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堪相絕-《想你時雨?!?/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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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崔時雨赴日本集訓備賽。
彼時,證監會處罰已下,宣告聶恕風光無限的前半生就此傾頹。郁令儀終于找準時機反將一軍,如愿拿到簽字的離婚協議書,和聶恕劃清界限。
在郁家的施壓之下,沒人敢為聶恕雪中送炭,而聶廷昀作為郁家的長孫、聶恕的獨子,他是唯一一個敢出面收拾殘局的人。
聶廷昀獨自忙前忙后,四處籌錢繳清罰沒金,眼看期限將至,有些焦頭爛額。
莊閆安三番五次暗示過,錢不是事兒,只要聶廷昀肯向莊芷薇低個頭。
聶廷昀對此沉默以對。
莊閆安困惑:“為崔時雨?”
“不為誰,我只是做了選擇。”
“你的選擇是錯的?!鼻f閆安從他辦公室的沙發上起身,臉上難掩失望,“你到底是當我們莊家是外人,還是怕和我妹妹糾纏不清?”
門被摔上,聶廷昀的視線從電腦前移開。
其實不單是莊閆安,幾乎所有知情人都在等著他低頭。
在崔時雨出國后,莊芷薇又找過他一次。
那天,莊芷薇親自等在華爾道夫門口,看到聶廷昀從走廊那頭過來,一字一句說:“我來雪中送炭,只要你一句話,阿昀?!?
聶廷昀站在她跟前,不帶表情地望進她眼睛里。
他想說:芷薇,你從來不屑乞討愛情,即便是我也不應該。
話到嘴邊,卻化作幾不可聞的嘆息。
她才喪母,他什么重話也不忍心出口。
聶廷昀視線掠過她,開門進去。
莊芷薇抬手擋住門跟進去,看到他脫了外套,走進書房繼續處理未完的公務,鋼筆在紙頁上不時發出沙沙聲。他在全神貫注地看一份文件,筆尖停在某行條款上,思索幾秒,畫了個圈。
莊芷薇站在書房門口,沒有離去的意思。
“聶廷昀,你別告訴我,你真的遇到了愛情。”她嗤笑一聲,“我不信?!?
這一次,鋼筆尖在行末停頓的時間延遲了幾秒,暈出一個明顯的墨點。聶廷昀終于抬眸看她:“的確,我不懂什么愛情。”
莊芷薇了然地聳了聳肩,說道:“既然如此,你也不是非她不可?!?
潛臺詞是:既然不懂愛情,為什么不考慮我?
“我很自私,芷薇。”他擱下筆道,“當然,你也一樣。你和我都習慣用最直觀的方式看這個世界。再錯綜的糾葛,說穿了都是資本,再浪漫的表象,背后也只是利益和價值。我們生來如此,‘殘酷’兩個字長在骨子里,所以我們看誰都是爾耳,做什么都像是程式?!?
莊芷薇張了張口,咬住下唇。
聶廷昀站起身,緩步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又徑自朝露臺走去。
夕照將煙圈暈出金黃的色澤,她跟到他身側,他遞來一支煙,她接過來,躊躇幾秒,沒點,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聶廷昀罕見地點著了煙,一點兒微光在黃昏里明滅閃爍。他的手肘撐在露臺的欄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可以直入肺腑。
“活成個樣本——那遲早得把我逼瘋。所以十五歲那年,我選擇去打柔道。”他接著說下去,偏頭淡淡勾唇,“你和澤閔開玩笑,說郁家出了個百年不遇的體育人,是祖墳冒錯了煙,不是青煙,是黑煙。”
煙草味隨風經過她鼻息,莊芷薇點點頭,說:“你需要……找點兒真切的、有血有肉的事來發泄?!?
聶廷昀不置可否,反問?:“你知道當崔時雨第一次向我告白的時候,我是什么感覺嗎?”
莊芷薇明顯一愣:“她向你告白?”
她一直以為是聶廷昀帶壞了小丫頭,誰知道事實居然是反過來的?
頓了一下,她又抓住一個重點,問道:“第一次?她向你告白過很多次?”
“嗯。”聶廷昀挑了下眉。
這超出莊芷薇的想象,她一時啞然,半天才想起來追問:“她第一次向你告白……你什么感覺?”
聶廷昀稍稍直起身來,風將他的白色襯衫吹得稍稍鼓起,隱隱可見骨骼的輪廓。
莊芷薇偏頭凝視著,不經意紅了耳郭,收回視線,下一刻他的聲音便響起,帶著罕見的溫柔。
“我感覺我像神,她虔誠地看著我,每個字都是禱祝。沒人能拒絕那種虔誠——如果你見過的話?!?
