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醒了?”他合上雜志。 她看了眼窗外,“怎么不叫醒我?” “反正也沒什么事。”他起身,為她倒了杯溫水,“睡得好嗎?” 她點點頭,“連夢都沒做一個。” 真的,很久很久沒有睡得這么好了。 他們驅車返回市區,她要去醫院看望奶奶,這是每天的約定。雖然奶奶每次都說,讓她別掛心,有時間多多休息。可她真的不去,她肯定又會往門口張望了。 車開到半路,天色漸暗,忽然聽見前頭司機倒吸了口氣:“天吶!”他同時放慢了車速。 正說著話的季司朗與朱舊同時朝前面看去,當看清車燈照耀下前方不遠處的狀況時,也驚呼了一聲。 前面出了交通事故,警示燈一閃一閃的。 司機將車停在路邊,這路段屬于郊外,所以沒有路燈,司機打開車前大燈照著路面。 季司朗與朱舊趕緊下車,朝事故車輛跑過去,朱舊一邊掏出手機打120。 這本就是一段偏窄的公路,迎面的兩輛車撞到了一起,從那頭來的車是一輛面的,這邊過去的是一輛黑色小車,此刻黑色小車情況看起來比較嚴重,大概是為了避開面的,直接撞在了路邊一棵大樹上,而面的又直直撞到了小車的車廂上。 季司朗與朱舊分別跑到兩輛車邊,因為沒有路燈,車里是昏暗的,他們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進車內。 面的里只有司機一個人,正趴在方向盤上,頭上滿是血跡,人沒有昏過去,見到燈光,立即呼救,聲音有點虛弱:“卡住了,動不了……” 季司朗立即說:“你別亂動,別掙扎。我跟我朋友是醫生,我們馬上幫你。” 黑色小車后車廂有一扇玻璃窗是打開的,所以朱舊一眼就看見了后座上頭破血流陷入昏迷中的老人,她晃了晃手電,發現前面的司機沒有暈過去,被安全氣囊卡住了,他也是一臉的血跡,但氣息聽起來卻還算好,右手正在努力地伸進衣服口袋里,想掏出手機。 朱舊說:“你別動了,我已經打了120,救護車很快就會來。” 她聽到季司朗在喊她,立即跑過去幫他一起,小心地把面的司機抬出來,沒有工具,只能為他簡單止血包扎了下。 他們又將小車里的老人抬出來,老人傷得很重,朱舊發現他脈搏很弱,俯身到他胸膛去聽心跳,臉色立即變了:“司朗,這位有心臟病,他裝了心臟起搏器……” 季司朗臉色也微變,兩人立即幫他做應急處理,一邊祈禱著,救護車快點到來。 他們做完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是等待。 好在這里離城區已經不遠了,救護車很快就來了,朱舊與季司朗在老人被抬上車時,同時舒了口氣,他尚有氣息。 他們跟著上了救護車,隨時觀察老人的情況,一直見他被送進了手術室,才終于放下心來。 警察正往醫院趕,他們是這起車禍的目擊者,例行要留下來做筆錄。警察身邊還跟著一個西裝革履表情略顯嚴肅的中年男人,等他們做完筆錄,那人才上前跟朱舊與季司朗打招呼,向他們表達謝意,謝謝他們救了他的父親。原來他是那位老人的兒子。 當一切處理完畢,她與季司朗走出醫院,已經是晚上九點了,他們還沒有吃晚飯。可兩個人似乎都沒有什么胃口與心思了,就在醫院附近一家面店,一人吃了一碗牛肉面。 季司朗叫了出租車送朱舊回家,其實他才是客人,可他不管在什么情況下,總是紳士風度十足。 分別時,他才說:“mint,我明天中午的飛機離開。” “啊。”朱舊驚訝,“這么快?你怎么也不告訴我。”如果知道他明天離開,她再沒有胃口,也應當盡地主之誼,請他去吃頓好的,而不是一碗面。 他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眨眨眼:“牛肉面很好吃。” 她忍不住笑了:“你等等我。” 她匆匆跑進屋子里,過了片刻,她手中拎著兩瓶薄荷酒出來。 “禮物。” 他接過去,抱在懷里,特別珍貴的樣子。 “幫我同奶奶道別,以及,謝謝。”他晃了晃酒瓶。 她張開雙臂,擁抱他,又特別哥們兒地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再見,一路平安!” 她站在門口,目送出租車漸漸消失在巷子里,她又站了片刻,才折回院子。 再見,又何時再見呢?相隔這么遠,能見一面,真的挺不容易的。 世間的重逢,總是比告別少。常常你以為只是一次普通的揮手再見,也許卻是再也不見。 她心里忽然就涌起了一絲淡淡的悵然。 朱舊被停職調查的第十天上午,她接到醫院的電話,一切都結束了,讓她回去上班。 她聽到是對方主動取消了訴訟時,微微吃驚。 