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果然,白切黑自小只看兇殺案話本,長大才成這副涼薄模樣。 他游移在有情有義的人類社會之外,滿眼皆是陰謀算計,爾虞我詐,七竅玲瓏心比平常人都要少一竅。 人情冷暖,皆如飲冰。 久而久之,他自己也成了一塊堅冰,總是掛著風度翩翩的微笑,于是又成了一塊無法焐熱的暖冰。摸上去是暖的,滑溜溜的找不到任何棱角,但觸碰久了,會被冰咬得鮮血淋漓。 白梨指了指話本:“你就當解悶嘛。” 或許確實覺得無所事事,又不愿融入姜別寒他們的暢談,薛瓊樓隨手翻開第一頁,書頁角落里一幅簡筆畫映入眼簾。 畫風奇奇怪怪,從未見過,眼睛極大,幾乎占據整張臉大半,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也不是嘴巴,好在能勉強辨認出這是個人。 畫的是一個人和一群羊,旁邊蹲著一只狼崽的背影,兩只尖尖的耳朵,蓬松的尾巴歪向右側,乖巧安靜。 第二頁畫的一模一樣,人和羊表情動作都不變,只有那頭狼崽耳朵折了下去,尾巴歪向左側。 第三頁又和第一頁一模一樣。 這就是她剛剛偷偷摸摸畫的? 薛瓊樓翻頁的手一頓,一時竟不知這么多重復的畫有何意義。 他有些遲疑地抬起眼,少女坐在一地碎金般的陽光里,眉眼間氤氳著朦朧的光,像一朵白絨球似的蒲公英。 這團微茫的光在眼角跳動,他心念也晃動一下,好像終于找準門路,將整本書合攏,捏住書角嘩啦啦往下翻。 簡筆畫動了起來,狼崽毛茸茸的耳朵忽閃忽閃,蓬松的大尾巴左右搖晃,有一股溫順無害的靈氣。 坐在對面的少女終于朝他揚起一個技高一籌的笑。 也許是秋日曬得人目眩頭暈,他凝視著手里花花綠綠的話本,有些出神。 柳枝揉碎陽光,兩人相對靜坐的身影如一對泥雕,隔著一張石桌,其余幾人的談笑風生恍如隔世。 花叢間掠過一片色彩斑斕,白梨側頭望去,只見涼亭外浩浩蕩蕩走來十幾名婢女,打頭的是兩個隱隱綽綽的身影,越過繁花綠柳而來。淺紫色羅裙、低頭垂目落了一步在后面的是樊妙儀,走在前面的女人和她年歲看上去相差無幾,步伐款款,娥眉高昂,像個端坐中宮的皇后娘娘。 她走到眾人面前,展顏一笑,媚態百生:“諸位貴客蒞臨鄙府,小宛有失遠迎,真是失禮了。” 這應當就是樊妙儀先前提及的小娘,是風陵園家主再娶的續弦。 她的出身卻耐人尋味。 寇小宛十七年前被拐賣到掩月坊白玉樓,過的是在煙塵里打滾的凄風苦雨的日子,后來被恰好經過籠州的風陵園家主樊肆所救,自愿委身為奴。樊肆見她孤苦無依,又是弱不勝風的女兒家,讓她獨自上路怕是又會為人覬覦,便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彼時他夫人離世五年,男兒一世功名離不了紅袖添香,寇小宛體貼備至,又從不敢逾越分寸,經了一年的調理,洗去了渾身風塵氣,愈發惹人憐愛,一來二去,他便將她娶做了續弦,后宅上上下下家長里短的瑣事,都交與她接管,自己便專注于修習佛道。 寇小宛是一家主母,但早年聲色犬馬的風塵生涯終究還是在她靈魂里刻下了痕跡,一顰一笑皆是千嬌百媚,比她的繼女樊妙儀還要活色生香。 “古人曲觴流水,引以為雅興,今日諸位道友在此暢談,卻少了助興的雅趣。”她拍拍手,便有一位粉羅輕衫的少女懷抱著琵琶走上前,琵琶上一枝灼灼如華的海棠斜斜伸展,平添一分春色。 輕衫少女向眾人行了一禮,一言不發地跪坐下來,五指纖纖,輕輕一撥,一串曼妙樂音潺潺流出。 寇小宛往旁邊稍移一步,讓出一條道來,自她身側又走出兩列同樣穿著粉羅輕衫的少女,捧著釉瓷漆盤,或提著竹編花籃,來到眾人面前,蛾兒雪柳,榴齒含香,宛若一群粉蝶撲動一叢浮花浪蕊,爭奇斗艷地簇擁著綠葉。 眾人萬萬沒想到竟是這種招待,又不好直言拒絕,一時表情都有些僵硬。 這位夫人真是會玩。 “公子手里的茶涼了吧?請用這杯吧,這是今歲薄燈草葉尖采下的第一滴露水泡成的茶。” 一名圓臉少女從臂挽里的花籃中捧出茶盞,雙手遞到姜別寒面前。 “誒?真的是傳說中的薄燈草?”姜別寒接過來聞了聞,“果然好香,綾師妹你看——” 一轉頭便見綾煙煙面無表情地盯著他,他頓時背后一寒,手里的茶盞順勢遞過去:“綾師妹,第一杯給你喝。” 圓臉少女笑吟吟地拿出第二杯:“公子,我們這里多的是。” “不了不了,我不喝。”姜別寒手都晃出殘影:“我茶葉過敏,喝了會……拉肚子。”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