他目視前方,看江流瀲滟,聽游船鳴笛,仿佛失了神。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愛情。但我聽到自己的心在跳,血涌上來,讓我想到最原始的占有,可她太虔誠了,甚至不讓我走下神壇,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布滿陷阱等她朝拜過來。
“我第一次相信黑塞說的‘偉大的力量’。我沒聽到巴赫,沒聽到托塔卡,我聽到世上最天然的、沒有雜質的愛慕,我知道那個時候,有什么正在降臨。
“你可以說那是愛,也可以說那是別的?!?
聶廷昀指間的煙慢慢燃成灰。
他輕輕抖了抖,煙灰飛揚起來,他轉過身望著莊芷薇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那是二十年來最讓我心動的東西。
“芷薇,在我們這種人的身體里,從來沒有過那么虔誠的部分。”
他安靜地望著她,不帶情緒,眼里卻有寬和及悲憫。
莊芷薇屏住呼吸,才能拼命抑制住將要流出的眼淚。
她極力從容地擠出一抹不失動人的笑。
“沒錯。”她停了停,說道,“我給不了你這個。我們都想要做主宰,又都需要別人臣服。”
她轉身說:“我該走了?!?
聶廷昀送她到地下車庫,莊芷薇看著他的背影,驀地降下車窗。
“阿昀!我的愛是本能。它可能沒那么虔誠,甚至自私。但愛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她紅著眼睛,揚聲道,“如果有可能,我還是會尋找機會抓住你?!?
聶廷昀沒有說話,安靜地回望。
“我知道我會有機會。”
聶廷昀在原地站了片刻,沒來得及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莊芷薇的車子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與崔時雨失聯的第十三天,聶廷昀坐在辦公室里看著再次無人接通的電話,皺起眉。
不管是比賽還是封閉集訓,不可能連對外聯絡也禁止。
聶廷昀撥給文森:“查一下四月底阪城的柔道比賽,訂最早的機票……”
“聶先生……在罰沒款償清之前,您是被限制出境的?!?
聶廷昀忙得忘了這件事,“嗯”了一聲??删o接著,電光石火間,他沒來由地心里打了個突。
他抓著電話的手開始不自覺顫抖,連掛回去的動作都重復了兩次才完成。他站起身,徘徊在落地窗前,困獸般打轉,又猛然停下。
撥給崔念真的電話隔了很久才接通,對方正在忙,不耐煩地回答說崔時雨要簽約了,所以會有國外比賽的行程,希望他別攪了堂妹的前途。
第二個電話撥給駱微城。對方沉默了一下,不否認地說:“是,我幫她牽線簽約了?!?
放下手機時指尖冰涼,他開始強迫癥似的,反復回想她離開前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
“你喜歡我嗎?”
“我只是……不知道能為你做什么?!?
“就這一場比賽,好不好?”
“我想給你我能給的全部?!?
然后,在他限制出境的微妙時期,她借公司之便以比賽名義出國,自此杳無音信。
真是天衣無縫。
他的手越攥越緊,下一秒,電話“砰”的一聲砸向門板,四分五裂。
日本阪城,青少年國際柔道公開賽落幕。
采訪區后臺,女孩穿著紅白交錯的運動服,脖子上掛著沉甸甸的一枚金牌,正坐在昏暗處看手機。若仔細分辨,就會發現她實際上看的是鎖屏。
鎖屏畫面乍看去一片素白,像純色的布料或背景。
她就對著這一片奇怪的空白看了良久,而后伸出手指,按住屏幕不動。
突然,那片素白動了——原來是雪白的被子。
隨著圖片變化,被子被一只修長的手掀開,露出男孩漂亮而冷峻的側臉。
下一秒,長睫顫動,眼簾掀起,晨光下,他略淺于琥珀色的瞳仁閃耀出奇異的色澤,只朝鏡頭望過來也足以勾魂攝魄。這一望的同時,一切靜止,而后畫面從頭開始。
她就這么將手指按在上頭,讓動圖如是循環,呆呆地看了很久,連有人來也沒發現。
“崔小姐?!?
崔時雨下意識地反扣手機,抬起頭。
駱微城穿著同樣款式的賽會中方運動服,雙手插兜,站在她面前微笑?:“久等了?!?
兩人并肩往外走,駱微城說:“這次你的成績很好?!?
上車后,駱微城探手拿了放在后座的禮物,說道:“給?!?
崔時雨接過紙袋,抬眸。
駱微城啟動車子道:“打開看看?!?
