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蘇秦軺車大馬,一路西行,走有十余日,來到崤塞。 崤塞仍由魏人所占。蘇秦交過關稅,過關繼續西行,又走兩日,終于踏上函谷古道。 蘇秦的軺車沿兩山之間的狹窄山道轔轔而行,走有兩個時辰,眼前一亮,見前面不遠處高豎一塊巨石,上寫“秦界”。 蘇秦跳下軺車,極目望去,但見兩側高山聳立,中間只有一條蜿蜒谷道。目光盡處,就是春秋時周臣依地勢所建的函谷關門。觀這山勢道路,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了。 望有一時,蘇秦喟然嘆道:“如此雄關,縱有千軍萬馬,如何施展?” 蘇秦催馬來到關前,見有數十名關卒排在龐大的關門兩側。門內設兩條通道,一側入關,一側出關。等候過關入秦的人流甚多,正在逐個接受盤查,繳納關稅。 蘇秦排在隊后,見身邊站著一個老丈,拱手揖道:“請問老丈,如何納稅?” 老丈拱手還過一揖:“回客官的話,單人納秦幣三十,若有車馬,納秦幣八十。若是商賈貿易之貨,折合秦地實價,十納一。”看一眼他的車馬,“就客官而言,當納八十秦幣。” 蘇秦問道:“晚生沒有秦幣,如何交納?” 老丈指指旁邊一處房舍:“那兒是貨幣兌換處,可換秦幣。” 蘇秦抬頭,果見旁邊有個貨幣房舍,遂謝過老丈,徑走過去,從袖中摸出一金,兌換出一百秦幣。 蘇秦驅車行至關卡,一名關尉上下打量蘇秦:“客官可是入秦士子?” 蘇秦揖道:“洛陽士子蘇秦見過關卒!”說著拿出八十秦幣,雙手呈遞關尉。 關尉卻未伸手去接,而是伏案在一本竹卷上記下“洛陽士子蘇秦”幾字,寫好日期、時辰。寫畢,要蘇秦畫押。 蘇秦畫過押,關尉道:“蘇子,你可以過關了!” 蘇秦揚揚手中秦幣,怔道:“這關稅??” 關尉指向旁邊墻壁:“蘇子請看!” 蘇秦轉頭一看,墻壁上果有一個榜示,上寫一行大字:“秦公手諭,凡入秦士子,皆不納稅!” 關尉再次揖過,伸出手臂,做出請的動作,微笑道:“函谷關尉恭請蘇子入秦!” 蘇秦拱手謝過關尉,驅車過卡。 出關走有十數步,蘇秦勒住馬頭,回頭凝視榜示,贊道:“秦公求賢之心細微至此,當成大事!” 有了這種好印象,蘇秦的心情格外清朗,堅信自己這步棋下對了。 蘇秦揚鞭催馬,當日晚上,趕至湖城,尋個客棧住下。 這日夜間,北風大作,天氣驟然變冷。前面再走下去,就是華山腳下的陰晉,路仍崎嶇,一旦下雪,根本無法動彈。蘇秦急了,早早起床,天不亮就啟程趕路。趕至陰晉,天竟不黑。陰晉已經改回寧秦了。越過寧秦,就是武成,仍舊是山路。蘇秦看看天氣,擔心下雪誤事,看到馬力尚可,遂沿山道繼續西行,打算晚上住在武成。 走有十余里,大雪真就下起來,風似刀子一般,嗖嗖直朝脖頸里鉆。風裹雪花,紛紛揚揚,鋪天蓋地,不一會兒,整個山野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兒是路,哪兒是坎。 蘇秦又走一時,路上已積一層厚雪。 蘇秦害怕跌進山溝,跳下馬車,在前引路,行進甚是緩慢。又走一時,天色開始昏暗。蘇秦不敢繼續前走,想要拐回寧秦,卻也遲了。蘇秦著急起來,深悔自己一意孤行,落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境地,進、退都是個難,不進不退更是危險。莫說是曠野孤獨,即使眼下的風雪,也足夠他消受了。 正在此時,前面現出一條岔路,旁邊卻無任何標示。蘇秦細看兩條道路,差不多寬窄,又都被一層白雪蒙上,分不清哪是主道,哪是岔道。蘇秦猶豫起來,這樣的天氣,一旦走錯,后果不堪設想。蘇秦駐馬道口,這邊看看,那邊瞅瞅,仍舊斷不出該走何路。 