領們講話?”多鐸擺擺手道:“不用了!”參將十分驚奇,躬腰問道:“那么幾時點將?”照例在出征之前,必定要進行“點將”大典,(“點將”就是分配將領的任務,例如點先鋒,點運糧官,點各路統帥等),哪料多鐸也擺擺手道:“忙什么?出了京師再點!”參將問道:“大帥是要趕到宮中陛見,向皇上辭行么?”多鐸蹩眉道:“明早還有早朝,不必另外陛見了?!眳⒄朐賳枺噼I喝道:“要你啰唆什么,本帥有事!”參將噤不作聲,更是奇異。本來給統帥安排點將等雜務工作,是參將的責任,想不到只這么一提,就受到斥責。

    多鐸遣散三軍,向參將說道:“你和親兵們陪我去臥佛寺進香!”

    參將詫極,問道:“這個時候去進香?”多鐸斥道:“不能去么?”參將不敢作聲,唯唯而退。片刻之后,三百精銳親兵,和十多個特選衛士,圍擁著多鐸,向西山馳去。

    多鐸神思恍惚,腦中空蕩蕩的,似乎什么都沒有。他只記掛著一件事情:要見他的王妃。此刻,在他的心中,他的王妃要比當今天子、統兵大將,都來得重要!這幾天來,他似乎已獲得了她,但又似乎要失去她。她會替他去點頭一炷香,祝他出征勝利,平安凱旋,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他現在只有一個愿望,快點到她的跟前,說出他的謝意。

    秋天的西山,分外可愛,群峰滴翠,楓葉霞紅,玉泉山的泉水,似天虹倒掛,色如素練,妙峰山的云氣,似大海騰波,滾滾翻翻。但這一切景色,多鐸都已無心欣賞,他下馬上山,遠遠便見香煙繚繞,滿懷喜悅地向臥佛寺行去。親兵們則在兩旁開道,驅逐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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