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7-《無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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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魄?”饒是無情物也微微一揚眉梢,千年不變的一張臉竟也起了變化。
寇邊城眸中云冉星閃,笑意更深:“我派人出去挨家挨戶地打探,要尋到這馬也不太難。”
自打失了主人,雪魄便大有仿效馬中先賢赤兔的架勢,欲不飲不食地追隨主人而去,此刻得以與主人重逢,當下嘶鳴不已。葉千瑯見它又臟又瘦,好好的一匹馬活脫脫成了騾子樣兒,便將它牽往狼角湖邊,喂了些湖水畔的青草。
狼角湖的水溫天然帶著些微熱,湖邊鋪著一層青石子,越臨近湖水的地方,那些石子便越發亮,尤是常年浸于湖水之中的那些,竟都瑩瑩生光,宛若奇珍異寶。
待雪魄吃草吃了八分飽,葉千瑯取水洗了洗馬腹上的污泥,繼而便闔上眼睛,與它抵首相靠。
人與馬廝磨依偎,此情此景般般入畫,寇邊城也不靠近,只在一邊靜靜看著,又想起兩人初見那晚的星月與曠野。
欺人容易自欺難,先送劍又贈馬,到底是存了心思講和。
到底也還是喜歡。
“沒有穆赫礙人手腳,行事到底痛快多了!”單小虎風風火火闖了過來,一瞥眼看見葉千瑯,突然又打住話音,只不情不愿地喚他一聲,“師父……我回來了。”
只一句便又吞吞吐吐磨磨蹭蹭,寇邊城知他是見葉千瑯也在,便有諸多顧忌,不能開口直言,于是輕輕一笑道:“有話你照直說吧,我與阿瑯間再無欺瞞。”
單小虎對這錦衣衛指揮使仍存諸多忌憚,心里自是不夠痛快,卻又不得違拗師父的意思,便故意背身于他,還壓低了音量道:“師父果然布置入化,料事如神,我還沒入陜西境內,便聽聞來了一場伏旱,春耕時種下的稻麥幾乎全枯死了。”
寇邊城笑道:“窮生盜,奸生殺,非是我料事如神,而是明祚氣數已盡,天也不佑。”
“百姓們為求一生,爭食樹根糠皮,已是苦不堪言,哪知當地的父母官不體恤民情,仍以重稅催逼,我便先向饑民分發了手中錢糧,又率手下兄弟殺進了縣衙,開倉賑民——你可沒見到,當地百姓是如何哭天抹淚地謝你大恩,簡直恨不能明天就奉你當皇帝。”言及此處,單小虎已是得意忘形,壓根不記得那位葉指揮使還與自己同處一地,“老百姓有奶便是娘,好在師父深謀遠慮,借機一舉拔除取代了穆赫的勢力,就憑他這些年攫取的金銀,也足夠師父你招兵買馬,拉攏民心了!”
“得道多助的道理你懂了,做得很好。”寇邊城微微頷首,又笑著在他腦門前彈了一指,“你莫不以為我取穆赫而代之只為土司府的金銀?”搖了搖頭,放眼望向一片開闊湖水,“縱然金山銀山也有財殫力盡的一天,比起那點微不足道的錢財,我更在意得此地利之便,占據西域榷場貿易的主動。”
“天下事盡在師父指掌之間,小虎自是比不上的,小虎只管舍生忘死,替你賣命。”一溜兒馬屁拍得倍兒脆生,干成這么一樁漂亮的大事,單小虎一顆心飄飄欲飛,自是不怕嗔也不怕怪,又邀功似的湊上一張臉,笑呵呵道,“對了,師父,我還在當地為你招攬了一位將才。那人名喚李自成,與我一同殺進了縣衙,助我生擒了那屁滾尿流的曹縣令。我看他雖不過是個驛卒,年紀又這樣輕,竟如此沉穩雄武有勇有謀,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便邀他加入四瀆八盟,不成想這四瀆八盟近些年在江湖上倒也博得了一個好名聲,再加上那李自成聽聞你就是賀將軍的獨子,當場就五體投地地答應啦!”