李主任卻是松了口氣:“就算他們不取消,調查結果也出來了,醫療記錄沒有任何問題。” 那之后,蒙蒙的母親竟然也沒有再來外科樓哭鬧,她只以為是對方終于接受了事實。卻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傅云深同時取消了對蒙蒙父親故意傷人罪的起訴。他倒不是以此來同對方交換條件,有周知知與她母親的錄音,對方也明白了自己淪為了別人的棋子。他只是不想再讓朱舊被這件事情困擾、影響。 他的刀傷漸漸痊愈,其實沒有傷到要害,如果換做別的人,養好傷也就沒什么問題了。可偏偏是他這種免疫力很低下的人,因為這次受傷,原本定在秋天的那場手術,在李主任為他做了全面檢查后,不得不推遲。 “推到什么時候?” “最起碼半年,甚至更久,具體的情況等幾個月再檢查看看。”李主任語帶責怪,“云深,如果連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那我真的就沒有辦法了。以后,別再出這種意外了。” 他卻是不以為然,竟然還笑了笑,說:“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為她擋下這一刀。” 李主任臉色立即就變了,手指指著他,點了好幾下,最后搖頭嘆氣著說:“你啊!” 他說:“李伯伯,我決定過兩天出院。” 李主任訝異:“你這都還沒好徹底呢,怎么就出院?” “沒什么大礙了。公司里落下了太多事情,我得回去。” 聽他這樣說,李主任皺眉:“我說了多少次了,你最好暫時別工作了,安心調養,在醫院住著,或者在家也行。可你跟你媽,怎么就是不聽人勸呢。” 傅云深只是笑笑,不說話。 李主任一直就想不明白,姜淑寧對兒子的身體很是關心,一點點問題就給他打電話,也不管是深夜還是凌晨的。可偏偏就是不同意他從公司里退出來。他一心在醫,對商場那些事自然不關心,傅家老爺子漸漸老了,身體也不好,手里那個大攤子遲早是要留給小輩的。姜淑寧一輩子爭強好勝,在丈夫傅嶸那里,她是輸了個徹頭徹尾,唯一的希望,便是兒子傅云深。她是絕對絕對不允許丈夫的私生子來繼承傅家家業的。 李主任又說:“你要出院,朱舊知道嗎?” 他說:“我沒有告訴她。” “你們……唉。”李主任擺擺手,“算了,我也管不到你們這么多。”想起什么,他說:“她奶奶情況不太好,越來越嚴重了。”他嘆口氣,“自己身為醫生,眼睜睜看著親人痛苦,卻無能為力,真是夠難受的。” 李主任走后,他想按鈴叫護士推輪椅來,又立即打住了,他慢慢穿戴好假肢,取過拐杖,然后出門。 背上的傷口還沒拆線,走路多少會有點牽動到,因此他走得格外慢,從五樓到三樓,走了近十分鐘。 他站在奶奶的病房門口,透過小窗口往里望,病房里四張病床的病人都在,還有家屬在,彼此在說話,削水果吃。他看見老太太安靜地平躺在床上,閉著眼,沒有加入聊天。 他想起他第一次見老太太時,那時她剛剛住院,也是這樣一個下午,她精神尚好,一邊聊著天一邊幫鄰床的病友削蘋果,說話聲音爽朗,笑聲也是朗朗。這才短短幾個月啊,病魔把她折騰得臉色蒼白。她瘦了好多,臉頰都深陷下去了。 在殘酷無常的病魔面前,人是如此如此渺小無力。 “云深。” 他回頭,便對上她的視線。 “你來看我奶奶?怎么不進去。” 他搖搖頭,說:“朱舊,我過兩天出院了。” 她同李主任一樣驚訝:“你的傷口都還沒有拆線呀。” “沒什么大問題了,回家休養就好。你看,我都能戴假肢走路了。” 她說:“是因為我嗎?” 他沉默片刻,沒有點頭,卻也沒有否定。 其實也不全是,如果不是她忽然回國來這里就職,他也不會一直住在醫院里,現在也該離開了。 “你進去吧。” 他轉身,打算離開。 “云深。”她忽然叫住他。 “嗯?” “以后,我可以找梧桐玩嗎?” 他微怔,說:“當然。” “我可以見你嗎?” “當然。” “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當然。” “我可以找你一起吃飯嗎?” “當然。” “我碰到什么難題的時候,可以找你幫忙嗎?” “當然。” “我難過的時候,可以跟你說嗎?” “當然。” “我失眠睡不著的時候,可以找你聊天嗎?” “當然。” …… 她看著他,微微沉默。 他輕聲說:“朱舊,你記住,任何時候,你都可以找我。” 她望著他慢慢遠去的背影,心里忽覺空蕩蕩的,那么多句“當然”,無聊時、失眠時、難過時、困擾時,自己都可以找他,可唯有一句:我們可以在一起嗎,他卻無法給她一個鄭重堅定的“當然”。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