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總道是離魄凄魂-《想你時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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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廷昀回想起上京的那個雪夜。
他飲盡杯中酒,問:“我只是挺好奇,這些年,崔時雨都干嗎了?”
駱微城反問:“你確定要知道?”
聶廷昀不置可否。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駱微城不打算隱瞞,卻也不愿背諾。
他沉吟片刻,講起崔時雨簽約后曾有過的窘迫。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按部就班照著康敏預想的那樣,海外揚名,宣傳回國內賺足噱頭,一度成為當紅柔道新人……可從回國開始,噩耗接踵而來。
駱微城對那些困窘了解不多,只是偶爾聽康敏三言兩語帶過。
或是因傷病中斷比賽,或是因難以接受身份的轉變患上恐慌癥,或是險些被圈子里的潛規則所累,或是被競爭對手買通營銷公司陷害,打了一年官司才找回清白……
這是必經之路,為了紅,大把人甘心如此。
“可她是沒有辦法?!瘪樜⒊钦f,“她沒有選擇的余地。”
聶廷昀靜默地垂著眼睛,臉上看不出表情來,只能從繃緊的側臉弧線窺見他此刻并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從容。
駱微城笑了一下,問:“你猜到了,對嗎?”
聶廷昀沒答。
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淺色的眼瞳泛起了霧氣。
怎會猜不到?
他逼崔時雨續約,自然早從律師那里知曉了合約內容。
她簽了三年賣身契,協議里寫明她前三年內必須賺夠一個億,還要有額外收入與公司分成。
她為什么要放棄選手生涯,以三年青春換取數額這樣龐大的一筆錢?
聶廷昀抬手按住不停地跳動的太陽穴。
——“聶先生,銀行方來電告知,罰款繳清了,現在財政匯繳專戶已經封存?!?
——“查到補足罰款的匯款方是誰了嗎?”
——“是匯豐銀行直接撥款入賬,查不到其他記錄?!?
那時,他以為是郁家暗地里雪中送炭,免他真正陷入困境,所以在崔時雨離開后,他干脆遂了母親的意?,F在想想,簡直錯得離譜。
除了天英,除了駱微城,還有誰能做到不留痕跡。
駱微城說?:“阿昀,你知道,下頭的事我向來不過問,也不會為誰破例?!?
聶廷昀沉默了很久,才說:“不關你的事?!?
他想起之前審閱合約時,曾猜測崔時雨之所以會簽約的幾個原因,再一一推翻。
唯獨一個原因,讓他躊躇良久。
——她是為了他才簽這樣的合約,背上巨額負債。
她會嗎?
如果會,她何必離開他?如果不會,又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讓她連柔道都拋之腦后?
為了打柔道,她冒雪上山命都不要。
她不是親口承認他礙著她成為柔道名將嗎?
聶廷昀百思不得其解。
他太好奇了,好奇她的腦回路究竟是怎樣思考,又是怎樣做出選擇,所以他將她綁在身邊,朝夕相對,期待她終有一日坦陳心跡。
可她沒事人一樣,仿佛這些不值一提,連開口的機會都不曾給他。
她只是無條件地順從,比從前有過之無不及。
慢慢地,崔時雨的資料越來越多地陳列在他案頭,他不在的這幾年里,她的經歷終于拼湊成了一幅完整的圖案。
每一塊或艱難或榮耀的拼圖里都沒有他,可又都是為了他。
聶廷昀不得不承認,推想是成立的。
這個沒心肝的小丫頭,是為了他背上荒誕的負債,豪擲千金般悉數贈予他。
同居以來,每一天他都忍不住想問,崔時雨,到底是什么讓你對自己狠到如此程度?你想沒想過,你這樣會置我于何地?
可他開不了口。
這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崔時雨。
她寧愿轉身就走,也懶得在他跟前邀功;她哪怕豁出命來,也不肯到他面前訴一句委屈。
他甚至能想到,假使他問出口,她會給出怎樣的答案。
“我給你什么是我自己愿意,和你無關。”
可她從來沒問過他愿不愿意要——她才是獨裁、霸道又涼薄的那一個。
即便理解不了,可這就是她給的愛。
她擺出罪人的姿態,做著世上最愚蠢的人也做不出的賠本買賣。
她不求回報,自顧自掏空,只留一具行尸走肉,好像要用單方面的獻祭來證明,她給他的永遠獨一無二。
她的離開沒有隱情,只是為了成全自己的獻祭儀式。
那不是他以為的愛,是深淵。
這深淵吞沒的不單是她一個。
他不能逃,無處逃,也不想逃。
聶廷昀想,這一次,他不會再任她肆意妄為。
刻下,他和她站在冰箱前對峙。
這是一個挺荒誕的場景。
冰箱發出“嗡嗡”的低頻震動聲響,她脊背靠著冰箱門,心思急轉,表情卻維持冷靜,與他四目相對,不閃不避。
而他在酒意的催發下怒到極點,有那么幾秒,她幾乎以為他要動手打她了。
好在沒有。
崔時雨動了動唇,琢磨著如何開口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突然聽到“?!钡囊宦?,飯煮好了。
真是絕妙的時機。
她清了清喉嚨,在他“看你還能說出什么屁話”的表情里,帶著點兒討好地開口了:“我餓了……先吃飯?”
