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01 逃亡并沒有終止,黑暗又已來臨。 黑暗中只聽見喘息聲,兩個人的喘息聲,聲音已停下來,人已倒下去。 不管下面是干土也好,是濕泥也好,他們已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 ——一定要躺下去,就算西門吹雪的劍鋒已在咽喉,都得躺下去。 現(xiàn)在就算用盡世上所有的力量,都已無法讓他再往前走一步。 從黑暗中看過去,每隔幾棵樹,就有一點星光般的磷光閃動。 光芒極微弱,就算在絕對的黑暗中,也得很注意才能看得見。 只要有一點點天光,磷光就會消失。 “順著這磷光走,就能走出去?” “嗯。” “你有把握?” “嗯。”獨孤美雖然已累得連話都說不出,卻還是不能不回答,因為他知道陸小鳳一定會繼續(xù)問下去的。 “我絕對有把握。”他喘息著道,“因為你只要跟他們有了合約,他們就絕不會出賣你。” “他們是誰?”陸小鳳果然又在問,“是不是山莊里的人?” “嗯。” “什么山莊?在哪里?”陸小鳳還要問,“你跟他們訂的是什么合約?” 獨孤美沒有回答,聽他的呼吸,仿佛已睡著。 無論他是不是已睡著,他顯然已決心拒絕再回答這些問題。 陸小鳳好像也覺得自己問得太多,居然也閉上嘴,更想閉上眼睛睡一覺。 可是他偏偏睡不著。 遠(yuǎn)處的磷光閃動,忽遠(yuǎn)忽近。 他的瞳孔已疲倦得連遠(yuǎn)近距離都分不出,為什么還睡不著? ——只有絕對黑暗中,才能分辨出這些指路的暗記,若是用了火折子,反而看不出了,白天當(dāng)然更看不出。 ——這一點只怕連西門吹雪都想不到,所以他當(dāng)然也不會在這種絕對的黑暗中走路。 ——看來山莊中那些人實在很聰明,他們的計劃中每一點都想得很絕,又很周到。 ——獨孤美是不是真的會帶我到那山莊去? ——他有合約,我卻沒有,我去了之后,他們是不是肯收容我? ——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完全隱秘?連西門吹雪都找不到? ——為什么那地方只有死人才能去? 陸小鳳睡不著,因為他心里實在有太多解不開的結(jié)。一個結(jié),一個謎。 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解開這些謎? 絕對的黑暗,就是絕對的安靜。 獨孤美的呼吸也漸漸變得安定而均勻,在黑暗中聽來,甚至有點像是音樂。 妹妹背著泥娃娃, 走到花園來看花。 娃娃哭了叫媽媽, 樹上的小鳥笑哈哈…… 也不知為了什么,陸小鳳竟從六親不認(rèn)的老人呼吸聲中,憶起了自己童年時的兒歌。 他自己也覺得很好笑,可是他并沒有笑出來,因為就在這時候,黑暗中忽然響起一聲慘呼。 接著,又是“噗”的一聲,一個人的身子彈起來,又重重地摔在泥沼里。 “是誰?”陸小鳳失聲問。 沒有人回答。 過了很久,黑暗中才響起了獨孤美的呻吟聲,仿佛受了傷。 是誰在黑暗中突擊他? 陸小鳳只覺得心跳加快,喉嚨發(fā)干,掌心卻濕透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什么事都看不見。 又過了很久,才聽見獨孤美呻吟著道:“蛇……毒蛇!” 陸小鳳吐出口氣,道:“你怎么知道是毒蛇?” 獨孤美道:“我被它咬到的地方,一點都不疼,只發(fā)麻。” 陸小鳳道:“傷口在哪里?” 獨孤美道:“就在我左肩上。” 陸小鳳摸索著,找到他的左肩,撕開他的衣服,指尖感覺到一點腫塊,就低下頭,張開嘴,用力吸吮,直到獨孤美叫起來才停止。 “你已覺得痛了?” “嗯。” 既然能感覺到疼痛,傷口里的毒顯然已全都被吸出來了。 陸小鳳又吐出口氣,道:“你若還能睡,就睡一下,睡不著就挨一會兒,反正天已快亮了。” 獨孤美呻吟著,良久良久,忽然道:“你本來不必這么做的!” 陸小鳳道:“哦?” 獨孤美道:“現(xiàn)在你既然已知道出路,為什么還不拋下我一個人走?” 陸小鳳也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也許只因為你還會笑。” 獨孤美不懂。 陸小鳳慢慢地接著道:“我總覺得,一個人只要還會笑,就不能算是六親不認(rèn)的人。” 02 天一亮,指路的磷光就看不見了。 現(xiàn)在天已快亮,陸小鳳總算已休息了片刻。 有些人的精力就像是草原中的野火一樣,隨時都可能再被燃起。 陸小鳳就是這種人。 他這一次重新燃起的精力還沒有燃盡,就忽然發(fā)現(xiàn)他們終于已脫出了那吃人的樹林。 前面是一片青天,旭日剛剛從青翠的遠(yuǎn)山外升起,微風(fēng)中帶著遠(yuǎn)山新發(fā)木葉的芬芳,露珠在陽光下閃亮得就像初戀情人的眼睛。 陸小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簡直就像是夢境。 難道他剛從噩夢中醒來,就到了另一個夢境中? 伏在他背上的獨孤美,呼吸也變得急促了,忽然問道:“前面是不是有棵大松樹?” 是的。 一棵古松,孤零零地矗立在前面的巖石間,遠(yuǎn)離著這片莽密的叢林,就好像是不屑與這些俗木為伍。 “松樹下是不是有塊大石塊?” 是的。 是塊大如桌面的青石,石質(zhì)純美,柔潤如玉。 陸小鳳走過去,在石上坐下,放下他背負(fù)著的人,才長長吐出了口氣,嘆道:“我們總算出來了。” 獨孤美喘息著,道:“只可惜這里還不能算是安全的地方。” 陸小鳳道:“我總算還沒有被那吃人的樹林子吃下去。” 獨孤美道:“只可惜你還是隨時都可能死在西門吹雪劍下!” 陸小鳳嘆了口氣,苦笑道:“你能不能說兩句讓人聽了比較高興的話?” 獨孤美笑了笑,道:“我只不過想告訴你一件事。” 陸小鳳在聽著。 獨孤美道:“這世上本來已沒有人能救得了你,但你卻自己救了自己。” 陸小鳳道:“哦?” 獨孤美道:“你剛才救我的時候,也同時救了你自己。” 陸小鳳道:“你本來并不是真的想帶我到那山莊中去的?” 獨孤美點點頭,道:“可是,我現(xiàn)在已改變了主意,因為我就算是個六親不認(rèn)的人,總算還是個人。”他凝視著陸小鳳,狡黠鋒利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柔和,“你在那種情況下都沒有甩下我,現(xiàn)在我當(dāng)然也不能甩下你。” 陸小鳳笑了。 人總有人性,人性中總有善良的一面,對這一點他永遠(yuǎn)都充滿信心。 樹根下還有塊比較小的青石,獨孤美又道:“去搬開那塊石頭看看,下面是不是有口箱子?” 是的。 藤條編成的箱子,里面有一塊熟肉、一只風(fēng)雞、一瓶酒、一包刀傷藥,還有一只哨子和一封信。 哨子的形式很奇特,信紙和信封的顏色也很奇特,看來就像是死人的皮膚。 信上只寫著十個字:“吹哨子,聽回聲,循聲而行。” 陸小鳳喝了口酒:“好酒。”他滿意地嘆了口氣,道,“看來這些人想得實在周到。”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