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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城哥,抱-《愿為西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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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風沿著山體往下吹,晚間松林黝黑,被風吹得成片地傾斜,樹梢上的積雪簌簌飛落,被風帶著飄向遠方。

    暖黃色的光從迷彩滌綸帳篷里流出來,周盡城踮著腳貼著布料小心翼翼地往自己住處走。

    突然手腕一涼,兩條胳膊被反鎖到背后,他剛準備反擊,整個人就被帶進路過的帳篷里了。一個帶著戲謔與復仇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枉我把你當兄弟,你竟然落井下石!”

    聽到熟悉的聲音,周盡城放松了戒備:“落井下石?于盞,用詞不準吧!再說你都黃雀在后了,我隔岸觀個火怎么了?”

    說不過他,于盞換套路:“你怎么這么行呢?知道我和小門今天被黃老頭擠對成啥了嗎?”

    這里面不止于盞一個,背后傳來了至少三個人的笑聲。周盡城給出態度:“行了,算我對不住你?!?

    于盞松開他,走到他面前:“一句對不住就完了?我和小門可是當著十所軍校一兩百精英的面把臉都丟到外太空了,你不得表示表示?”

    周盡城扭頭,見小門靠在施仰身上雙手環抱,咧著嘴笑。施仰整個人被裹成了個粽子說不出話,瞪著眼等他解救,另一個人是小門在學校的室友飛三兒。

    “哎,”周盡城沒想到他們還弄了個這樣的架勢,“不是,不就一次競賽嘛,搞得這么正兒八經干什么?”

    “這話該是我們問你和施仰吧,”于盞裝作生氣,“差點被你們凍死。被救上來的時候,黃老頭那一臉看到狗屎的表情,我告訴你,我的人生從此就有陰影了?!?

    周盡城妥協:“怎么就這么玻璃心呢!那你說,要我怎么補償你們?”

    小門先按捺不住,歡快地跑過來,縱身一跳就掛到了周盡城的背上,用非常沒有威脅味道的語氣威脅:“把你的好煙都貢獻出來,還有,要幫兄弟們脫單。”

    周盡城身體一側,把小門從背上甩下來,順便輕踹了他一腳:“你才多大一點,別整天跟他們一起混,小心被帶壞。還有啊,幫你們脫單?當脫衣服呢,說脫就能脫?”

    “你吃肉總得讓我們喝點湯吧。再說了,我們哥兒幾個也不差啊,哪一個出去隨便給拾掇拾掇,也是妥妥的小鮮肉!”于盞說。

    周盡城一把將鉗制住施仰的飛三兒推開,撕了施仰嘴上的封膠。施仰這邊憋足了氣,一來就破口大罵:“于盞你腦袋是被凍炸了嗎?敢玩我?還脫單,信不信老子把你褲衩都給你脫了,凍不死你的。”

    “同志,”于盞拍了拍施仰的肩膀,表示占據主導地位的是他,“看在我們所剩不多的革命情意上,我勸你還是不要這么傲嬌,現在誰脫誰褲衩,誰凍死誰還不一定呢!”

    這幫在軍校里待了快四年的人,別的沒有,狠勁卻是一個賽一個,好漢不吃眼前虧。施仰口水一咽,把剩下的火氣憋回去,沒出息地請求周盡城:“不然你讓小沈醫生給他也介紹個小醫生?最好是以后能上手術臺的,一個不樂意能拿著手術刀把他往死里捅的那種?!?

    周盡城背上一麻,默默地就想到了他家姑娘,不過沈應知那么喜歡他,肯定是舍不得捅他。

    “咳咳……”他努力地正色,“這么說我們可愛的醫務工作者,不道德吧!”

    “可愛?”施仰渾身被綁著,臉上的油彩都還沒洗,五官一皺,看起來相當滑稽,“我看是你對‘可愛’這個詞有誤解。于盞,快點給老子松開,影響到我明天的比賽,信不信我給你找個夜叉?!?

    于盞本來就是開個玩笑,但被他那么一說,又想到自己和小門的慘敗以及慘敗之后受到的屈辱,當下一個不高興,隨手又撕了一塊膠布給施仰的嘴封了個嚴實。

    四人鬧騰開去。

    周盡城看他們只是鬧著玩,就不再逗留。出了帳篷,周盡城準備回自己的住處休息,沒走兩步就被黃建平攔住叫進了他的屋里。

    站定了,黃建平直截了當地說:“你目前的積分排在第一,但是別大意,我聽說北邊那所學校里有個新人,和你差距不大?!?

    周盡城點了點頭:“唐扶生,還行?!?

    “還行?后生可畏啊,人家才大一!”

    周盡城來了興致:“哎,黃教導,和我大一的時候比,誰更厲害?”