蘇秦正自著急,看到一人沿著一條山道迎面走來,身上披層雪花,頭上裹條頭巾。蘇秦大喜,急急迎上,近前見是一個半大女孩,看樣子是附近山民。 蘇秦躬身揖道:“請問姑娘,在下要去武成,該走哪條道路?” 小姑娘還過一揖,指著自己正走的一條:“客人要去武成,當走這一條。” 蘇秦再度拱手:“謝姑娘了!” 小姑娘將他上下一番打量,笑問:“客人不是此地人吧?” “回姑娘的話,在下是東周洛陽人,要到咸陽去。” “此地距武成二十多里,天色都已黑了,前面還有坡路。客人人地兩生,獨自一人在風雪夜里趕路,只怕??”小姑娘頓住不說了。 “唉,”蘇秦嘆道,“在下本該在寧秦安歇的,可又想到天氣不好,萬一下雪,怕耽擱行程,這才貪路,想摸黑趕到武成。聽人說,過去武成,就沒大坡了,誰想這??大雪說來就來了!” 小姑娘指著另外一條岔道:“小女子就住前面村中,官人若不嫌棄,可到小女子家中暫歇一宿,待明日天亮,官人再走不遲。” 蘇秦連連揖禮:“謝姑娘收留!” 蘇秦讓小姑娘上車引路,不一時就到一個村落。 小姑娘住在村頭,是個大院落。一個老人站在門前一處高坡上,正向遠處眺望。小姑娘讓蘇秦停住車馬,從車上跳下,叫道:“爺爺!” 老人未料到她會在馬車上,喜道:“這么久你才回來,爺爺放心不下,正在這兒望你呢!” “爺爺,看俺領回一個人來!”小姑娘撲進老人懷中,指著馬車道。 蘇秦早已下車,趨前一步,朝老人拱手揖道:“晚生蘇秦見過老丈。” 老人打量蘇秦,見他高車大馬,衣著華貴,知非尋常人士,便推開小姑娘,拱手回禮:“山民見過官人。” 蘇秦再次拱手:“老丈,是這樣,晚生是洛陽士子,欲至咸陽謀生,路過此地,天色晚了,風大雪大,處境尷尬。晚生正自無個著落,遇到這位好心姑娘,就隨她過來,想借宿一晚,還請老丈允準。” 小姑娘拉住老丈,撒嬌道:“爺爺,是俺邀請這位客人來的!” 蘇秦再次拱手:“老丈放心,明日晨起,晚生自趕路去。今宵食宿花費,晚生當按客棧規矩付錢。” 老人臉色一沉:“客人說的哪兒話!客人從關外來,就是貴賓,老朽貧寒之家,請還請不到呢,談什么錢不錢的?”又轉對小姑娘,“秋果,有貴人來,喊你爹迎客!” 叫秋果的小姑娘不無得意地瞟一眼蘇秦,又蹦又跳地跑進院門。 老人轉對蘇秦揖道:“客人,寒舍請!” 蘇秦回揖:“晚生謝老丈收留!” 說話間,院子里傳出雜亂的腳步聲,秋果與一個僅有一只胳膊的漢子急走出來,后面跟著四五個孩子。 漢子朝蘇秦微微一笑,也不見禮,徑自走到馬前,將車馬趕入柴扉。蘇秦本欲見禮,見漢子這么實在,只好微笑一下,與老丈一道走進院中。 獨臂漢子卸完車,將馬牽至后院馬廄。 一到院中,老人就沖灶房大喊:“他娘,關外來稀客了,殺只雞,宰只鴨,開壇酒,炒幾道好菜!” 聽到灶房中有女人答應一聲“曉得嘍”,老人轉對蘇秦,笑道:“客人,中堂請!” 蘇秦跟老人步入中堂,分賓主坐下,拱手揖道:“晚生冒昧打擾,老丈非但不責,反倒如此盛情,這??” “不必客氣,”老丈拱手還禮,“老秦人的規矩,但凡遠方來客光臨寒舍,定要殺雞燉鴨,接風洗塵。客人自關外來,是稀客,事起倉促,已是怠慢了!” 不消半個時辰,兩個年輕女人端著酒菜進來,獨臂漢子安頓好車馬,也走進來,三人吃菜喝酒,敘談家常。從交談中蘇秦得知,這個村落叫小秦村,住戶大多姓秦,陰晉未收回時,村中因為緊鄰陰晉,算是秦國邊境,總有駐軍,村前的路因而修得寬大。如今連函谷都成秦國的了,這兒也就冷清起來,難得有客人來。這是入冬來的第一場大雪,按老秦人的說法,叫喜雪,蘇秦偏巧也于此時趕來,真是喜上加喜,在這家里,算是大事了。老人叫秦老川,獨臂人叫秦大川。 蘇秦與秦老川談得投機,酒也多貪幾杯。吃喝已畢,秦大川引他走到一間房子,里面是一浴桶,早已倒好熱水了。