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陸小鳳道:“所以我現(xiàn)在就得趕快去!” 薛冰道:“好,我們明天一早就動身!” 陸小鳳怔了怔,道:“我們?” 薛冰道:“我們。” 陸小鳳道:“‘我們’其中還包括你?” 薛冰道:“當然!” 陸小鳳淡淡道:“其中若包括了你,就一定不包括我了!” 薛冰瞪眼道:“你不想帶我去?” 陸小鳳道:“不想。” 薛冰瞪著他看了半天,眼珠子忽然轉(zhuǎn)了轉(zhuǎn),道:“剛才她老人家說到紅鞋子的時候,你好像吃了一驚?” 陸小鳳道:“嗯!” 薛冰道:“你是不是看過穿紅鞋子的人?” 陸小鳳道:“穿紅鞋子的人很多!” 薛冰道:“但其中卻有些人是很特別的,譬如說,有些本不該穿紅鞋子的人,偏偏也穿著雙紅鞋子。” 陸小鳳開始動容了,他還沒有忘記,那個冒牌大金鵬王臨死時,手里緊緊抓住的那只紅鞋子。 薛冰當然不會錯過他臉上這種表情,悠然道:“你知不知道這些人為什么一定要穿紅鞋子?” 陸小鳳道:“不知道。” 薛冰道:“你知不知道這些穿紅鞋子的,是些什么人?你知不知道紅鞋子有什么秘密?” 陸小鳳道:“不知道。” 薛冰道:“我知道。” 陸小鳳深深吸了口氣,心又跳得快了起來,“紅鞋子的秘密”,的確已打動了他。可是他并沒有問。他知道現(xiàn)在就算問,薛冰也不會說的。 薛冰用眼角瞟著他,悠悠地問道:“你想不想知道這些秘密?” 陸小鳳道:“想。” 薛冰道:“那么,現(xiàn)在你想不想帶我到京城去?” 陸小鳳苦笑道:“當然想,想得要命。” 02 陸小鳳很不喜歡坐車,他寧愿騎馬,甚至寧愿走路。但現(xiàn)在他卻坐在馬車上,因為薛姑娘喜歡。薛姑娘一向是個文文靜靜,連走路都不會跨大步的人——至少她總是喜歡裝出這種樣子。 幸好車子走得很穩(wěn),因為路很平坦,往京城去的大道,總是很平坦的。陸小鳳坐在車上,摸著下巴,下巴好像很酸。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苦笑的次數(shù)實在太多了,笑得下巴都發(fā)了酸。薛冰就坐在對面,看著他,眼睛里還是充滿了那種誰也說不出有多溫柔的笑意。 陸小鳳忍不住道:“現(xiàn)在你總可以說出那秘密來了吧!” 薛冰道:“什么秘密?”她居然好像已完全忘了這回事! 陸小鳳道:“當然是紅鞋子的秘密!” 薛冰道:“噢——這個秘密呀,這個秘密還沒有到說的時候!” 陸小鳳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說?” 薛冰道:“等到我高興的時候,我現(xiàn)在還不太高興!” 陸小鳳道:“為什么不高興?” 薛冰道:“無論誰跟一個大傻瓜坐在對面,都不會高興的。” 陸小鳳道:“誰是大傻瓜?” 薛冰道:“你。” 陸小鳳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又在苦笑:“我究竟是負心賊?還是大傻瓜?” 薛冰道:“兩樣都是。”她悠然笑了笑,又道,“因為你若不是負心賊,就不會對我這么壞,若不是大傻瓜,就不會眼巴巴地要趕到京城去!” 陸小鳳奇怪了:“為什么要到京城去就是大傻瓜?” 薛冰道:“我問你,你想去干什么?” 陸小鳳道:“你明明知道的!” 薛冰道:“去問福瑞祥的伙計,這塊緞子是誰買的?” 陸小鳳道:“不錯!” 薛冰道:“這么樣的緞子,他們一天也不知要賣出多少,就算他們?nèi)加浀茫汶y道還能一個個地找去問?” 陸小鳳道:“但只買紅緞子和黑絲線的人,卻不會太多。” 薛冰道:“而且,這個人既然一向獨來獨往,當然是自己去買的。” 陸小鳳道:“不錯,這種事本就很秘密,最好不讓第二個人知道!” 