    “自然是他?!?

    周盡城心中默念:“……嗯,長他人志氣!”

    黃建平大概是看出了他心里的小九九,擺出一副嚴肅臉:“你大一的時候雖然在競賽中得了第一,但你的對手并沒有現在的你強,而他,他現在的對手是你。”這算是變相夸贊了,而后又說,“把四連冠給弄丟了,南邊軍區的七十八師你就別想了。你自己掂量掂量。”

    黃建平多的也不說,交代完后把他趕了出去,自己又去琢磨其他的去了。

    一夜風暴過后,青孟山的雪在第二天凌晨終于停了。

    太陽光很冷,一點溫度都沒有,醫用帳篷外面的雪結了冰,踩在上面硬邦邦的。

    沈應知盯著葉南肆臉上的凍傷,說實話有點鄙視,但又有點幸災樂禍,邊幫他處理邊說風涼話:“臉沒了正好,也省得招人惦記。”

    葉南肆不樂意了:“這位軍屬同志,說話能不能不要這么刻???我還指著這張臉去討人的歡心呢!”

    沈應知低聲笑,拿了凍傷膏遞給他:“江舟的口味不是你這樣的。”

    “那他喜歡什么樣的?我變也變給他?!?

    沈應知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說:“怕是你變不了,他小時候喜歡《美少女戰士》里的火野麗。你知道的,她的標簽就是御姐、美腿、黑直長?!?

    葉南肆笑得不懷好意,打斷她:“我們小江口味這么奇特!”

    “奇特?嗯,你還變不變?”沈應知笑。

    “硬件上不允許,”葉南肆隨便擦了點凍傷膏,“但他的愛好我無條件支持?!?

    收了醫藥箱,兩人準備再次走訪昨天的那家人。

    出發前,葉南肆將昨天夜里他整理的資料遞給沈應知:“高原性心臟病,了解一下。”

    “你的意思是?”

    葉南肆沒否認:“一般分為急性和慢性,前者多發于小兒,后者多發于成人。我昨天晚上去找這里的村長了解了一下,青孟山區現在的常住人口,多為解放后期的移民,也就是說,多數人之前并沒有高原生活的經歷?!?

    “所以你推斷,這里有人患有高原性心臟???”

    葉南肆搖頭:“不是有人?!彼浅?隙ǖ卣f,“是多數人。”

    聞言,沈應知心頭為之一振,好像突然間明白了點什么東西。

    再抬頭,一堵看不出年代的石磚墻便出現在兩人面前,磚墻后面站著一個姑娘,凍得紅腫的手上拎著一沓黃紙,紙上有紅色符號,因為離得遠,內容看不清。

    那姑娘見到兩人拔腿就跑,沒幾下就鉆進了屋,在兩人沒跟去之前“咣當”一聲關了大木門。

    接著,走到院子里的兩人就透過門縫看到屋里生起了火,不大,但一句“喝了就好了”的話傳到兩人耳中,還是讓沈應知和葉南肆立刻覺得有情況。

    那清晨的寒風穿過山谷,裹著冬日倉皇的不安隨著兩人推門卷起了地上剛燒成灰的黃符,呼嘯著在屋子里打了個旋兒消散了。

    蹲在灰燼邊上的中年婦女,猛然抬頭,雙目赤紅,一張臉顴骨凸起,兩坨紫紅的凍傷隨著說話的動作抖動,她站起身體,面目猙獰地要找他們拼命,咆哮:“誰讓你們進來的?!?

    葉南肆張開嘴,剛想解釋,忽然一記鈍痛便從后腦勺上蔓延開來。

    那個兩分鐘前在院子里見過的女孩,手里拿著鋤頭,木頭柄正對著葉南肆的腦袋,翻面朝下的黝黑處沾上了鮮紅的血液。

    沈應知見勢不對,大步走過去,剛準備奪下那姑娘手上的鋤頭,就被人用鋤頭的另一端給對準了,并朝她吼:“賠我弟弟的藥!”

    藥?兩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是這一帶比較流行的迷信做法,人生病了不去看醫生,反而會去找人開符燒了化水喝。

    可能是因為氣壓低的原因,葉南肆腦袋上的傷血流不止,順著烏黑濃密的頭發流下來,在后背的白大褂上淌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因冬日寒涼的空氣又瞬間凝結了。

    “別,”沈應知掌心攤開對準那女孩,“我們就是來給你弟弟看病的,乖,把鋤頭放下?!?

    那個看著像是媽媽的女人朝他們沖來,黑色舊皺的外套上沾滿了灰,凌亂的頭發像是很久沒洗了,耷在臉上油光可鑒,她眼珠凸出,已經歇斯底里:“滾,誰稀罕你們瞧病,騙子,沒病都被你們給治死了!”