四瀆八盟原先打著“誅閹黨,清君側”的旗號起事,哪知自寇邊城繼任盟主之位,盟內旗號竟于不知不覺間變作了“與其坐以饑死,何不盜而死。”一時間饑民風從,聲勢大盛,對外倒仍是不改舊制,也并不正面對抗朝廷。
單小虎又說了些陜西境內的見聞,正眉飛色舞之際,突地又自己一拍腦門道:“竟忘了告訴師父最緊要的一件事,你那寶貝弟弟鹿探花就快回來啦!”
寇邊城微一蹙眉:“這么快?”
單小虎悄悄瞥了葉千瑯一眼,心說這都出去半月有余了,分明是你懷里又抱著一個,夜夜軟枕溫香沒羞沒臊,這才嫌人家回來得快。也不敢于師父眼前露出這點心思,稍藏了藏眸中神色,道:“我派人盯著呢,鹿臨川先出塞外安置了姓左的兩位小公子,又繞道去了藏地,邀那里的和尚入明來寺,待開壇作了佛事驗明舍利正身,即要帶回它去,建塔供養……”
聽見“舍利”二字,輕撫馬身的手指陡然一僵,只見那雙狹長鳳目霍然睜開,眸光照射如電。
單小虎一寸佛心也無,不知大寶法王舍利的機緣,自然也分不清和尚喇嘛,只自顧自地喋喋不休:“想那大寶法王舍利乃稀世之寶,莫說和尚們瞅見它都跟瞅見玉璽似的,京里的皇帝與九千歲都稀罕得很。偏偏遇見那么一個傻兮兮一根筋的,非要什么物歸原主,完璧歸趙,也就師父你縱著他,佛教派系諸多,你不留著那法王舍利號令眾僧也就罷了,偏還給了最清心寡欲的那一支!”
“我既一諾在先,便不能對臨川食言。”寇邊城神色淡漠,嘴角微微扯出一絲譏誚之意,“何況倘我不答應,縱是大寶法王在世也取不回他的舍利子。”
聽出話中機鋒仍有轉機,單小虎難掩喜色:“師父,你有法子?”
不待寇邊城答話,葉千瑯業已起身,淡淡譏道:“先殺后救,先予后盜,即得了名聲,也不肯失了好處,還真像是寇兄的作風。”
“知我者莫若葉大人,一刀連城本就是土匪頭子,自然強蠻無理得很。”寇邊城毫不介懷地大笑,又道,“只是那明來寺中有三位神僧坐鎮看守,功夫皆臻化境,要從他們手中奪回法王舍利,并不容易。”
一刀連城為寇西北,素以狂名聞於天下,此番能令他說出一聲“不容易”才當真不易,單小虎不由惴惴問道:“師父,那三個和尚的功夫比你如何?”
寇邊城道:“三年前我曾與三僧照過一面,三僧佛法圓融,禪意相通,更以本覺大密陣互匡互扶,威力尤甚百人矩陣,若單打獨斗許能支持百招,若以一敵三,絕無一戰可能。只怕而今老枝勁虬依舊,而本覺大密陣的默契也遠甚昔日。”
“早知如此,當初如何不該把那舍利子送去明來寺,”一聽事情難成,單小虎頗覺懊惱,“更不該聽那探花郎瞎攛掇,任到手的肥鴨又伸腿兒跑了!”
“三位神僧功夫雖深不可及,卻早已立誓不出明來寺一步,只取舍利而不戀戰,先擋住他們的本覺大密陣,便有一線勝算。”寇邊城轉眼看著單小虎,問道,“我需尋一個人與我聯手破陣,你做得到?”