是日本特有的藍標巴寶莉方格圍巾,可惜崔時雨不懂,只摸了摸柔軟的表面,說了聲“謝謝”。
兜里的電話振了幾聲,隨即安靜,她拿出手機看著,半天沒動。
駱微城掃了她一眼:“他?”
“嗯?!贝迺r雨遲疑道,“出境限制解除后,他很可能會來找我。”
駱微城“嗯”了一聲:“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不能回隊里安排的酒店,他會查到?!?
“我在阪城有棟別墅,你可以暫時住那里。不過恕我直言,崔小姐,”駱微城道,“不辭而別是最糟糕的分手方式?!?
崔時雨低下頭,說道:“再糟糕也早晚會過去。”她不那么重要。
駱微城嘆了口氣,搖頭:“我不太理解你的想法?!?
她做出常人無法想象的犧牲,就為了給聶廷昀人生里絕對的選擇自由。
現在麻煩告一段落,本該是皆大歡喜。偏在這個時候,她忽然宣告他的皆大歡喜與她無關,拍拍衣袖轉身走了——換誰都得傻掉。
可沒人知道她心里早已經歷過旁人無法想象的崩塌。她換上平靜的假象,騙過了所有人,甚至是自己。
崔時雨閉上眼睛,眼簾遮蔽的世界那么光怪陸離。
她看到聶廷昀從黑暗深處走來,站在她面前。
有時她會像現在這樣,和心里的聶廷昀對話。
此刻,他會說什么?對了,他會問:“你為什么走?”
她局促地絞著手指,抬頭直視他,心里的聲音一字一句浮現。
因為,因為……因為我沒什么可以再給你的了,聶廷昀。我已經給了你我的所有,當再給不了你什么時,我能做的只有離開,否則對你而言,我的存在將毫無意義。
我怕對你有癡心妄想的獨占欲,我怕開始厚顏無恥地要求你,我怕因此變得丑陋,在你面前儀態盡失……那該是你最厭惡的樣子吧。
你喜歡我是臣服的,怯懦的,溫順的。
你說你和柔道,于我不能兩全。
我太害怕了,怕和你走向更加不堪的結局——我知道我們一定會。
就停在一切剛好的時候,趁我還保有體面,趁你還有那么一點兒愛我。
我怎敢妄想再擁有你多一秒。
如果要讓夢醒來,那不如就是這一刻吧。
離截止日期還有三天,如莊芷薇所預料的那樣,聶廷昀傾盡聶家所有,也仍剩下一個億的窟窿要填。
莊芷薇沒有再找過他,似乎知道他早晚會走到如今這個死胡同。
下班后,聶廷昀拿著車鑰匙下地下車庫,正要上車,不經意間一瞥,看到一輛紫銀色勞斯萊斯停在不遠處。
他緩步走過去。
車后門打開,郁令儀說:“上來?!?
聶廷昀遲疑了半秒,依言上車,低聲喚道:“媽媽?!?
郁令儀袖手旁觀兒子為救聶恕所做的一切后,終于大發慈悲。
“我知道你打算把‘動愈’賣掉。”郁令儀道,“賣給我,我以高于市場價的價格收購你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七的股權?!?
郁家的均寧集團做民航起家,一直以來偏重實業,做出這個決策沒道理。聶廷昀很直接地說道:“我不明白,據我所知,均寧目前沒有涉足體育產業的想法?!?
郁令儀無聲地凝視他。
慢慢地,他在郁令儀眼里看到了不曾料想過的嚴肅。
“我明白了?!彼佳燮届o地問,“你希望我怎么樣?”
“去英國讀ppe(政經哲專業),回來后進均寧做事,屆時,我會把‘動愈’物歸原主,再把整個風投部交給你?!?
他低笑一聲,說道:“我對聶恕從前做的事沒興趣?!?
“你對體育有興趣,我知道的呀?!庇袅顑x抬手,溫柔地撫了撫他的側臉,“可你得明白,你的人生不只有喜歡,還有責任。你為什么要忙前忙后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幫聶恕擦屁股?因為你知道你對他有責任?!?
頓了一下,她繼續說:“那我呢?你對我沒有責任嗎?”
聶廷昀欲言又止,郁令儀已接著說下去。
“我放你自由了二十多年。這些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從無二話,你要上天入地,要交什么樣的女朋友——甚至是那個打柔道的小丫頭,我有沒有多說過一句?
“你以為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怎么可能?我姓郁,你歸根結底是半個郁家人?!庇袅顑x握住他的手,“……自由,自由都是標好了價碼的。”
聶廷昀紳士地牽著母親的手,放回她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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