    “阿姨,”沈應知試圖講道理,“我們不是騙子,您兒子現在的狀況真的不是你們幾碗……你們的偏方能治得好的,您信……”

    話還沒說完,肩膀上就傳來一陣劇烈痛疼,沈應知努力忍住不叫出來,扭頭,看到自己右肩上的衣服已經破裂,皮肉綻開,一瞬間鮮血直流。

    緊接著,身邊那個看起來應該還不滿十八歲的姑娘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指責:“我爸就是被你們這樣的人給治死的?!?

    那聲音帶著極致的絕望和憤怒,聲音里的顫抖是真實的,眼睛里泛著的恨意也是真實的。

    這場景,說實話,沈應知在醫院見習的時候,見得不少。

    但真正面對的時候,她還是震驚,震驚到那姑娘用鋤頭生生把她推出門后,她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大姐,您聽我解釋,”葉南肆沒有放棄,也不管自己頭上的傷,撲上去:“您兒子現在的狀況真的耽誤不得了,我建議您及早就醫。”

    “就醫?”那女人抄起手邊的東西就往葉南肆身上砸,“給我滾,滾得遠遠的,穿一身白,來喪誰呢!”

    屋內發出一聲低泣,兩人被推到院子里,木門再度被關上之前,里面那女人發出“哇”的一聲號哭。

    “孩子,你再給媽哭兩聲聽聽,別睡啊……”

    站在院子里的兩人互相對望一眼,誰也沒說話,沒有去關心對方身上不同程度的傷,而是非常有默契地再次上前,推門而入。

    沈應知更是非常直接地走過去,一把推開那個怒目瞪圓的姑娘,從那中年婦女手中把孩子給抱了過去。

    她找了個通風的地方,解開那孩子領口的扣子,抬頭,泛紅的眼睛里水光瀲滟,大聲吼:“別過來,”隨即撥通秦厘的電話,一句廢話都沒有,“氧氣瓶,泉山村18號,快。”

    葉南肆湊過去,用隨身帶著的儀器進行簡單的檢查:“脈搏、血壓均在正常值以下,心衰跡象明顯,瞳孔擴散,生命跡象正在衰退,需要立即……”

    這邊話都沒說完,那邊又是一棒子悶在他的腦袋上,差點把他給砸暈過去。

    葉南肆忍痛,脾氣上來了,一個用力將那姑娘手上的鋤頭給拽了過來,丟了出去,道理講不通了,朝她吼:“我們這是在救你弟弟,這么大的姑娘了有點智商行不行?”

    那姑娘紅了眼,去沈應知懷里搶人:“我們不需要你們救,要不是你們把弟弟的藥給弄沒了,弟弟現在已經好了?!闭f著“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沈應知低著頭對那孩子做急救工作,表情盡管凝重卻十分平靜,似乎身邊的混亂和她并不在一個空間里。

    直到受傷的那只胳膊被人用力一扯,回頭,對視上那中年女人近乎哀求的目光,那目光讓她熟悉又懼怕,不自覺地分了神。

    那女人下手沒輕重,一個用力,只聽“咔嚓”一聲,沈應知只感覺自己右手脫力了,接著難以形容的劇痛便將她徹底淹沒在寒冬臘月冷清的空氣里。

    她的胳膊脫臼了。

    被人生生給拽脫臼的。

    葉南肆見狀,在那女人沒反應過來前,不由分說地抱起那孩子就往外跑。

    反正道理是說不通了,在醫生的眼中,此時此刻他只想用一切能夠拯救生命的方式去拯救孩子。哪怕他會被背后的人用亂刀砍死,但沒死之前他都是一個醫生,是醫生就得治病,就會去救命。

    天上的太陽沉默地看著地上發生的一切,偶爾一陣風吹過,嗚咽一聲卷起枝頭染了霜雪的枯葉,接著,又恢復如常。

    “放下我的孩子,”女人和那姑娘在葉南肆身后追著,“救命啊,有人搶我孩子了。”

    沈應知忍著劇痛,起身去追葉南肆。

    在院子外面遇到了向他們奔來的秦厘,兩人配合默契地給那孩子戴上了氧氣面罩。葉南肆剛松了一口氣,不遠處烏泱泱地擁來了一大幫人,嘴里吆喝著,手里揮舞著各種農具。

    帶頭的是昨天有過一面之緣的村長。

    來青孟山義診,提前聯系過當地負責人,但葉南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即便是當地負責人,也不見得多有主張,智商嚴重欠費,難怪這里窮得光天禿地的。

    身后的女人還在哭號朝那伙人呼救,葉南肆懷里的確抱著人家的孩子,面對一群彪悍的人,沈應知知道他們已經是有理說不清。

    往上三公里的山頂,一場軍事競賽已進行到尾聲。

    目標:解救被困山中的人質。

    時間:三個小時。

    方式:單兵作戰,可以使用任何干擾、摧毀的模擬手段,先找到并安全解救全部人質的人獲勝。若同時找到并解救,在過程中消滅的敵人多便獲勝。

    人質方位未知、數量未知、性別未知。

    這需要參賽者具有非常嚴謹縝密的邏輯推理能力和超強的個人作戰素質。

    比賽開始前,施仰找到周盡城,問:“哎,要不要聯盟?。俊?