薛冰突然冷笑,道:“但你憑什么知道她只買黑絲線和紅緞子?” 陸小鳳道:“因為她只用了這兩樣。” 薛冰道:“所以她也只能去買這兩樣東西,別的她全不能買?難道有人不準她多買幾樣?” 陸小鳳道:“可是她只用得著這兩樣!” 薛冰冷笑道:“用不著的,她就不能買?難道她一定要買很多黑絲線和紅緞子,來引起別人的注意,好讓你去抓她?難道你以為她也跟你一樣,是個大傻瓜?” 陸小鳳說不出話來了。 薛冰道:“這種事既然很秘密,她怎么會留下這種很明顯的線索來,讓你去找?若是會留下一點線索,等你去找的時候,她說不定也早就將福瑞祥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了。” 陸小鳳怔了半天,才嘆了口氣,道:“這么看來,我的確像是個大傻瓜。” 薛冰道:“而且也是個負心賊!” 陸小鳳道:“所以京城根本就是不必去的!” 薛冰道:“去了也是白去。” 陸小鳳道:“既然不到京城去,你剛才為什么要走這條路呢?” 薛冰嫣然道:“因為我知道前面有個地方的酒很好,我也知道你一向是個很大方的人,一定會請我去喝兩杯的。” 陸小鳳苦笑道:“原來我雖然又傻又是賊,至少還有一點好處——至少我還不小氣!” 薛冰道:“男人只要有這一點好處,就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了。” 03 推開車窗,已可看見遠處的小河畔,柳林中,有一面青布酒旗斜斜地挑了出來。 薛冰眼睛立刻亮了,道:“這就是賣酒的地方。” 陸小鳳道:“這地方看來很雅!” 薛冰道:“酒也很好,好極了!” 陸小鳳看著她發(fā)亮的眼睛,忍不住笑道:“你幾時變成個酒鬼的?” 薛冰道:“最近。” 陸小鳳道:“最近你的心情不好?” 薛冰道:“最近老太太一直不讓我喝酒,她愈不讓我喝酒,我就愈想喝,何況……”她用眼角瞟著陸小鳳,恨恨地道,“自從我們上次分手之后,我就要你來找我,你卻偏偏不來,我的心情怎么會好?” 陸小鳳不敢再搭腔了,他知道再說下去,耳朵說不定就又會被咬一口。 他并不想變成個只有一只耳朵的人,一只耳朵是配不上四條眉毛的。 這地方的確很雅。小河彎彎,綠柳籠煙,尤其是在黃昏的時候,綠水映著紅霞,照得人臉也紅如桃花。穿過柳林,有幾棟茅屋,酒桌都擺在外面的沙岸上,旁邊還閑閑地種著幾叢梔子花,薛冰忽然發(fā)現(xiàn)陸小鳳并不是第一次來,他居然連方便的地方在哪里都知道,但剛才卻偏偏裝得好像連聽都沒有聽過這地方。 “這小子最近居然又學會了裝傻,那怎么得了?”薛冰嘆了一口氣,這個人就像是條魚一樣,要抓住他實在不容易。也許她還應該想幾種更好的法子出來對付他。 伙計已走了過來,是個直眉愣眼的鄉(xiāng)下人,粗手粗腳的。 薛冰道:“你先給我們來五六斤上好的竹葉青,配四碟子冷盤、四碟子熱炒,再到后面殺只活老母雞燉湯。”其實她吃得并不太多,只不過她喜歡看——有很多人喝酒時,菜都是擺著看的。薛姑娘就喜歡看著滿桌子好菜喝酒。 伙計瞪了她一眼,突然冷冷道:“兩個人要這么多酒菜,也不怕?lián)嗡滥悖俊? 薛冰怔住,這么伶牙俐齒的伙計,她倒實在還沒見過。 伙計冷笑著,又道:“女人吃得太多,將來一定嫁不出去的,你若想嫁給那小胡子,最好少吃點,否則他養(yǎng)不起。” 薛冰更吃驚:“你是什么人?你認得那小胡子?” 伙計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低下頭,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薛冰聽著,眼睛愈睜愈大,忽然撲哧一聲笑了,拉住這伙計的手臂,在他耳邊也悄悄地說了幾句話,兩個人的樣子居然好像很親熱。 這地方的客人當然并不止她一個,別的客人都看得眼睛發(fā)了直。 