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愛不是做數學物理題,不用那么多公式,愛是本能。愛一個人,想對他好,想跟他在一起,分享所有的歡喜,也分擔一切哀愁。} 朱舊站在醫院康復室外,看著傅云深在康復師的指導下慢慢地挪動步伐,當他終于能獨立地如常人那般邁出腳步時,她眼睛里忽然涌起淚意,雙手掩住面孔。 兩個月了,他終于做到了。 兩個月前,傅云深入住海德堡大學醫學院的附屬醫院,骨科專家、假肢技師、物理治療師、康復工程師等立即組成了康復醫療小組,為他制定了詳細的康復計劃。然而在詳細檢查后,他的狀態卻并不理想,因為他之前拒絕安裝假肢,拖延了這么久,失去了安裝假肢的最佳時機。 這段時間里,在比別的病人更難的康復過程里,她知道他過得多么辛苦。 有個深夜,他獨自一人偷偷地跑到康復室來,結果狠狠摔倒。還是路過的護士發現了,將睡著了的朱舊叫醒來。她跑到他身邊,看見他臉色慘白,神情很痛苦,一頭一臉的汗,也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自己無法站起來。 他看起來很沮喪,靠墻而坐,垂著頭,雙手掩面。 “你就當是幼兒學步。”她說。“我兩歲多的時候才學會走路。” “這么晚?”他抬頭看她。 “是真的,我奶奶曾經還擔心我患了什么病,檢查了好多個醫院,都說沒有問題。”她笑笑,“其實就是太笨了。” “你念書這么厲害,我以為你是小天才。” “什么天才啊,在念書這件事情上,我吃了很多苦頭。我從懂事起,目標就是我父母的母校海德堡大學醫學院。” “志向遠大。” “我必須考上國內一所很好的大學,才有資格申請這邊的學校。所以我中學時代幾乎沒有課外活動,所有的時間都在念書,是不是很無趣?” “哦,原來你是書呆子。”他看她一眼,真難得,竟然沒把自己念成那種高度近視佩戴厚瓶底眼鏡的小書呆。 “還要學德語,小語種的培訓班學費特別貴,我哪里舍得讓奶奶花錢,我去了一個月,入了門,之后就自學。” “德語并不難。”他語言天賦很好。 她叫道:“不難?我為它受盡折磨!” 她又說:“我高考的前三天發了高燒,一邊打吊瓶一邊復習,打的藥物有催眠成分,我就狂喝咖啡,我奶奶見我那樣子,偷偷抹眼淚。勸我說反正年紀小,這次沒考上,復讀一年就好了。” “leo說你跳級念的大學,還夸你天才,原來這么拼命。”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更多的是老老實實拼命努力的人,幾分付出,幾分收獲,沒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這倒是真的。” “你呢?你大學在哪兒念的?是什么專業?” “經濟,在柏林。” “你喜歡你的專業嗎?” “是我母親的要求。” “啊,這樣?” “嗯。” “柏林怎么樣,我都沒有去過。”見他不想多提,她轉移了話題。 “有機會,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啊,我想去你的大學。” 寂靜的深夜里,他們就坐在康復室的地板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聽她云淡風輕地說起那些過去的歲月,他焦慮、沮喪的情緒慢慢變得平復。 “朱舊。” “嗯。” “你母親的日記本帶來了嗎?” “帶了。” “可以去拿過來,給我念一段嗎?” “不用,我能背誦。” 她閉了閉眼,輕輕地念:“從蘇丹首都到我們的項目地點,沒有公路,路就是荒野上汽車偶爾走過時壓出來的土路,又碰上了雨季,很多地方是一片沼澤,越野車也不能走,我們搭乘大型的拖拉機,整整三天才抵達目的地。 治療點就設在荒野,沒有水,也沒有電。供水靠我們的工作人員臨時打的兩口50多米的水井,用一臺破舊的柴油發電機發電,每天只能運行六小時。我們就在這樣的條件下給數以萬計的黑熱病病人提供治療。黑熱病通過白蛉叮咬傳播,如果得不到治療,百分百的病人會在幾個月到兩年間死亡,但如果診治及時,百分之九十五的病人能痊愈。這并不是很恐怖的疾病,但因為這里醫療的貧瘠與落后,很多生命就這樣慢慢地在等待中消亡。 我們走很遠的路去到鄉村診所義診,巡查病房時,我留意到一張病床上的病人有點不對,走過去才發現,病人已經死亡,他的嘴唇與鼻子上爬滿了蒼蠅,可因人手不夠非常忙碌的護士卻渾然不覺。當地的同事對我說,在這里,這樣的事情時常發生,他們已經習以為常。 