    周盡城挑選好武器,一眼就看出施仰心里的小算盤:“別走于盞和小門的路子,我倆的對手是唐扶生。”

    “嘁,乳臭未干的小子。爺爺我當年參加比賽的時候,他估計還在早戀?!?

    “所以說,別人還是比你厲害!”

    “怎么個意思?”

    周盡城戴上墨鏡,扭頭出門:“意思就是,人家還有過早戀,你有過啥?”

    施仰追了上去,一巴掌拍上去,被他躲開了,帶著盛怒:“周盡城,你一天不擠對我,心里就難受是吧?”

    周盡城笑了笑沒說話,一個縱身疾步拐進了叢林,等施仰再去看的時候,連個人影都沒了。

    山腰處。

    沈應知和葉南肆還有秦厘被村民們圍堵,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難聽的話,孩子被女人搶了回去,那女人還十分生氣地將氧氣面罩給扯了丟下了山。

    沈應知嗓子更咽,眼睜睜地看著那孩子攥緊的小手慢慢沒了力氣,臉上好不容易恢復的生氣在四周無知的喧囂中一點點消散。

    心頭被一團火苗灼燒,那種無力感難以形容,她只是想要拯救一個生命而已。于是,她忍不住放聲大呼:“讓我們救他?!?

    但是,她的聲音太小了。

    她的吶喊就像一顆沉入大海的石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水面上激起的漣漪,只會像鋸齒一樣一下一下地割著她的心,痛的、難受的、絕望的,都是她自己。

    那孩子在寒風中嗚咽,哭聲微弱卻扯痛了她的神經。

    她想救他。

    本能的。

    于是,她忘了自己身上的那件白大褂,在有人拿著扁擔向她揮舞的時候,她還手了。

    原本只是想嚇唬嚇唬這群醫生的村民,見沈應知動手,也就一個個失去了理智。在他們看來,醫生不是什么好人,醫生會向貧窮的他們伸手要高昂的醫療費,并且還不一定能把人救活。

    等剩余十多個醫學生趕來時,整個場面已經混亂到不可控的局面。誰都看誰不順眼,于是誰也不給誰留后路。

    山中還未南歸的鳥,在天上一掠而過,蒼涼又寂寥的身影在遼闊的上方留下一抹淺淺的痕跡。

    醫療小組基本上以擋為主,但被激怒的村民卻紅了眼,又加上看著沈家寡婦的孩子被搶走,一個個都是怎么狠怎么來,特別是對那兩個帶頭的,一點不客氣。

    稀薄的空氣,極低的氣壓,多數患有慢性疾病的人,在較量間最終還是力不從心。

    沈應知單手握著一個身材魁梧的女人朝她揮來的棒子,說:“你臉色不好,別打了?!?

    那女人眼睛睜得很大,眼白占了大半,臉上虛汗直流,說話間“撲通”一聲就倒在了沈應知的腳邊。連掙扎都沒有,就那么直愣愣地躺在雪地里沒了反應。

    沈應知抽了口氣,說不上來是身體疼痛引起的,還是因面前突發的緊急狀況而產生的。她伸出凍得通紅的左手,給那女人做了個簡單的檢查。

    結論是——心臟驟停,無脈搏及自主呼吸。

    但還沒死。她確信。

    她給了自己三秒鐘的時間來緩沖。

    第一秒,看了一眼四周,混亂、無序,無人可求救。

    第二秒,尋找到最有效的急救措施。

    第三秒,她努力用左手將脫臼的右手擱置在那個女人的胸口上。

    她跪在雪地里,將全身的力氣聚集到左手上,開始為那人做胸外心臟按壓。

    肩膀上一直沒能停止流血的傷口在她更加用力的施救過程中開裂,渾身看上去血跡斑斑十分可怖,她胸前掛著的那張志愿者胸牌上的照片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美麗、果敢又堅強。

    周盡城成功解救了三名人質之后,根據現有的線索推斷出,僅剩最后一名。

    對手藏匿地點已經被他找到,只要沿著推斷出來的路線往前走,不出半個小時,他就能為學校拿個四連冠。

    可惜。

    軍用望遠鏡里出現泉山村的混亂現狀,他也只用了三秒去思考。

    第一秒,那里有人受傷。

    第二秒,他們需要有人去幫忙。

    第三秒,自己正是他們需要的人。

    施仰也終于找到最后一個人質的所在點,在朝那里疾奔的過程中,看到了迎面朝他跑來的周盡城。

    施仰停下來:“又被你捷足先登了,周兵王?”