大約是她眼里的哀求神情太懇切,聶廷昀沉默了一會兒,說:“坐那兒等著?!?
十分鐘后——洋蔥炒蛋,沒肉。
崔時雨和他面對面地坐著,吃了小半碗飯,抬起頭才發現聶廷昀正看著她,碗里是空的,沒盛飯,筷子整整齊齊地擱在筷架上。
她低聲問:“看我能飽?”
“能氣飽。”
崔時雨不吭聲了。
他想起之前的話頭,問道:“不給我一個解釋?”
她犯了錯似的,低下頭,沉默著。
他給出前所未有的耐心,一言不發地等著,好像天荒地老也能等下去。
見這一頁實在翻不過,她只好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開口:“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她抬眼,看著他,眼神濕漉漉的。
“從小到大,每個人都問我,為什么不說話,為什么不喜歡和人待在一塊兒,為什么這樣,為什么那樣……可我生來就這樣,我不知道該怎么答。就像你問我這個,我也沒法回答你。”她停了一停,眼眶有點兒發紅,很認真地歪著頭說道,“可能我生來就是為了愛你的。
“所以想讓你高興。想你要的都得到,喜歡的都在身邊,想做的都有自由去做……不想看到你被人勉強。
頓了一下,她加重話音,用有點兒幼稚的語氣強調?:“任何人都不行,我也不行?!?
他坐在對面,意味不明地咬緊牙關,牽扯得下頜微動。
崔時雨沒有看到他細微的表情變化,輕聲說下去:“我做的都是深思熟慮之后才做的,不是沒腦子、一頭熱地去做了,包括離開你也是?!?
聽到“離開你”這三個字,聶廷昀顫了顫眼睫。
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如常:“做都做了,為什么還要走?”
崔時雨想了好久,才說:“我想,你應該是不愛我的吧?!?
她連說這話時也是很溫和的,可有一瞬,某種痛蔓延開來,讓聶廷昀難以承受。
眼前的小丫頭,卻對他的痛苦無知無覺。
“你和人有婚約的時候,和我在一起。你不喜歡我打柔道,我就不能打。你喜歡我在你身邊,乖乖的,所以你總是讓我聽話,也不關心我是怎么想的。我有時候覺得我是你的寵物,可是我連質疑的立場都沒有,因為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不能一面愛著你,一面變成個一無所長的廢人。我更不能一面愛著你,一面清楚地知道你永遠不會愛我?!?
她很小聲地抱怨:“太疼了,聶廷昀,疼得我連靠近你都覺得是受酷刑?!?
每一秒都溺在絕望里的滋味,他怎么會懂。
聶廷昀毫無反應地聽著,過了一會兒才問:“那現在呢?我們又算什么?”
她困惑地歪頭想了想,說?:“你有未婚妻,不是嗎?是什么都行?!?
是情人還是什么……她已經無所謂了。
“你什么時候覺得可以了,我就搬出去,然后……你可以說你的第三個條件?!彼鹾⑼奶煺婊衫麆Γ瑢⑺麄€穿透,血肉模糊,卻還不自知地繼續說下去,“你總要結婚的,我們這個樣子,莊小姐會難過?!?
她說完,等了片刻,聶廷昀始終一動不動。
他想問,除了你,我還能和誰結婚?
他又想說,未婚妻都是你自己一個人想出來的,根本沒那回事,你想了這么多,為什么在我面前一個字都不提?
他又想到幾年前他從阪城離開她那天,她眼里逆來順受的卑微,那一刻,他永遠忘不了。
接著,鋪天蓋地的失望把他淹沒了。
原來他曾經的努力全部喂了狗,原來她還是那個連愛都不敢期待的約拿,遇到事情只知道逃跑,妄自菲薄長在骨子里……
原來,什么都沒變。
死寂讓人發慌,空氣靜得太過,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哈?!泵媲暗哪腥私K于發出一聲冷笑。
她抿緊干燥的唇,有點兒不安。
他啞然低下頭,喃喃道:“我不愛你?!?
崔時雨更住喉嚨,覺得他重復這句話的模樣讓人難過。她費力地按了一下很痛的心口,笑起來,還好心地安慰他:“也不能說不愛。
“你可能愛過我的愛情吧?!?
她沒有自我的、順從如附屬物的、不帶任何目和矯飾的、全心全意而不求回報的愛情。
除了這個,她也沒有別的了。
而聶廷昀被愛的資本是他自身。
在他面前,她有天然的劣勢,這段關系從根本上就注定了不會對等。
聶廷昀神色復雜地望著她,半晌才點點頭,像是純粹地表示知道了。
他說:“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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