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01 沙大戶的名字當然不叫大戶,只不過他確實姓沙,他的父親、祖父、曾祖、玄祖都姓沙,而且都叫作沙大戶。 對他們家的人說來,除了“大戶”這兩個字之外,幾乎已經沒有更適當的稱呼了。 因為他的玄祖沙曼閣被朝廷遣放到這里來之后,就成了這里最有權勢的人。 沙曼閣,字觀云,好學道,十三歲入庠,十七歲中舉,十八歲即高中,點翰林、入清流,少年清貴,想不風流也不可能了。 可是風流也要付出代價的。 風流輕狂,風流環薄,風流清貧,風流早死。 為什么一個才情絕代的詞人要忍心把他的浮名——把他不是浮名的浮名換作淺酌低唱? 那只不過是風流而已。 風流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得又如何?失又如何?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一芥子即一世界,一剎那即一永恒。沙曼閣的風流,換來的結果,就是要他們沙家的人一輩子都要發配到邊疆去做流民。 可是他們沙家的流民,在黃石鎮上,過的卻是非常貴族化的生活。 因為沙曼閣是個讀書人,到了黃石鎮之后還不到一年,就在附近一個山坑里挖掘到黃金。 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比金子更實在、更寶貴的? 販夫走卒、婦孺幼童、蠻漢村夫,他們也許不知道珍珠瑪瑙翡翠碧玉書帖名畫漢玉古碑細瓷,可是黃金呢?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不知道黃金的價值,那才真的是怪事了。 自從沙家暴富后,黃石鎮附近就開始有了一陣尋金的熱潮,想發財的人從四面八方擁集而來,黃石鎮就在一夜之間忽然繁榮了起來。 只可惜這陣繁榮并沒有維持多久,因為除了沙大戶之外,能找到黃金的人實在少得可憐。 大多數人都失望地走了,只有沙大戶依舊是沙大戶,黃石鎮也依舊蕭條如故。 02 陸小鳳來拜訪沙大戶,就在他到達黃石鎮的第二天以后。 那時候沙大戶正在喝他這一天的第一杯酒,中午這一餐,他喝的通常都是比較軟一點的酒,這天他喝的是特地從紹興捎來的善釀。 這種酒極易入口,后勁卻極大,陪他喝酒的是他身邊最接近的一位清客孫先生,據說是從知縣任上致仕的,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儒雅溫和。 進來稟報有客來訪的,是這一天在門房里當值的護院楊五。 沙大戶一只手拿著酒杯,一只手拿著筷子,眼睛看看一碟鳳雞里的一個雞腳,冷冷地問楊五:“你知不知道我在吃飯的時候,是從來不見外客的?” “我知道。” “那你為什么還不叫外面那個人滾蛋?” “我本來不但想要他滾蛋,還想拎住他的脖子把他扔出去。”楊五說。 “你為啥沒有這么做?” “因為這個人我扔不出去。”楊五說,“他沒有把我扔出去,我已經很高興了。” 沙大戶轉過頭,瞇著眼睛看著他。 “我本來一直都以為你是一個很有種的人,怎么忽然會變得那么孬了?” 在自己的老板面前,楊五說話也不太客氣。 “我一點都不孬。”他說,“我只不過不想去惹那個人而已。” 孫先生插口了:“那位仁兄究竟是何許人也?” 楊五故意很冷淡地說:“他其實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只不過是個長了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沙大戶的架子一向是非常大的,大得不得了,可是聽到陸小鳳這三個字,他立刻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三個字的本身就仿佛有一種很特別的魅力。 陸小鳳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雖然站在門房外面等了半天,可是他相信沙大戶只要聽見了他的名字,一定會親自出來迎接他,用最好的酒菜招待他,旁邊甚至還有最好看的女人。 對于這一點他有信心。 有一次在微醺之后,他曾經問過他的一個好朋友,他問老實和尚:“你知不知道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他不等老實和尚開口,就自己回答:“我是個騙吃騙喝的專家,就憑我的名字就可以吃遍天下。” 老實和尚大笑:“這一次你說的實在是老實話。” 好酒好菜都已經擺在桌子上了,架子極大的沙大老板果然是親自把陸小鳳迎接進來的,宴客的花廳里已經擠滿了一屋子人。 能夠看到陸小鳳這樣的人,這種機會有誰肯錯過。 沙大戶很抱歉地向陸小鳳舉杯。 “陸兄,你看這地方,像不像個菜市場?”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