秋果走來,放進幾件干凈衣服,便關上房門。蘇秦洗浴已畢,穿上衣服,候在外面的秋果引他走入一個偏房,里面燒有熱炕,暖融融的竟無一絲兒寒意。 蘇秦熄滅油燈,鉆入被窩。這些日來一直趕路,走的又多是山道,蘇秦當真累了。這宵吃足了酒,又美美地泡了個熱水澡,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舒坦的,躺在炕上,不消一刻,就已沉沉睡去。 翌日晨起,蘇秦推開房門,見院中落雪已有小半尺厚,老丈、秋果與三個年輕女人正在院門外面鏟雪,秦大川在用僅有的一臂修理一輛獨輪推車。幾個孩子歡天喜地,在院中吵鬧著堆雪人兒。 看到蘇秦,大川揚起獨臂招呼道:“蘇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蘇秦點頭:“睡得甚好。”走前幾步,看他干活。 因是白天,蘇秦打眼一看,原是一戶殷實人家,隨口問道:“大川兄,看你家中,日子過得真還不錯,在村中當是大戶人家吧?” 秦大川搖頭:“哪能呢?我們秦人,家家都是這樣,離大戶差得遠。” “這么看來,你們秦民倒是富足。” 秦大川呵呵笑過幾聲,埋頭又做營生。他在獨輪推車上又拴一根粗繩,想打個結。由于只有一只胳膊,他連試幾次,均未打成,遂朝蘇秦苦笑一下:“唉,少只胳膊,干啥都不方便。” 蘇秦走過去,只幾下就將繩結打好。 “嗬,蘇公子這結打得好呀,沒想到你這富家公子會干這個?”大川看著他的華服,一臉驚奇。 “呵呵,”蘇秦尷尬地笑笑,目光落在他失去的胳膊上,移開話題,“大川兄,你那只胳膊怎么沒的?” 秦大川苦笑一聲:“六年前讓魏人砍了。” “六年前?這么說來,秦兄參加過河西大戰?” “當然了!”獨臂漢子語氣自豪,“我們兄弟三人,全都去了!” “兄弟三人?”蘇秦怔了。 “我是大川,我的兩位兄弟叫二川、三川!” “秦法不是四丁抽一嗎,為何你們兄弟三人全都去了?” “是四抽一,”大川解釋道,“我家抽中的是二弟。可該死的魏人占我河西六十年,秦公要收回來,老秦人沒有不高興的。聽說兵員不夠,秦公號召秦人志愿服役,我和三弟爭搶,老父說,不要爭了,要是想去,你們都去吧。就這樣,我們三人就都去了。” “哦,原來如此。”蘇秦道,“你的兩位兄弟呢?” 獨臂漢子黯然神傷,半晌方道:“他們??殉國了!” “哦?”蘇秦怔了下,“敢問秦兄,他們是如何殉國的?” “我們方圓十幾個村落的男丁組成一個千人隊,編在商君的中軍,緊隨商君。大戰那日,我們痛痛快快地殺了一個白晝,真是過癮。不瞞先生,單我一人就砍死該死的七個魏人,每砍死一人,我就割下他的左耳朵,好在打完仗后請賞。” “怎么請賞?”蘇秦問道。 “以法領賞,”秦大川略頓一下,“斬敵三人,晉爵一級。大戰那日,我家兄弟三人共殺十五個魏人,本該晉爵五級,卻不承想,次日凌晨,我們睡得正香時,魏狗子偷襲,反殺我們個措手不及,我們這個千人隊首當其沖,沒有幾個活下來的。兩個弟弟臨難時,一個剛醒過來,另一個尚在夢中。我聽到動靜不對,翻身提劍,剛出帳門,就被魏人劈頭一劍。我不及躲閃,本能地拿胳膊一擋,只聽‘嚓’的一聲,胳膊就沒了,我也一下子疼得暈死過去。”說到這里長嘆一聲,“唉,再醒來時,我已躺在榻上,疾醫正在上藥。當然,掛在帳中的七只魏人耳朵,再也尋不到了。” “秦兄后悔嗎?” “后悔?”秦大川白他一眼,“后悔還是老秦人嗎?” “照秦兄這么說,老秦人喜歡打仗?” 秦大川想了下,搖頭:“誰喜歡打仗呢?扛槍上沙場,是沒法子的事兒。” “既然不喜歡,秦兄為何不后悔呢?” “不喜歡與后悔是兩碼子事。生為秦國男兒,秦有戰事,豈能躲閃?” 蘇秦打個怔:“照秦兄說來,老秦人皆愿為國而戰?” 