    周盡城腳步沒停,把人質所在地的具體經緯度告訴了他,接著說:“快去,趕在唐扶生之前。”

    “不是,”施仰不解,“你干嗎去?”

    “山腰那個村有人受傷?!?

    “誰?。俊?

    “不知道?!?

    施仰在他背后喊:“不知道你就去?不比賽啦?不怕黃教導斃了你?”

    周盡城卻沒有回答,一道矯健又充滿力量的身影朝遠方狂奔而去。

    施仰一跺腳,心想他倆這樣互喊一通,想必位置早就暴露,繼續比賽也是被在暗處的對手“擊斃”的結果。

    算了,他心里妥協,認識周盡城是他倒霉,跟著去看看說不定需要幫忙呢!

    沈應知的背上又遭了一悶棍,但她并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胸外心臟按壓不能中斷。她咬著牙,額頭上的汗垂直滴下落在她的手上,又流進了那女人的衣服里。

    四周的混亂逐漸平息,一方面是這里空氣稀薄,劇烈打斗讓雙方都進入了缺氧狀態;另一方面,雙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

    一群細皮嫩肉的醫學生自然是個個都掛了彩,而村民那邊也沒好到哪里去,受傷的、胸悶的、心悸的、氣促的……

    現場情況,緊急而混亂。

    “快,”葉南肆一邊給那孩子做急救,一邊指揮傷得不是很嚴重的學生,“打120?!彼麄儊砹x診,畢竟帶的醫療設備有限。

    “可是打了也沒用啊,這里車上不來?!庇腥舜謿庹f。

    這里距山下的小鎮有十公里的路程。

    積雪覆滿山,冰凍三尺,就算只身下山都會有一不留神滾下山斷胳膊斷腿的可能,何況要把這些傷者弄下去。

    幾個心悸嚴重的患者氣喘、呼吸困難、發紺,表情痛苦。他們帶上來的氧氣瓶不多,顧了這個顧不了那個。

    葉南肆后腦勺上的傷口還沒處理,背上的血已經洇了很大一片。那孩子被秦厘暫時照顧著,他先去處理那些受了皮外傷的村民,經過一場打斗,雙方之間的關系突然變得有些戲劇性。

    在葉南肆和其他傷得不嚴重的醫學生去給他們處理傷口的時候,他們竟然沒有再拒絕。

    村長手背上被撕裂了一個口子,他看著葉南肆,臉上表情扭曲:“葉大夫啊,我們也不是針對你們,只是我們村子里,真的好些個人都被你們給治死了?!?

    葉南肆沒開口。

    村長接著說:“不說別人,就說阿紅家,她男人才剛過三十歲,拉到醫院的時候還好好的呢,怎么就突然死了。死了就死了,還讓阿紅交那么多錢,我們山里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那么多錢的,這不是逼死我們嘛。我知道你們是好心來給我們瞧病,可我們也是怕啊,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問我們要錢,還把人給治沒了?!彼悬c難為情,“就是我沒想到,打了你們,回頭你們還給我們瞧病?!?

    消了毒,抹了藥,紗布打了結,葉南肆才輕描淡寫地回:“我們是醫生,應該的?!?

    沒再解釋其他,譬如救人也有黃金時間,錯過了就算是神仙都沒轍,何況,他們不是神仙,只是和他們一樣的普通人而已。

    沈應知在雪地里保持這個跪姿已經不知道多久了,腿似乎已經扎根土地,不知道是凍的還是痛的,反正已麻木得沒有了知覺。而她的上半身在顫抖,在脫力地顫抖,頭發已經濕透,臉色,不,沒有什么臉色可言了。

    胸外按壓約一萬多次,可能更多吧,她沒數過,只是在心里一直祈禱:“快醒來,快醒來……”

    當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當她聽到不止一道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踏雪而來時,努力平靜了這么久的情緒,猝然崩潰。

    就在這個時候,那女人一個急促的深呼吸,睜開了眼。

    而沈應知精疲力竭地往身后堅硬的雪地上倒去,累得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

    她看到了周盡城,看到了他接過秦厘手上的孩子,隔著不算近的距離望了她一眼,他沒有走過來也沒有停留,她看到他冷峻眉眼里波瀾驟起的萬種情緒。

    一時間,沈應知覺得很安心。

    競賽結束。

    黃建平將印有最終總成績的單子往周盡城臉上一扔,滿臉怒氣:“最后一個‘人質’,吃你家米了還是偷你家人了你不去救他?”