不待這小子滿眼精光摩拳擦掌,已另有一個清冷聲音道:“我。”
寇邊城一回眸,正對上那張冷若寒潭、毫無欲念的臉。
“你?”單小虎鼻中發出輕哼,一臉不屑,“你都殘了,那些和尚可不會看你斷了一條手臂就可憐——”
話音未畢,葉千瑯竟已挺身攻出,一如青霜出鞘箭穿楊,功力顯是恢復八成有余,僅憑單手便將單小虎制服不說,更將他的咽喉捏在掌下。
不輕不重地捻動手指,便聽見喉骨咔咔生響,駭得對方立時浮出一頭虛汗。葉千瑯也不斗狠動氣,僅淡淡道:“我雖斷了一臂,十招之內殺你仍易如反掌。”
倒難得不施辣手,言罷即松開了五指關,任掌下待死之人喘過一口*氣兒。
單小虎向來心氣頗足,豈肯輕易認輸,正欲使出一招“流云千變”襲向葉千瑯的面門,不料卻被寇邊城自身后摁住肩膀,瞬間猶如千斤重鼎壓來,痛得他連喚“唉喲”。
“你已輸了,退下。”寇邊城輕叱了一聲單小虎,一雙深長眼眸卻定定望著葉千瑯,目中可見湖光瀲滟,花色迷離,甚是陰晴不定。
“葉某許是可信,許又不可,然若不信,明來寺一行你必敗無疑。”葉千瑯復又抬手輕撫雪魄,修長指節纏于雪白鬃毛間,忽地綰成一結,漠然面色仍舊不興一分,“五五勝數,寇兄何不賭一把?”
(二十七)
三日之后,微雨綿綿,正是月黑風高殺人夜。
寇葉二人順利潛入明來寺,只見寺內石墻斑駁,瓦楞樸素,三五間禪房掩映于參差古樹之間,顯是多年未事修繕。然明來寺雖不比關城內穆赫修建的廟宇钑金鏤銀,極盡鋪張,其莊嚴凝重之氣卻發乎天然,令人不覺肅然。
寇邊城抓來一雙守夜的小沙彌,為免出家人都是些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犟骨頭,不肯輕易吐露實情,便以一僧的性命脅迫另一僧交代大寶法王舍利的下落。
果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待小沙彌說出“大悲閣”三字,寇邊城輕笑一聲“得罪”,旋即便手起掌落斃去了他的性命,也不待另一僧出聲呼救,轉眼亦將他的脖頸擰斷。
葉千瑯冷眼旁觀,只待對方接連造下佛門殺業,才冷聲道:“寇兄這嘴果是只吻得,而信不得。”
寇邊城明知故問,揚眉笑道:“大人何意?”
“方才還說饒他們不死,才一轉眼就使重手殺了。”
“我信不過別人,獨獨信你。”也不顧自己答非所問,寇邊城突地伸手握住葉千瑯,還與他指關相扣,引著他的手摸向自己心口。
胸膛緊實堅密,渾如一塊燙手的石壁,卻似摸不出胸中方寸跳或不跳。
莫說出發之前單小虎如何不肯相信葉千瑯,便連他們自己也不信,但眼下形勢所迫,兩人若無法情意相通,就無一線絕地逢生的可能。
提氣一躍便又上了房頂,葉千瑯在前,寇邊城居后,兩人全神貫注斂氣而行,腳下幾無聲響。
手頭干的正是要命的活計,牛毛雨撓得人好不痛快,明來寺一畝三分大的地方,尋著大悲閣卻也不易。寇邊城沒見過這身黑衣蒙面打扮的葉大人,活脫脫就是一個梁上君子,不禁愈瞧愈忍不住心頭笑意,道:“若大人與我一個不為官,一個不為盜,便做一對賊公賊婆倒也逍遙自在。”
葉千瑯卻不拾對方話趣兒,只凝神關注寺內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片刻后才道:“找到了。”
大悲閣壘石而居,四面通風。借著一尺白練也似的月光瞧了瞧,閣內空空蕩蕩,閣外也無一人守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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