獨臂漢子沒有回答,目光卻慢慢地望向遠方的青山,輕聲詠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 秦大川聲音低沉,唱得極是投入。 蘇秦大受觸動,伴他唱道: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于興師,修我矛戟。 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于興師,修我甲兵。 與子偕行。 “不瞞客人,”秦大川停住吟唱,“若說后悔,在下只后悔一件事,就是未能堂堂正正地戰死在沙場上,而是糊里糊涂地讓該死的魏人暗算了一只胳膊!” 蘇秦深為所動,忖道:“知義而生勇!秦有如此死戰之民,若不自亂,列國何以敵之?” 蘇秦正自思忖,秦大川眼睛半瞇,望向遠山,不無感傷地長嘆一聲,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他聽:“唉,可惜了,所有棒小伙子,死了,都死了,全都死在那天凌晨。剩下的,家家都有寡婦,女娃子莫說尋個好夫君,就是找個像我這般缺胳膊少腿兒的,也是難哪!” 秦大川正自感傷,秋果端盆熱水走到蘇秦跟前:“先生,請洗漱。” 蘇秦接過臉盆,定睛看她。因風停雪住,秋果沒戴頭巾,且又在白日,蘇秦看得清爽,小秋果眉清目秀,模樣可人,身材雖是單薄,一臉稚氣,卻已處在發育期,小胸脯微微挺起,開始進入思春年紀。 想到昨晚上吃飯上菜的幾個年輕女人,有兩個應該是二川、三川家的,年紀輕輕的這就守寡了,再想到如果這般可人的姑娘竟然連個好小伙子也是難尋,蘇秦不由得一陣傷感。 自從得到終南山寒泉子的指點后,惠文公如同站在泰山頂上看天下,眼界大開,目光不再局限于家門口的魏、趙、韓三國,而是放得更遠,聚焦于遠在山東、緊鄰大海的齊國和隔著重山疊水的楚國。為此,惠文公投放了黑雕臺的半數黑雕,將他們廣泛撒播于齊、楚的各個城邑,組成一個龐大的間諜網絡,密切關注起這兩個國家的一舉一動。惠文公特別授意,黑雕的眼睛不能只盯宮室,也要觀察朝臣和人民,但有風吹草動,就有密折急呈過來。 坐鎮指揮這個巨大網絡的是公子華。公子華在每日收到密報后,去粗存精,去偽存真,遇有緊要的,立即呈送惠文公,若不緊要,就打總兒陳述。 這日晨起,天剛放亮,公子華就匆匆趕至宮中,直入御書房。 惠文公還在后宮洗漱。內臣曉得有大事,入內稟報,惠文公急趕過來。 公子華呈上一道密折,尚未開封,是陳軫的。 惠文公拆看:“??越人糧草將絕,已成困獸。楚人圍而不殲,老貓戲鼠??” “好一個老貓戲鼠!”惠文公震幾叫道,“陳愛卿的文字,越寫越出彩了!” “呵呵呵,”公子華樂道,“說實在話,當初陳軫來投,君兄用他,臣弟好一陣子沒有想通。現在看來,君上是用對人了。”從袖中又摸出一道密折,“君上請看,這是上卿貼身侍衛特別寫給臣弟的密折,奏報說,上卿感念君恩,一心一意為君上謀劃,無一絲兒外心。” 惠文公掃一眼那道密折,微微一笑:“你只講對一半,另一半是,他也是在為自己謀劃。”目光轉向陳軫的奏折,“??眼下楚王重用張儀,昭陽也對張儀佩服有加,言聽計從,逐張儀之事,不宜速圖??嗯,”連連點頭,“張儀是個大才,可惜投錯地方了!”又轉對公子華,“你可加派人手,盯住張儀,另外曉諭陳軫,將他逐走也就是了,不可傷他性命!” “臣弟明白,君上這是留住青山呢!” 惠文公笑道:“明白就好,辦去吧!”轉對內臣,“召公孫衍、公子疾、司馬錯、甘茂覲見!” “臣領旨!” 二人退出后,惠文公思忖有頃,趨至列國版圖前,久久凝視楚、越的地盤。 放眼望去,楚國竟像一張巨毯,牢牢地扣在版圖上。天下之大,盡在楚地。