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快四更了,萬籟俱寂,隱約有沙沙風(fēng)聲拂過。 一縷淡淡的沉香清芬在蓮花藤蔓紋錦帳下裊裊浮動。 瑤英跪坐在曇摩羅迦跟前,身體前傾,握帕子的手收了回去。 曇摩羅伽看著她,屋中幽暗,但她離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雪白肌膚上似乎有茸茸光暈流轉(zhuǎn),他目光落在她微微散亂的烏黑發(fā)鬢邊,久久無言。 不是佛陀送她來的嗎? 他一直不吭聲,眼神有些異樣,瑤英湊近了些,關(guān)切地問:“法師是不是病了?我去叫巴米爾進(jìn)來?” 聲音婉轉(zhuǎn),眼睫微顫。 每一下顫動,似三生池旁,一朵水蓮迎風(fēng)輕輕搖曳。 曇摩羅伽回過神,一點(diǎn)一點(diǎn)收斂游絲般漂浮的思緒,意識慢慢恢復(fù)清明。 “不用了。” 他淡淡地道,聲音沙啞。 瑤英看一眼他身上被汗水浸濕的袈裟,視線回到他臉上,他臉色蒼白,剛回來的時候神情疲憊,雙眉微擰,這會兒看著比剛才還要憔悴。 “法師是苦行僧嗎?” 她問。 曇摩羅伽低頭看她。 瑤英認(rèn)真地道:“我聽人說,苦行僧以苦行作為修行手段,他們往往獨(dú)自流浪,居無定所,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長期斷食,睡布滿釘子的床,赤腳走過燒紅的火炭,以各種酷刑來達(dá)到自我修煉的目的。” 曇摩羅伽手指摩挲持珠,道:“那是天竺的一種苦行方式,沙門中的苦行不提倡這種無益的極端之苦,只要求舍棄貪欲。” 瑤英挑了挑眉,對上曇摩羅伽的視線,直直地望著他。 “那法師身體不適,為什么不請醫(yī)服藥,而是打算就這么熬過去?” “法師,你真的不是苦行僧嗎?” 她語氣質(zhì)問,臉上卻帶了幾分俏皮的笑意。 曇摩羅伽挪開視線。 瑤英跟著他動作,漆亮雙眸直勾勾地緊盯著他,和他對視,“如果法師不是苦行僧,為什么要忍受這些無益之苦?” 曇摩羅伽垂眸,道:“這些并非無益之苦。” 他所練功法奇詭,領(lǐng)罰也是在提醒自己,以免自己失去對生的敬畏。 瑤英沉吟了一會兒,看他一臉法相莊嚴(yán),知道勸不動他,暗暗嘆口氣,道:“我不敢和法師爭辯,不過法師身上的袈裟汗?jié)窳耍脫Q件衣裳。” 不管怎么說,他得把汗?jié)竦聂卖拿撓聛怼? 她說完,不等他說什么,起身,走到門邊,拉開房門。 “送一桶熱水進(jìn)來,還有干凈的僧衣,法師要換衣。” 巴米爾瞪大了眼睛:大半夜的,為什么突然要熱水,還要換衣?王為什么要半夜換衣裳? 他飛快看一眼瑤英,見她鬢邊雖然毛毛的,像是睡下又起來的模樣,但是一臉坦然,衣衫整齊,心里暗罵自己想多了,目光漸漸往下,看到絨毯上她那雙赤著的玉足,眼睛再次瞪大。 他像是被蟄了一下似的,猛地轉(zhuǎn)身跑開,不一會單手抬了一桶熱水回禪室,還有曇摩羅伽的僧衣。 禪室黑魆魆的,他放下東西,悄悄環(huán)顧一圈,沒看到瑤英,悄悄吐了口氣,恭敬地退出去。 瑤英已經(jīng)回避進(jìn)了里間,坐在矮榻前,側(cè)耳細(xì)聽。 外面?zhèn)鱽礓冷罏r瀝的水聲,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細(xì)微聲響,她放下心,松口氣,躺下接著睡。 剛挨著軟枕,錦帳外砰的一聲巨響,水花翻騰,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他那么虛弱,身邊沒人照顧,不會暈過去了吧? 瑤英趕緊爬起身,拂開錦帳,看清禪室情景,呆了一呆。 暗沉的光線里,一道勁瘦的身影背對著她,正緩緩?fù)氏律砩系聂卖模冻鰧掗煹募绫场? 曇摩羅伽個子挺拔,平時穿著寬大的袈裟,看去清癯瘦削,這會脫下袈裟,瑤英才發(fā)覺他身上肌理勻稱緊實(shí),線條流暢分明,汗水一顆顆滾落,緊繃的脊背像抹了一層油似的,在黯淡光線里閃動著蜜色的光。 不過更讓瑤英吃驚的是,曇摩羅伽背上竟一片紅腫,爬滿縱橫交錯的傷痕。 原來他沒病,出汗是因?yàn)閯偸芰苏刃獭? 瑤英立在錦帳下,怔怔地看著曇摩羅伽修長結(jié)實(shí)的肩背,出了一會神。 曇摩羅伽似有所覺,動作頓了一下,背對著她,微微轉(zhuǎn)過臉,側(cè)臉輪廓清晰,眉骨高挺,看去凜冽清冷,脫了一半的袈裟掛在腰上和手臂間,水汽朦朧,有種云遮霧繞的感覺,像壁畫上赤身的菩薩,姿態(tài)修長優(yōu)雅,莊嚴(yán),靜穆,隱隱有蓬勃的力量內(nèi)凝。 瑤英望著他發(fā)怔。 他停在那里。 一聲鷹唳打破岑寂,蒼鷹撲騰著翅膀,帶起一陣清風(fēng),錦帳輕晃。 曇摩羅伽扯起滑落的袈裟,眼角漫不經(jīng)心地掃向錦帳,似有意,又似漫不經(jīng)心。 瑤英不禁一陣心虛,心跳得飛快,趕緊放下錦帳,躺回矮榻上,扯上衾被把自己從頭到腳罩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不動彈了。 錦帳后,曇摩羅伽抬起眼簾,看一眼微微晃動的帳子,俯身撿起剛才不小心打翻在地的燭臺,放在一邊案上。 換了身干凈的僧衣,身上松快了許多。 他繼續(xù)打坐,這一次沒有跌入夢境。 …… 第二天,瑤英睡到辰時,被一陣突然拔高的說話聲吵醒了。 禪室外人影幢幢,有人在低聲爭執(zhí)。 她起身下地,輕手輕腳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出了里間,掀開一條細(xì)縫往外看。 天已經(jīng)大亮,外面正堂光線明亮,曇摩羅伽身穿一件灰色僧衣,盤坐在長案前翻閱奏疏。畢娑跪在門口,一身輕甲,胳膊底下夾著頭盔,臉上神情焦急。 “王,臣一定會好好看著赤瑪公主,不讓她再胡鬧,真的要送走她嗎?” 曇摩羅伽沒有抬頭,道:“張旭是軍中禁官,她意圖傷害張旭,按律該罰她禁閉。三個月后,你再去接她回城。” 語氣不容置疑。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