    周盡城身上還有因為救人沒洗去的血跡,一臉正氣:“報告!那‘人質’沒生命危險,就是個比賽的模特……”

    “滾你的模特!”黃建平一腳踹上去,“軍令如山懂不懂?這要是實戰呢?你今天可就犯意識上的錯誤了。就因為你那點破爛感情會害死一個人你知道不知道?”

    “報告!”周盡城面不改色,“我去并不是因為知道沈應知在那里,而是看到了有老百姓受傷才去的。我以為,我們強身健體也好,提高技能也好,都是為了在需要時能夠更好地保護老百姓!當時老百姓正需要我們保護,我們那個時候還把心思放在比賽上,就本末倒置了!”

    黃建平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定,等他說完,大吼一聲:“說完了?”

    “報告,說完了。”

    “說完了,滾!滾得遠遠的,別讓我看到你,否則我一槍崩了你。”

    黃建平是真的被氣到了,但周盡城又沒做錯。就算是換成了他,當時那種情況,他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可是……

    周盡城剛走,得了第一名的唐扶生的教導員就過來炫耀:“老黃啊,今年我們真是承讓承讓了啊?!?

    黃建平冷哼一聲:“我們雖敗猶榮,我告訴你十個唐扶生都比不上我們一個周盡城?!边@是實話。

    “那是,那是?!蹦莻€教導員滿臉不屑。

    黃建平嘆了一口氣,走了。

    周盡城趕到青孟山縣城醫院的時候,沈應知還沒醒來,她左手吊著點滴,右胳膊復位后綁了繃帶。

    他站在門口沒進去。

    指尖寒涼,心都還是顫的。

    醫院走廊上不算明亮的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了流暢俊美的輪廓。但他那雙清明幽深的眼里覆上了一片水汽。

    他承認,當初帶著幾個戰友跑下山,說完全沒帶私心是假的。他想確認沈應知在不在那群人當中,就算在,在不在受傷名單里。

    可他沒想到,他家姑娘不僅在那群人當中,還是傷得最重的。

    而她,那時還在忘我地救人。

    她埋著頭,周身喧囂與她毫無關系,也根本沒有意識到她那件悄悄改變了顏色的白大褂,是多么驚心刺目。

    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強大了?

    小時候走個路都需要他牽著才不會走丟的人,怎么轉眼間就能堅若磐石、無所畏懼?

    帶著那樣的強韌和冷靜,像一把鋒利的刀,戳進了周盡城的心里,疼得他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

    他的姑娘,本該由他去保護的,本該一輩子被他放在心尖上去疼愛的。

    可他好像什么都沒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城哥!”

    聞聲,他一抬頭,發現沈應知已經醒來正看著他,臉上掛著笑,向他伸出那只能自由活動的手,然后帶著嬌嗔的語氣要求:“抱。”

    第七章    我想讓你依靠我

    印象中,楚江最美的季節是春天。

    道路兩邊高大的泡桐樹會開滿紫色的花,仲春傍晚柔和的陽光斜斜地照在從楚江一小到軍區大院之間的那段路上,灰色水泥路兩邊沿著護城河擺放了很多木質椅子,隔幾步就有。

    風一吹,空氣里都是泡桐花的香味,有些凋謝的花會落在路上、椅子上或是護城河里,流向遠方。

    或是,被沈應知收集起來,放進書包里。裝不下了,身后的人會把自己的書掏出來,將空書包遞過去:“給你,用我的。”

    “不要。”沈應知還生著氣。

    中午的時候,周盡城把沈應知給他的果凍送給他同桌了,那個長得也很好看的小女生,還是他們班的班長。

    借花獻佛沒什么,關鍵是不能那么明目張膽,何況,沈應知的小氣是出了名的。

    周盡城跟在她身后,不敢靠近也不敢離得太遠,褲子口袋里的東西被他捏著,一路上幾次想開口給她,但都沒機會。

    沈應知小臉緊緊地繃了一路,回到家鉆進衣柜里就開始哭,哭濕了沈昌和好幾件軍裝,她心里想:以后再也不理周盡城了,再也不把好吃的留著給他了,再也不跟他玩了。

    越想越傷心,傷心得連五點半的大風車動畫片都錯過了。

    后來,黃風雁下班,就看到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場景——

    她和沈昌和的臥室里,隔著一扇衣柜門待了兩個小人兒,一個在衣柜里面哭,一個在衣柜外面哭。

    里面那個哭得雷聲大,雨點??;外面那個哭得就顯得很有誠意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手里還拿著月野兔小掛墜,是他用果凍跟班長換的。

