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天漸漸黑了下來,陸追抱著膝蓋靠坐在窗邊,看著天上的星星出神。 天幕是藍色的,細碎的星辰鑲嵌其中,一閃一閃,連綿成一道寬廣而又壯闊的銀河。四周很安靜,若是肯閉上眼睛,就能聽到風的聲音。 岳大刀坐在院中高高的枯樹上,手里捏著一包八寶糖,一邊看風景,一邊看陸追,心里想著小時候看過的戲文,聽過的說書——白衣公子仗劍騎馬,一路沿著長風古道踏花而過,風是香的,手是暖的,劍柄上鑲著寶石,水囊里裝著美酒,去過大漠,也去過孤島,過著這世間最暢快恣意的日子。 她覺得陸追就該是那樣的人,像一只鳥,像一片雪,是美好而又自由的。 阿六裹著一卷披風過來,不由分說抖開,將陸追嚴嚴實實裹了進去。 岳大刀:“……” 礙眼。 陸追道:“嗯?” “起風了,”阿六替他緊了緊衣領,“我扶爹進去?” 陸追搖頭。 阿六心里深沉嘆氣,再度覺得,自己的確是很需要一個娘。 陸追懶洋洋靠在窗臺上,裹著大披風,在星光下看著他笑。眼睛里亮閃閃的,風吹起幾縷頭發貼在臉上,又干凈又好看。 阿六心里發虛,壓低聲音道:“爹,你高興啥呢?” “想起了一些先前的事情。”陸追道,“屋子里頭悶,又不困,想在這里多待一陣子。” 阿六堅持:“怕要著涼的。” 陸追道:“我想喝酒。” “那可不成。”阿六一口拒絕,毫無通融余地。涼水都喝不得,還想喝酒。 陸追道:“就一杯。” “一杯也不成。”阿六硬擠著坐在他身邊,建議道,“不如我去煮一碗肉湯來吃?” 陸追嘆氣:“你可當真是半分雅趣也無。”還有半句話沒說,同你爹一模一樣。 阿六用小手指挖挖耳朵,沒明白:“雅什么?” 陸追笑著推他一把,也不再說話,繼續裹著披風靠在窗邊,聽風看月。過了陣子又道:“我一個大男人,你尚且知道來問一句會不會著涼,別人家的小姑娘在樹上坐了那么久,就不知道去關心關心?” 阿六一臉茫然:“啊?” 陸追微微挑眉看他。 阿六繼續道:“什么小姑娘呀?” 陸追道:“再裝。” 阿六站起來,腳下如風往自己的臥房跑:“我先去睡了。” 人還沒來得及走到門口,身后便有風聲傳來,陸追凌空踏雪飛身上前,單手握住他的肩膀一推一錯,拉得阿六踉踉蹌蹌往后退了兩步,險些坐在地上。 “喂喂!”岳大刀不明就里,見兩人說著說著突然就打了起來,趕忙丟掉手里的糖包跳下來,“怎么了?” 陸追手下使力,將人推到姑娘面前。 阿六:“……” 岳大刀:“……” 半晌之后,岳大刀一甩手絹,轉身跑出了院門。 “你還愣著做什么?”陸追提醒,“外頭黑漆漆的,武功再好也只是個小姑娘,不管可不成。” 阿六嘿嘿撓頭,扛著金環大刀風風火火追了出去。 月光很淡,照著雪里深深淺淺的腳印,雙雙對對,連成一串。 陸追笑了笑,也轉身回了臥房。 陶玉兒知他中毒畏寒,每晚都會在被窩里頭塞個湯婆子,不管何時躺進去都是暖的——在山上這些日子,兩人多半時間都在一起閑聊,倒也生出幾分母子的情誼來。連粗枝大葉如同阿六,也覺察出陶夫人比起最初遇到那陣,已經變得和藹慈祥不少,甚至還會挽起袖子,去廚房燒幾道不怎么好吃的菜出來。 身側空空蕩蕩,陸追將臉埋在枕頭中出神,過了一會,索性將他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里。 先前歡好所留下的氣味似乎還沒有完全散去,黑暗阻隔了視線,嗅覺便愈發靈敏起來,陸追攥緊被子,手沿著胸膛緩緩向下,又在腰腹處戛然停止。 **在血液中游走,渴求著哪怕最微小的觸碰,可他卻分不清那究竟是因為情還是因為蠱,最后只有皺著眉頭,強迫自己一點一點冷靜下來,直到呼吸平復為止——因為想活得更久一些。 后背沁出冷汗,里衣貼在身上,并不舒服。 陸追卻懶得去理會,只是換了個姿勢,蜷縮躺在床上,眉頭皺著繼續出神。 他向來就不是一個悲觀的人,哪怕當初被遺忘、被誤會、被追殺、傷痕累累倒在路邊時,也不曾絕望過。江南的冬天也是極冷的,那時他就倒在黝黑的泥地里,看著血一點一點從傷口中流出,融化了身下薄薄的冰層,直到被趙越扶上馬背。 行走世間二十余年,有太多次命懸一線卻又峰回路轉,他已分不清這到底是算命好還是命苦。有時在街上看到年邁的夫婦,砍柴的小販,甚至是挺著肚子遛鳥的地主老財,也會羨慕半天——平靜安穩相濡以沫,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過上這種好日子。 院中有低低的說話聲傳來,應當是阿六找回了岳大刀。聽著屋門吱呀作響,將兩人笑聲隱在后頭,陸追心情也好了些許,撐著坐起來一些,從床頭取出銀針,一根一根扎在自己臂彎處,將幾處筋脈暫時封起來。 雖說等于廢了大半武功,卻至少能讓體內的毒蠱暫時消停些,莫再添亂。 與此同時,洄霜城中。 蕭瀾敲了敲客房門,道:“前輩。” 陸無名放下手中酒杯:“進來吧。” 蕭瀾手中拎著一包鹵味——即便是在這危機關頭,路過小攤還是要買一些吃食的,討好老丈人用。 陸無名問:“如何了?” 蕭瀾道:“他答應幫我。” 雖說先前已經想過會是這種可能性,不過對方如此輕易就應承下來,陸無名依舊有些意外。 蕭瀾道:“我有件事想同前輩講。” 陸無名挑了個雞爪子,道:“說吧。”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