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詞曰： 倦睡懨懨生怕起，如癡如醉如慵，半垂半卷舊簾櫳。眼穿芳草綠，淚襯落花紅。追憶當(dāng)年魂夢斷，為云為雨為風(fēng)。凄凄樓上數(shù)歸鴻。悲淚三兩陣，哀緒萬千重。 話說潘金蓮見孩子沒了，每日抖擻精神，百般稱快，指著丫頭罵道：“賊淫婦！我只說你日頭常響午，卻怎的今日也有錯了的時節(jié)？你斑鳩跌了蛋──也嘴答谷了。春凳折了靠背兒──沒的椅了。王婆子賣了磨──推不的了。老鴇子死了粉頭──沒指望了。卻怎的也和我一般！”李瓶兒這邊屋里分明聽見，不敢聲言，背地里只是掉淚。著了這暗氣暗惱，又加之煩惱憂戚，漸漸精神恍亂，夢魂顛倒，每日茶飯都減少了。自從葬了官哥兒第二日，吳銀兒就家去了。老馮領(lǐng)了個十三歲的丫頭來，五兩銀子賣與孫雪娥房中使喚，改名翠兒，不在話下。 這李瓶兒一者思念孩兒，二者著了重氣，把舊病又發(fā)起來，照舊下邊經(jīng)水淋漓不止。西門慶請任醫(yī)官來看，討將藥來吃下去，如水澆石一般，越吃越旺。那消半月之間，漸漸容顏頓減，肌膚消瘦，而精彩豐標(biāo)無復(fù)昔時之態(tài)矣。正是：肌骨大都無一把，如何禁架許多愁！一日，九月初旬，天氣凄涼，金風(fēng)漸漸。李瓶兒夜間獨宿房中，銀床枕冷，紗窗月浸，不覺思想孩兒，唏噓長嘆，恍恍然恰似有人彈的窗欞響。李瓶兒呼喚丫鬢，都睡熟了不答，乃自下床來，倒趿弓鞋，翻披繡襖，開了房門。出戶視之，仿佛見花子虛抱著官哥兒叫他，新尋了房兒，同去居住。李瓶兒還舍不的西門慶，不肯去，雙手就抱那孩兒，被花子虛只一推，跌倒在地。撒手驚覺，卻是南柯一夢。嚇了一身冷汗，嗚嗚咽咽，只哭到天明。正是：有情豈不等，著相自家迷。有詩為證： 纖纖新月照銀屏，人在幽閨欲斷魂。益悔風(fēng)流多不足，須知恩愛是愁根。 那時，來保南京貨船又到了，使了后生王顯上來取車稅銀兩。西門慶這里寫書，差榮海拿一百兩銀子，又具羊酒金緞禮物謝主事：“就說此貨過稅，還望青目一二。”家中收拾鋪面完備，又擇九月初四日開張，就是那日卸貨，連行李共裝二十大車。那日，親朋遞果盒掛紅者約有三十多人，夏提刑也差人送禮花紅來。喬大戶叫了十二名吹打的樂工、雜耍撮弄。西門慶這里，李銘、吳惠、鄭春三個小優(yōu)兒彈唱。甘伙計與韓伙計都在柜上發(fā)賣，一個看銀子，一個講說價錢，崔本專管收生活。西門慶穿大紅，冠帶著，燒罷紙，各親友遞果盒把盞畢，后邊廳上安放十五張桌席，五果五菜、三湯五割，從新遞酒上坐，鼓樂喧天。在坐者有喬大戶、吳大舅、吳二舅、花大舅、沈姨夫、韓姨夫、吳道官、倪秀才、溫葵軒、應(yīng)伯爵、謝希大、常峙節(jié)，還有李智、黃四、傅自新等眾伙計主管并街坊鄰舍，都坐滿了席面。三個小優(yōu)兒在席前唱了一套南呂?紅衲襖“混元初生太極”。須臾，酒過五巡，食割三道，下邊樂工吹打彈唱，雜耍百戲過去，席上觥籌交錯。應(yīng)伯爵、謝希大飛起大鐘來，杯來盞去。 飲至日落時分，把眾人打發(fā)散了，西門慶只留下吳大舅、沈姨夫、韓姨夫、溫葵軒、應(yīng)伯爵、謝希大，從新擺上桌席留后坐。那日新開張，伙計攢帳，就賣了五百余兩銀子。西門慶滿心歡喜，晚夕收了鋪面，把甘伙計、韓伙計、傅伙計、崔本、賁四連陳敬濟都邀來，到席上飲酒。吹打良久，把吹打樂工也打發(fā)去了，止留下三個小優(yōu)兒在席前唱。 應(yīng)伯爵吃的已醉上來，走出前邊解手，叫過李銘問道：“那個扎包髻兒清俊的小優(yōu)兒，是誰家的？”李銘道：“二爹原來不知道？”因說道：“他是鄭奉的兄弟鄭春。前日爹在他家吃酒，請了他姐姐愛月兒了。”伯爵道：“真?zhèn)€？怪道前日上紙送殯都有他。”于是歸到酒席上，向西門慶道：“哥，你又恭喜，又抬了小舅子了?！蔽鏖T慶笑道：“怪狗才，休要胡說?！币幻娼羞^王經(jīng)來：“斟與你應(yīng)二爹一大杯酒?！辈粝騾谴缶苏f道：“老舅，你怎么說？這鐘罰的我沒名?！蔽鏖T慶道：“我罰你這狗才一個出位妄言?！辈舻皖^想了想兒，呵呵笑了，道：“不打緊處，等我吃，我吃死不了人?！庇值溃骸拔覐膩沓圆坏脝【疲憬朽嵈荷蟻沓獋€兒我聽，我才罷了?！碑?dāng)下，三個小優(yōu)一齊上來彈唱。伯爵令李銘、吳惠下去：“不要你兩個。我只要鄭春單彈著箏兒，只唱個小小曲兒我下酒罷?！敝x希大叫道：“鄭春你過來，依著你應(yīng)二爹唱個罷。”西門慶道：“和花子講過：有一個曲兒吃一鐘酒?！苯戌榘踩×藘蓚€大銀鐘放在應(yīng)二面前。那鄭春款按銀箏，低低唱清江引道： 一個姐兒十六七，見一對蝴蝶戲。香肩靠粉墻，春筍彈珠淚。喚梅香趕他去別處飛。 鄭春唱了請酒，伯爵才飲訖，玳安又連忙斟上。鄭春又唱： 轉(zhuǎn)過雕欄正見他，斜倚定荼蘼架；佯羞整鳳衩，不說昨宵話，笑吟吟掐將花片兒打。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