相形之下,韓、魏、趙、齊,無非是彈丸之地。即使燕、秦加起來,也不過是它的五分之一。寒泉子將楚視為天下三強之首,當真是獨具慧眼。楚地本已如此遼闊,若再滅越?? 惠文公不敢再想下去,眉頭擰成兩個疙瘩,連內臣進來稟報幾位重臣叩見的聲音都沒有聽見。內臣候有一時,又稟一聲,惠文公這才回過神來:“宣!” 公孫衍、公子疾、司馬錯、甘茂四人魚貫而入。 君臣禮畢,惠文公也將他們領到版圖前面,指圖緩緩說道:“諸位愛卿,你們都看到了,幾個月來,關外列國連走幾步棋子。先是越人陳兵瑯琊,蓄勢伐齊,齊人嚴陣以待,再是楚人伐宋,魏人不去救宋,卻遠征項城;楚人棄宋回救,魏、楚對壘。就在齊人舉國備戰之時,越人竟又掉頭,棄齊襲楚,反被楚困,當真是好棋連連啊!” 四位重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版圖。這些情勢四人早已熟知,只不知惠文公突然召見他們并重提此事有何深意,因而一面審圖,一面揣摩上意。 “諸位愛卿,”惠文公從版圖上移過目光,掃向眾臣,“關外列國連出奇招,招招出人意料,讓天下目不暇接,瞠目結舌。寡人琢磨許久,越琢磨越覺得中有玄妙,只是妙在何處,寡人尚未完全明白。今兒請諸位過來,是想借一借你們的腦袋。大家隨便說,有什么談什么!” 諸臣面面相覷,誰也不愿首先發話。 惠文公撲哧一笑:“怎么,都成啞巴了!就跟平日一樣,暢所欲言嘛!” 仍是沉默。 “好哇,你們都不說,寡人只有點將了!”惠文公的目光落在公孫衍身上,“公孫愛卿,你是怎么想的?” 公孫衍抱拳道:“臣以為,關外列國此番紛爭,源起于泗上之爭。” “嗯,不錯,”惠文公點頭贊道,“你就說說泗上是如何爭的?” “回稟君上,”公孫衍望向版圖,指著泗上一片小國,“泗上諸國位于齊、魏、楚、越、韓、趙幾個大國之間,國小地肥,人口眾多,阡陌交通十分便利,歷來就是魚米之鄉,山東諸國俱想據為己有。六年前,魏王出兵伐衛,非衛公不敬,實欲趁機滅衛。齊、韓、趙出兵救衛,名為義舉,實為各有貪念,誰也不愿讓魏獨吞這口肥肉??” 不待公孫衍說完,司馬錯急急問道:“泗水遠在魯、宋,與衛國并無關聯,大良造為何言及衛國?” “國尉有所不知,”公孫衍笑道,“在下說的是泗上,不是泗水。今說泗上,指的是這一片的十余國,并非魯、宋、滕、薛等幾個小國!” “呵呵呵,”司馬錯亦笑一聲,“是下官無知了!” 公孫衍接著道:“泗上諸國,國小力微,卻能保國至今,皆因大國互不相讓,結果是誰也無法獨吞。泗上諸國,宋國地盤最大,宋公偃偏又是個刺頭,看準了這點,因而誰也不靠,一心只過自己的日子。楚人打來有齊人,齊人打來有魏人,魏人打來有楚人,十幾年來竟也是有驚無險。至于傳聞宋公射天鞭日,都是大國為伐他而尋出的借口。宋公此番稱王,必是受魏王挾持,由宋人惠施居中撮合的。魏王因稱王之事惹出一身麻煩,此策無非是想攪亂天下,混淆視聽。” 惠文公連連點頭:“公孫愛卿,說下去!” “楚人數年前伐宋,因齊人援助而功敗垂成。此番越人伐齊,齊自顧不暇,楚人以為是天賜良機,再度伐宋,不料魏人再次援救。楚人料到魏會出兵,因而有所準備,萬想不到的是越人竟又趁火打劫??” 看到公孫衍這樣一味敘述下去,沒有講在點子上,惠文公眉頭微皺,打斷他道:“公孫愛卿,這些寡人都看到了。寡人想問的是,這幾步棋的背后有何玄機?如果說是妙棋,妙在何處?” “妙在魏人救宋。” “嗯,”惠文公點頭,“魏人救宋,不去宋國,卻奔項城,當算一步妙棋。”掃一眼諸臣,“諸位愛卿,你們可知此棋是何人所下?” 司馬錯道:“必是龐涓!”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