    沈應知不理他了,不給他做媳婦兒了。

    天啊,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他那小小的世界轟然崩塌,他只剩下了手足無措。

    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就會患得患失,那種潛伏在內心深處時不時就會發作一下的情緒跟隨著周盡城,經年累月,竟然成了一種無藥可醫的隱疾。

    以前他害怕一切沈應知會不要他的苗頭,后來他害怕冬去春來泡桐樹開花發芽,日子過了一茬又一茬,他已長大而她還沒回家。

    也害怕像現在這樣,終于找到了她,卻發現在過去六年的時光中,她已經完全蛻變,除了外貌,不,連外貌都變了。

    被他抱在懷里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這兩天她過得并不安穩,夢里紛繁雜亂,醒來恍恍惚惚。

    于是她睡了醒,醒了睡,一直沒能分清現實和夢境。

    直到周盡城來了,她才在他的懷里睡了一個沒有夢的覺。

    終于睡醒后,窗外已經沒了天光,隔壁床上的病友正在吃晚飯,小桌上堆滿了營養餐。

    來照顧病友的男人站在窗邊打電話,好像在談一樁生意,說到激動處總是加一句“不差錢”。

    病友朝沈應知撇了撇嘴,表示她跟那個傻子其實也不是很熟。沈應知笑,心里多少有點羨慕。

    左邊的臉頰被人親了一下,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臉上。

    她扭頭。

    周盡城半俯著身體,一手摟著她,一手撐在床上,目光專注且溫柔,清明的瞳孔里,圈著的全是她。

    “真的是你啊?!边€以為又是做夢。

    “嗯,是我?!?

    “我睡了多久了?”

    周盡城還沒開口,隔壁床病友塞了一嘴東西,鼓囊著說:“你睡了四個小時了。你男朋友耐力真好,保持那個動作居然沒變過,當兵的吧?”

    “沒有,中間我動過,是你睡得太熟,沒感覺到?!敝鼙M城解釋。

    “那把你胳膊壓麻了吧?”沈應知連忙起身準備讓他把胳膊抽出去,卻牽動了肩上的傷口,“嘶……”

    他胳膊是早就麻了,但麻了又不是廢了,不值得大驚小怪?!皠e亂動,”他把她重新抱住,“餓了嗎,要不要吃東西?”

    “你不用管我。出來這么久沒關系嗎?我舅舅會不會……”

    “我是你男朋友吧?”周盡城幽怨地說。

    隔壁床的“家屬”終于打完電話,一回頭發覺這病房里的氣氛有點怪怪的,于是二話不說扛起自己飯都沒吃完的“老婆”就出去了,走時還不忘非常善解人意地順便把門關上。

    “是呀?!鄙驊恢浪隰[什么脾氣,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就跟我撒嬌,向我提要求,對我無理取鬧,不會嗎?”周盡城問。

    沈應知其實是很喜歡看他鬧脾氣的,用非常認真的表情,帶著已經拼命在壓抑但還是快要到極限的情緒,眼眶會紅,臉不會,就連語氣都充滿了商量的余地,兼顧成年人的理性和小孩子的執拗。

    心里喜歡了,于是她認真思考了一下:“肩膀很疼,胳膊也很疼,快要疼死了?!彼患t,“你親我一下?!?

    周盡城是非常好哄的,聽她那么一說,立馬就笑了出來,嘴賤著問了一句:“親哪兒?”

    “哪兒都要?!笨吹剿Γ驊查g就把矜持給扔了。

    “咳!”周盡城卻被她的坦陳給說紅了臉,“你傷還沒好呢?!?

    “不影響的。”她目光殷切,充滿期待。

    周盡城拼命忍耐:“那什么,你知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你不能引導我犯錯誤?!?

    “哦,那我不是君子,所以我可以對你為所欲為,對吧?”說完基本上沒讓他反應她就啃了上去。

    這邊剛走到病房門口準備進去慰問一下“嫂子”順便羨慕一下周盡城的眾位戰友,透過門上玻璃窗看到了那纏綿悱惻的一幕,各個如臨大敵一般緊張兮兮地轉身齊步走,一本正經地紅著臉,畫面十分詭異。

    沈同志色令智昏,與周盡城之間發生了小規模的劇烈運動,肩膀上不算太嚴重的傷口又繃開了,葉教授愛徒心切亂發火把周盡城給趕了出去。

    最后,他還不忘交代:“買吃的別忘了給我也帶一份。哦,對了,我對花生過敏。”

    要不是看在葉南肆是這個縣城小醫院里醫術最高的那個,周盡城是絕對要把他拎出去教他好好做人的。

    不同于周盡城對自己的敵意,葉南肆是真的有點欣賞他,在他走后不加掩飾地夸贊:“確實爺們兒!有擔當,將門虎子不是吹出來的。”

    沈應知心里驕傲:“那當然!”

