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他沒有立刻回答,黑不見底的眼里,卻像方才那樣有一點火光嗶啵爆裂,如同融化的巖漿,灼燙而熾熱:“阿梨……” 白梨感覺自己像在端著一盆魚子醬,將躲在角落里的貓連哄帶騙拐出來,他慢慢放下袖子,黑暗里的眸光燦如星火。 “你還記得我是不是? 那就和我出來吧,總不能一直躲在桌底。” 白梨試圖把他勸出去。 他躲開了視線,像塊長滿青苔的石頭一動不動。 白梨沒辦法,又往里擠了一點,這讓她想起躲在桌底和別人分享秘密的場景,隱秘的角落里隱藏著一個在沉默中爆發的小宇宙。 她心底嘆了口氣,慢慢伸手過去,從他柔軟的發絲間摸到兩枚瑩潤幼嫩的角,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像兩枚軟綿綿的棉花糖,“你在介意這個嗎? 沒什么好介意的啊,別人沒有,因為它們是獨一無二的。” 他衣領處的脖子開始泛紅,逐漸升騰到玉白的耳廓,像有人往里面丟了火種。 “阿梨……”他濕潤纖長的眼睫像一團霧,“不要……再捏了……” 這兩個小東西難道還是什么特殊的機關? 可神話故事的龍個個威風凜凜,捏一下龍角不應該電閃雷鳴嗎? 怎么好像戳了他死穴一樣? “我……”他閉上眼睛,連眼睫都在顫抖,眼角暈出了紅潮。 “你不舒服嗎?” “不是你說可以的嗎?” 他黑黑的眸子也在發出詢問。 “我那是……”看到他額前泛紅的龍角,白梨感覺心底有個地方軟軟地塌陷下去。 算了,就隨他去吧。 案上的書全都被震在地上,木制的桌腿咿咿呀呀地搖,好像在低吟也在啜泣。 月光下的少女不著寸縷,纖細素白的身體緊緊地糾纏著他如雪的長衣,他的衣服也皺了。 “阿梨,你太緊張了。” 他輕柔地吻著她顫抖不止的手指,讓她一寸寸地放松戒備。 那一瞬間他的目光無比清明,從前那個藏著壞心思的他仿佛又回來了。 猜測從腦中一閃而過,但白梨已經無法思考其他了。 綁住雙手的腰帶早就松了,只剩下短短一截掛在手腕上,隨著咿咿呀呀的婉轉低吟有節奏地晃動著,月光在那盈盈一握的優美曲線上流淌。 “薛、薛……” 少女啜泣聲碎零零的,因而也沒有看到他眼底的黑色比夜濃郁,那扭曲的漩渦在誘使著她一起墮落,再徹徹底底地將她占有。 “他現在就是缺了個心眼的狀態。” 重陽真君總結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少年乖巧地站在白梨身旁,手腳放得規規矩矩。 重陽真君從頭到腳打量著他,試圖從他身上找出一丁點藏頭掖尾的壞心眼,結果自然是無功而返。 從前那個心機冷酷的少年不見了,現在在他面前的是張單純無邪的白紙。 “這很好!常言道禍害遺千年,他現在少了最壞的那一魂一魄,就不會出去為禍世間了。” 重陽真君擺擺手:“就這樣吧,別治了。” “不行啊師父!你看他——”白梨在他面前揮揮手掌,他眼睫半點不動,像凝固的黑晶藝術品,“他現在哪里像個正常人? !” “只有這樣他才會有點反應。” 白梨捏捏龍角,少年像被踩到尾巴的貓,身體繃得筆直,白皙的臉上騰地竄起紅云。 “這樣不好嗎? 至少他現在會聽你的話,沒有任何危害性,普通人見了他不會退避三尺,俠士們見了他不會叫囂著要干一架,就算有人要砍他一刀他也不會躲開,更不可能還手。 他本來就該償命,卻還全須全尾地活著,現在這副任人擺布的狀態,才是最令人放心的狀態。” 跟著重陽真君一起來到東域的藥宗弟子大聲說。 少年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里,對這番冷漠無情的話毫無反應,好像到時候“被砍一刀也不會還手”的人不是自己。 這難道就是反派命中注定的下場? 死的時候是不得好死,活著的時候是生不如死。 白梨毫不懷疑,他只要一出現在中域中洲,出現在大家的視線里,明槍暗箭便會接踵而至,而他對這些不僅一無所覺,甚至不知道如何自保,到時候有仇的沒仇的,誰都可以在他身上踩幾腳泄憤。 而他甚至不知道該怎么自保。 “本來就該這樣。” 藥宗弟子搗著藥抱怨:“反正他現在醒過來了,死不了了,師妹你就趕緊走吧……” 一片金絲鱗紋衣擺悄無聲息地停在他面前,少年蹲下來,純黑無光的眼珠盯著他手里的藥罐,“這是什么?” 藥宗弟子呼吸都停滯了,仿佛一把吹毛斷發的刀貼著臉砍在身旁,然而很快他意識到這把刀已經沒有任何殺傷力了。 世間最可惜的事,無非將軍遲暮、美人白頭,看著這樣一把金裝玉裹、見血封喉的刀變得銹跡斑駁,不能殺人,連玩賞都不夠格……仔細想想有點可憐,但也僅止于此了。 “就是幫你修補魂魄的藥,”藥宗弟子有些不耐煩,護著身前的瓶瓶罐罐,“你小心些,把這些東西踢翻了,就沒人救你了。” 少年乖乖往后退了一步,把一只細頸長瓶扶了起來。 周圍的空間發生了扭曲,搗藥聲忽然間有了回音。 藥宗弟子抬頭一看,他不知何時身處茫茫空谷中,辨不清方向,找不到出路。 四周只剩下令人暈厥的土綠色,上一刻還和同門在一起,下一刻就變成他一個人獨自面對浩瀚的空谷。 他開始往前奔跑,前路只有一片單調的綠色,他連自己跑了多久都感覺不到,甚至沒有春夏秋冬和雷電雨雪的交替,只有空谷和綠色。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