在這里,剛剛出生的小孩都沒有名字,父母用出生日“星期幾”來暫時叫著,正式的名字要到歲余后才會有,因為很多小孩可能活不到有正式名字的那一天。” …… 她睜開眼,輕輕說:“云深,你相信嗎,也許是母女連心,我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些,但是我心里感受得到,我有很強烈的感受。我覺得難過,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就是難過,對生命的脆弱的無能為力的難過。”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傅云深,朱舊。”她忽然說道。 “嗯?” “你看,我們是有名字的小孩,多珍貴。”她站起來,朝他伸出手,“所以,不要急,我們慢慢來。” 他看著她,四目相對,他從她的眼睛里,看見鼓勵、堅信與期待。他把手放在她手心,借她的力道,慢慢地站起來。 后來,再多的艱辛與痛苦,他也咬牙忍耐著。 傅云深朝著門口走來,他拄著一根黑色的拐杖,走得很慢,盡管他身體的平衡能力也不是很好,但他每一步走得穩穩的,堅定的。當他站在朱舊面前時,額上布滿了細細的汗,臉色略微蒼白,但眼神卻是那樣明亮,她第一次在他眼底看見發自內心的笑意,有一絲慶幸,有一絲如釋重負,他說:“我可以走了,朱舊,我可以了。” 她上前,張開雙臂,將他整個人擁抱住。 他身體一僵。 “云深,謝謝你。”她在他耳邊輕聲說。 謝謝你堅持,謝謝你沒有放棄。 他緩緩伸手,回擁她。她不知道,該說謝謝的是他,這兩個月來,他住在醫院里,很多很多個難熬的時刻,都是她在身邊鼓勵與陪伴。 但他不想說謝謝,最好的謝意是,他終于熬過來了,他沒有辜負她的信任與期待。 一個月后,海德堡進入初夏,傅云深辦理了出院。醫生說,他恢復得比他預想中的還好,身體的平衡力鍛煉得很好,就算不戴假肢,單腳也可以站立很久。他也適應了假肢,可以走很長一段路了,上下樓梯也不成問題。 朱舊走進病房,發現傅云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她便問:“卡琳羅怎么還沒來?” “哦,她離開了。” “離開?” “嗯,她回老家去了。” “啊,辭職了?我怎么都沒有聽說。那是不是要找一個新的幫傭?” “不用了。她做的菜我也不愛吃,至于清掃什么的,找鐘點工來就可以了。” “可是,你需要有個人在家里吧。” “不是還有你嗎,看護小姐!” “我又不是時刻在別墅。” 他站起來,取過拐杖,提起行李走出去,“我自己可以的。” 她明白,他其實并不喜歡別人把他當作需要時刻照顧的病人。 她又想起什么,說:“那吃飯怎么辦?我可不會做!” 他側頭看她一眼,說:“我會做。” “你會?”她驚訝了。 “我會。” “你真的會?” “我們去超市吧,最近的中國超市你知道在哪里嗎?” “去超市干嗎?” “買菜,做飯。” “啊……”她愣愣的,“現在?” “對,就現在。讓你安心,沒有卡琳羅,我們也不會餓死。” 超市有點遠,出了醫院,朱舊想去叫出租車,被傅云深阻止了,“我們步行吧。” “有點距離,你可以嗎?” “應該沒問題。” “行李給我吧。”她說。 “不用。” 他們走了二十分鐘,才走到超市,他還是第一次走這么長的路,其間朱舊問他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他說不用。雖然走得緩慢,但他的步伐卻邁得很穩,身體挺得筆直,若不是左腿走起路來有一點點僵硬感,半點都看不出來他的腿有殘缺。 這個超市的生鮮蔬菜區很大,東西新鮮,陳列得也很漂亮,看著花花綠綠新鮮的蔬菜與琳瑯滿目的肉類,朱舊忍不住贊道:“看著這些東西,覺得生活真美好啊!” “別告訴我你是第一次來買菜?”他瞥了她一眼。 “猜對了!”她取了個推車推著,“我奶奶做飯從不讓我幫她的,我是烹飪白癡,連生抽老抽都分不清楚各有什么用途。” “真奇怪。” “奇怪什么?” “一般吃貨都是烹飪高手。” “呃……也有例外,也有例外!” “你想吃什么?”他問。“隨便點。” “你什么都會做?”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會。” “傅先生,謙虛點,懂不懂?”她笑他。“等下我點個菜你不會可就丟臉了。” 他淡然道:“就算不會,上網下個食譜看一眼就會了,不是什么難事。” “我要吃酸辣雞丁剁椒魚頭西芹百合肉末茄子螞蟻上樹土豆燉牛腩油爆蝦黑椒牛柳……” 她一口氣報了好多,都不帶歇氣的,聽得他愣愣的。 “哈哈,嚇住了吧!”她大笑,“好了,開玩笑的,我又不是豬,吃那么多!你就做你最拿手的吧。” “哦,拿手的太多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