    葉南肆給她削了個蘋果繼續說:“十公里,一個小時內來回一趟半,還背著人,冰天雪地的,反正我是做不到。”夸完后有個轉折,“但是,你卻是最后被送下山的那個。應知,我不是挑撥離間啊。這也就是你沒有生命危險,如果真是生死一線的時候,你會不會依舊不是那個被優先考慮的?”

    “嗯。”

    “嗯?”葉南肆驚訝了,“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大家都是這么做的?!?

    那些崇高的話她說不出口,反正潛意識里,她是把自己當成了周盡城的家屬,作為他的家屬,必然是要和他有一樣的思想覺悟,比如要把生的機會優先留給別人。

    “不會覺得不合理?”

    “不會?!?

    “不會覺得難過?”

    “不會?!?

    “高尚!”葉南肆夸張地抱拳,“那我就希望那種局面永遠不要出現,否則將來我怕某些人的臉不夠打?!?

    沈應知不以為意,轉移了話題:“聽說,某位腦袋被開瓢的醫生不顧自己腦漿橫飛還堅持手術了五個小時?怎么樣,這是幾?”

    葉南肆用手推開了她伸過來的兩根手指:“這醫院里的醫療水平有限,那種手術雖說也不是什么高難度的,但我不放心。再說了,誰腦袋開瓢了?”

    “你呀,”沈應知直白地戳穿,“這下可好,臉沒了不說,腦袋也殘了,我看你是徹底不能靠臉吃飯了?!?

    兩個病患互相傷害起來也是一點不給對方留余地。

    葉南肆仗著自己四肢健全,抬手奪過沈應知的蘋果不讓她吃了,生氣地說:“有你這么說老師的嗎?尊師重道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我覺得我有必要替你小學老師盡盡義務,教教你怎么……”

    這邊話還沒說完,沈應知就看到門口晃進來一個人影,“喊”了一聲:“江舟?”

    葉南肆聞聲扭身,闊別幾個月,江舟還是那個江舟,清清淡淡的眉眼如畫,他的氣質一點也不粗獷。

    他起來跟江舟打了個招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敬了個不太標準的軍禮。

    江舟有點莫名其妙,沒弄明白情況,愣愣地也抬手跟他敬了個軍禮。

    “敬了禮,以后就是朋友了。”葉南肆笑得不自然。

    “啊?”江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怎么,不行嗎?”

    江舟就沒見過這么自來熟的人,但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又是沈應知教授的分上,勉強點頭答應了。

    葉南肆沒多留,怕壓抑不住內心的某些涌動,匆匆結束了那個不隆重的交友儀式。但出了門之后,他臉上的笑不加掩飾,有些開心過頭的征兆。

    坐在走廊上的幾個人以前沒見過笑得這么邪門的人,眉頭一皺,小門問:“沒聽說這醫院里有精神科啊。”

    “年輕人你這就不懂了吧,”施仰故作深沉,“讓我掐指一算——那醫生八成是撞桃花運了?!?

    于盞嫌棄地往邊上坐了坐:“別說得像是你很有經驗一樣?!?

    施仰欠抽地回:“我知道你嫉妒我競賽成績比你好,不用含蓄,說出來!”

    “我嫉妒你?我嫉妒你長得比我丑?”

    “我丑?說話也不怕閃到舌頭,咱們專業里,盡城我不敢說,江舟我不敢說,排個第三我還是有自信的吧!”

    “你自信是從哪里來的?糞坑里撿的、充話費送的,還是被雷劈出來的?”

    小門聽不下去了,剛準備起身換個位置,就被兩人同時拽了下去,吼著問:“你說,我倆誰帥?”

    好為難啊,小門本來是覺得自己更帥的。

    那是說實話還是撒謊呢?

    就在小門陷入困境不知如何選擇時,解救他的人來了。

    黃建平難得穿了回便裝,少了平時的威嚴,但一出現還是瞬間讓幾個人打起精神,立馬停止了爭吵。

    “行了行了,”黃建平步履匆匆,沒停,“休假該干嗎就干嗎去。”

    病房里,江舟教訓道:“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還有那種狠勁兒呢?六年不跟我們聯系,其他人就不說了,知道周盡城怎么熬過來的嗎?”

    沈應知耷拉著腦袋,沒說話。

    “算了,不說那個傻子了,”他指著她的肩膀和胳膊問,“疼不疼?。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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