這么樣一個文文靜靜、秀秀氣氣的美人兒,怎么會跟這粗手粗腳的小伙計如此熟絡?他們盡管奇怪,薛冰卻不在乎,那伙計當然更不在乎。 陸小鳳終于出清了肚子里的存貨,板著臉走回來,好像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 薛冰眼波流動,道:“馬上就有酒喝了,你還不開心?” 陸小鳳冷笑了一聲,忍不住道:“你什么時候?qū)W會在大庭廣眾間,和男人勾肩搭臂的?” 薛冰眨了眨眼,道:“男人?什么男人?” 陸小鳳板著臉道:“剛才那伙計難道不是男人?” 看見自己帶來的女人和別的男人那么親熱,沒有人會高興的。 薛冰卻笑了,悄悄道:“你真是個傻蛋,現(xiàn)在我跟他親熱一點,等他算賬時豈非就會便宜一點了,這道理你都不懂?” 陸小鳳實在不懂,薛冰本來并不是這么樣一個人的。 這時那伙計已將杯筷送了過來,“砰”地往桌上一擺,用眼角瞪了陸小鳳一眼,嘴里嘀咕著道:“這么樣一朵鮮花,卻偏偏插在牛糞上。” 陸小鳳也怔住,這伙計難道吃錯了什么藥?薛冰正掩著嘴在吃吃地笑。 陸小鳳看著那伙計的背影,忽然也笑了,正想說什么,忽然看見一個已喝得醉醺醺的人,搖搖擺擺地走過來,一只手拿著個酒杯,一只手拍著他,笑嘻嘻地說:“我認得你,我們見過。” 陸小鳳也只好笑了笑。他的確見過這個人,好像是在誰的壽宴上見過的,他還記得這人叫孫中,據(jù)說還是個很有名的江湖人。那次這個人也跟現(xiàn)在一樣,不但喝得兩眼發(fā)直,舌頭也大了。 陸小鳳有個原則,他喝醉了的時候從不去惹清醒的人,清醒的時候也從不愿意惹喝醉了的人。 孫中忽然扭過頭,直著眼睛,瞪著薛冰,又笑道:“你帶來的這小姑娘真標致,就像朵水仙花一樣,一捏就能捏得出水來。” 原來他是為了薛冰來的。看見薛冰跟店伙都能那么親熱,這小子想必也心動了。薛冰紅著臉,垂下了頭,連眼皮都不敢抬起來。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你老兄好像有點醉了,為什么不找個地方歇歇去?”他實在不愿找麻煩,也不愿孫中找上麻煩,無論誰惹上了“冷羅剎”,麻煩就不會太小。 誰知孫中卻像完全沒聽見他在說什么,還是直著眼,瞪著薛冰,忽然用力一拍他的肩,道:“老弟,你真有辦法,今天你若將這姑娘讓給我,以后你在江湖中出了什么事,盡管來找我姓孫的。” 陸小鳳居然還忍得住氣,淡淡道:“我不會出什么事的,你看來卻快出事了,我勸你……” 孫中不等他說完,已瞪起了眼,大聲道:“我叫你讓,是給你面子,你究竟讓不讓?” 陸小鳳只好又嘆了口氣,道:“你為什么不問她自己?” 孫中大笑道:“我用不著問,我知道她喜歡我,我哪點不比你這小胡子強!” 薛冰的臉更紅,頭垂得更低,看起來更是楚楚動人。 孫中看得口水都流了下來,道:“小姑娘,你跟我到那邊去喝酒好不好?” 薛冰紅著臉搖了搖頭。 孫中道:“不好也得好!”他居然伸出手,拉住了薛冰的手。 薛冰垂著頭,輕輕道:“你放開我的手好不好?” 孫中涎著臉,笑道:“不放!” 薛冰的臉忽然變白了,冷冷道:“你一定不放?” 孫中道:“你就算砍下我這只手來,我也不放!” 薛冰道:“好!”她突然出手,取出了孫中腰畔的刀。 陸小鳳看見她的臉一發(fā)白,就知道不對了,正想勸勸她。但這時刀已出鞘。孫中看見了刀光,也清醒了些,反手想去奪刀,只見刀光一閃,他的一只手已被砍了下來,血淋淋地掉在地上。 他的瞳孔突然收縮,眼珠子似也凸了出來,看著地上的這只斷手,又看著薛冰,好像還不相信這是真的。就在他開始相信的時候,他的人已慘叫了一聲,倒了下去。喝醉了的人,反應總是比較慢的。他的朋友本來都坐在對面笑嘻嘻地看著,此刻才怒吼著沖過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