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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周俏斬釘截鐵地回答。

    少頃又補充道,“第一件事可以商量，第二件，絕對不行！”

    周俏想不明白,她繼續(xù)讀書和黎衍不練走路,完全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兩件事，讓她去讀書可以理解，不練走路算怎么回事？

    今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小樹到底和黎衍說了些什么？會讓黎衍想到這樣的兩件事？

    黎衍又沒動靜了,周俏柔聲叫他：“阿衍，你先轉(zhuǎn)過來嘛?！?

    對于周俏，黎衍是沒辦法真的不理不睬的。

    她是周俏?。“滋斓臅r候就希望她能出現(xiàn)在身邊,希望她能抱著自己,輕聲細(xì)語地對他說話。

    現(xiàn)在她真的回來了，真的抱著他，他居然又有一點害怕。

    “阿衍……”周俏也不勉強他了，手指抓揉著他胸前的t恤布料，“我不知道小樹對你說了些什么,如果是關(guān)于我離家時發(fā)生的事,我其實一點也不后悔的。”

    黎衍問：“你本來是不是可以讀師范？”

    “嗯?！敝芮尾灰詾橐?，“但那是有條件的,我需要和人結(jié)婚,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那個人，他比我大十歲?！?

    黎衍苦笑：“還是個殘疾人。”

    周俏嘆一口氣：“對，是個殘疾人。可是阿衍，需要我給你解釋嗎？不愿意嫁，不是因為他是個殘疾人，是因為他風(fēng)評很差，我不喜歡他。我想到以后的事,讀完師范回到他那邊做個老師，一輩子都得和他待在一起，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接受不了。”

    黎衍：“……”

    周俏試探著問：“小樹是不是說了很過分的話？阿衍，你先轉(zhuǎn)過來，咱倆聊聊。我不是故意要瞞你，那件事我真的不想回憶，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和你說說我逃出來后是怎么來的錢塘?！?

    聽到這兒，黎衍果然有所觸動，身子慢慢地翻了過來，腦袋也鉆出了薄被，向右側(cè)臥著面向周俏，左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腰上。

    周俏終于看到他的臉，熟悉的臉，可是眼睛里沒有神采，只余下一片落寞。她自然而然去牽他的右手，一下子就摸到了護腕，把他的手拉出被子一看，低呼：“你手怎么了？”

    黎衍垂下眼睛，縮回手：“沒什么，今天

    摔了一跤?！?

    “小樹干的？！”周俏急問，黎衍毫不懷疑，如果她得到肯定的回答，會立馬沖到周俊樹房間把弟弟拖起來興師問罪。

    “不是?！崩柩馨严挛缬龅嚼璧掠碌氖潞唵握f給周俏聽，周俏聽得心驚膽戰(zhàn)，又知道周俊樹打了人，不禁擔(dān)心起來：“打得嚴(yán)重嗎？小樹會不會被追究責(zé)任？”

    黎衍笑笑：“應(yīng)該不會，放心吧。”

    周俏又去看他的右手，擔(dān)心地問：“扭得嚴(yán)重嗎？你上藥了沒？就這么處理沒問題嗎？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就是普通扭傷，上過藥，過幾天就好了?！笔滞笃鋵嵾€有些疼，但現(xiàn)在黎衍的心思完全不在這兒。他看著周俏的臉龐，年輕的女孩子上了十幾個小時的班，神情疲憊，眼睛里都有了紅血絲。

    他用左手撩起周俏頰邊的碎發(fā)，說道，“俏俏，繼續(xù)去讀書吧，高考也行，繼續(xù)教育也行，現(xiàn)在我上班了，你去讀書，我們省著點花，我一個人的工資也夠我們兩個人用。讀完書你可以換一份工作，以后就不用這么辛苦?！?

    “為什么突然要我去讀書？”周俏還是沒弄懂。

    黎衍說：“因為你還年輕，我希望未來的日子你可以有更多的選擇，而不是生活重心只圍著這個家、圍著我轉(zhuǎn)。不管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我們的小家，我都希望你可以繼續(xù)學(xué)習(xí)。”

    周俏想了一會兒，說：“阿衍，其實我有想過的，過兩年去學(xué)點什么，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咱家現(xiàn)在靠你一個人還不行，很多地方都要用錢，你還要買車……”

    “我不用買車！”黎衍打斷她，“我現(xiàn)在開三輪就行了，又不出遠(yuǎn)門，上下班足夠應(yīng)付，買車一點都不急?！?

    周俏眨了眨眼睛，說出她心底最期望的一件事：“可是阿衍，我想存錢給你買假肢，就是那種可以走路的假肢?！?

    只一句話，黎衍臉色就變了，他直接撐著床面坐起來，忘了右手腕有傷，一撐之下疼得濃眉蹙起，周俏也緊跟著坐起身，拉過他的手看：“你沒事吧？手都這樣了不要用力?。　?

    “先別管手！”黎衍難以置信地看著周俏，“為什么還惦記著那個假肢？我都和你說了咱們買不起！也沒必要買！我已

    經(jīng)不打算練走路了！反正不管怎么練都走不好的！走路都不練了還買什么假肢？！”

    “我說了不行！”周俏又是一口拒絕，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你答應(yīng)我會一直鍛煉的！不鍛煉肌肉會萎縮的啊！你答應(yīng)我不會讓自己連站都站不起來！”

    “我會繼續(xù)練站，也會繼續(xù)練抬腿，我就是不練走路了行嗎？！”黎衍努力說服周俏，“我會盡量讓肌肉不要萎縮，但走路真的就……周俏你不覺得那個很浪費時間嗎？浪費你的時間也浪費我的時間，練完了回來還要按摩！目的也不過是讓肌肉不萎縮而已！我、我走不了了！周俏……”

    黎衍的頭已經(jīng)深深地埋下來，幾乎低到胸口，他的左手按在自己短短的左腿殘肢上，抬起右手捂住臉頰，身子微微地顫抖，“你還不明白嗎？我走不了了……為什么要勉強？我兩條腿都沒了……能站著還不滿足嗎？為什么一定要讓我走？每天的時間這么寶貴，為什么要浪費在這種沒有希望的事上？周俏……我不是生來就殘疾的，我已經(jīng)……我已經(jīng)很努力、很努力在學(xué)習(xí)怎么做一個殘疾人了，我要接受這樣的身體，要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要學(xué)習(xí)怎么照顧自己，以前輕而易舉的事現(xiàn)在對我來說都很困難，但我真的已經(jīng)在學(xué)、在適應(yīng)了……我不可能再變成一個健全人！所以為什么一定要讓我去走路啊？”

    黎衍哭了。

    被黎帥羞辱時他沒哭，被周俊樹抨擊時他也沒哭，獨自一人待在房間思考時他甚至很冷靜，抽絲剝繭地分析周俊樹的動機和目的。

    可是現(xiàn)在，在周俏面前，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心酸和委屈像海浪一樣翻涌至他的心尖，又匯聚到眼睛里，最終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

    周俏什么都沒說，張開雙臂撲上去就抱住了他，不用安慰，不用問詢，就只需要聽他傾訴，任他發(fā)泄。

    白天一定發(fā)生了非同尋常的事！周俏心如刀絞，黎衍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緒變化。周俏記得，上一回他情緒失控還是三個多月前，他生日的前一天，面試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地鐵站事件。

    “我知道你跟著我會很辛苦，我也知道我很自私，仗著你喜歡我就想把你綁在我身

    邊，但是周俏……你真的太小了，后半輩子那么長，我怕你總有一天會嫌棄我，會覺得我是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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