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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出能令他如此的人-《良言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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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的就女的吧,想來被詹東圳知道了也不會怎么惱。”撒謊被當場戳穿,面子上總掛不住,可是她嘴里也不服輸,嘟囔著說。

    “在你眼中,他是千般都好。”他冷哼。

    寫意瞧了瞧他那張黑著的臉,這個男人說話怎么一股小媳婦兒的酸味?

    “你不會……”寫意眼珠一轉,“呀,你不會是連這個也要吃醋吧?你這個男人怎么比我還小氣?你在公司見我就黑臉,一見其他女下屬就如沐春風的,搞得好像個個都和你有一腿一樣,我要是你那樣,豈不是要氣死?況且你以前那些風流韻事在公司里傳來傳去,我都是左耳進右耳出,都沒有和你計較,今天我才接個……”

    “沈寫意!”厲擇良終于惱羞成怒地高聲阻止她。

    寫意的嘴巴無聲地開合幾下,終究還是迫于他的淫威沒有繼續說下去。然后她盯著他瞧,看著他被她盯得很不自在的臉,須臾之后驀然笑了。

    “有時候,你真可愛。”要不是她忌憚他依然保持著冷峻眉目,她鐵定要撲上去一個熊抱。

    “沈寫意,你滾一邊兒去。”他惡狠狠地說完,關掉電視,取了本書坐下來看。

    “我要看電視。”寫意小聲抗議。

    “你就不能找點有營養的事情做?”

    “你要看電視的時候,看電視就是一件有營養的事情。你現在想看書了,書籍又成了人類的營養源泉,明明……”她委屈地蹙著眉說,最后小聲得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聽得見。

    “嗯?”他的語調尾音拉長上挑,顯然是對寫意的挑戰有些不悅。

    “呃……其實我想說的是書籍明明是人類的朋友。”她被迫也得看書,走到沙發背后的書架前,有些傻眼。

    一排一排的社會學、經濟學、營銷學、管理學書籍。

    果然很有營養。

    晃眼一看書架上的書都是干干凈凈的,沒有什么折痕和污漬,似乎少有人看過。她隨手抽了一本出來,發現這些書都不是擺設。很多頁上面有他的筆跡,有的地方被鉛筆給細細勾起來,還有備注。她不是個喜歡在書上寫字的人,總覺得有些糟蹋東西。可是當看到他在一頁一頁的印刷紙上留下的那些筆跡時,心中不禁對這些書和這種習慣都開始有點喜歡了。每一個字都稱得上凌厲俊雅,著實看得人心歡。

    可惜了今夜好好的一場讀書會,只有厲擇良一個人在看書,而寫意變成了看書主人的字。這樣一本本地翻過去,她不是為了汲取知識,而是為了尋找每本書上偶爾閃現的那使人迷戀的字跡。厲擇良抬頭瞅了瞅正讀得津津有味的寫意,正詫異她看這類書居然沒瞌睡,眼眸卻突然鎖住寫意手里現在拿著的書,是曼昆的《經濟學原理》。

    他眼波一閃,眸子微沉,說:“那本給我。”

    寫意聞言,回望了他一下,“我正在看得起勁。”正解應當是,我對你的字正膜拜得起勁,好不容易找到這本上面的字最多。

    “給我,你自己換本看。”他下達命令。

    寫意一陣無語。

    好吧好吧,寫意深吸一口氣,她是大度的姑娘,不跟他一般見識,于是遞給他,又重新回到書架前,決心找本字更多的。哼!

    趁著她轉過去,背對沙發的時候,厲擇良翻開那書的最后幾頁。他曾經在上面連續地留下一個人的名字,細細密密地寫了很多次。似乎越寫越煩躁,以致頁腳最末尾那個下面的“心”字的最后一點已經戳破了紙,劃到下一頁去。

    他的指腹輕輕在紙上撫過,那個“意”字那里因為紙被劃破觸摸起來有些凹凸不平。

    他從小耐性不好,所以父親專門請了人教他練字,以至于后來一遇見煩心的事便用這個方法使自己心平氣和。可惜,在某個時候居然絲毫不見效。至今,他仍記得他寫完這個名字以后,憤然地一把將筆扔出去的心情。

    這個世界上,也許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能令他如此的人。

    寫意找了半天,終于心滿意足地拿了本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剛要回來坐下,卻沒想到厲擇良淡淡瞧了一眼封面,又說:“那本我也要。”

    這本你要,那本也不行,是真這么巧,還是說這個男人存心刁難她?寫意琢磨。

    “那好,還你。”她再次大度地謙讓,說著,又準備去找,她就不信他一個人能同時看個四五本。

    突然,他說:“算了,你看電視。”

    寫意悄悄地白了他一眼,心想,老大,你早說嘛。

    寫意看電視,當然也是以娛樂八卦為主。

    她一時覺得電視太小聲,聽不清楚,將音量偷偷按高一格。瞅瞅厲擇良,見他沒反應,便又偷偷地再加一格,見他還是沒有異議,便又再加一格……

    折騰了半天,總算將音量調到她心滿意足的大小。

    等到厲擇良眼睛有些累,抬起頭來看她時,發現此人已經窩在沙發的那一角睡著了。他放下書,關掉了電視,將手撐在沙發的扶手上,單手支頤地看了她許久,才起身將她抱起來。她迷糊中囈語了半聲,像只小貓一樣朝他懷里鉆了鉆。

    這個細微動作使得他的心底一下子似乎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可惜心尖卻略微有些疼痛。她的體溫、她的氣息甚至是這般的睡臉,都是讓他眷戀多年的,曾經有一度,他認為自己再也無法擁有了。即使這些都是虛幻的夢境,那么就讓自己永遠沉溺其中也好,也許……確實不該對她那么兇。

    他嘆了口氣,輕輕地將她放在臥室的床上。

    “寫意。”

    “嗯。”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起來刷牙,你剛才吃了糖。”

    “不想刷。”她閉著眼睛喃喃地說。

    “不然要牙疼。”

    “不會的,我困了,想睡覺。”她嘟著嘴皺起眉頭,有些撒嬌,“就這一次行不行?”

    他一聽見,心情異常柔軟,沒有再說什么,就替她掖好被子,自己洗漱去了。

    第二天,詹東圳終究還是沒聽寫意的話到沈家去。

    他忙了一天,下班開車回家路過濱河公路,河風從天窗吹到臉上,格外舒適,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停下來看過這個城市的風景了。于是,他將車靠在路邊,自己沿著河岸的堤壩緩緩地走了一小段。路上有不少人一家出來乘涼散步,夜幕漸漸黑下來,遠遠看見對面城市的新區燈光璀璨。那燈光中,卻沒有一盞是為等待他的歸來而點亮的。

    詹東圳獨自走了一截,眼見離車太遠了,又折了回去,卻在夜色中,看到了迎面而來的謝銘皓。謝銘皓也在東正旗下上班,他們隨時都可能在公司碰面,可是這時的謝銘皓旁邊站著沈寫晴。她被謝銘皓牽著手,緩緩地散步。兩人沒有說話,卻態度親昵。詹東圳此刻退也不是,進也很難。謝銘皓瞧見他也是一怔,隨后抓緊了寫晴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卻沒有主動和詹東圳打招呼。

    寫晴無意間抬起頭來,一眼便看見了詹東圳,眼神并不是對陌生人那樣的無視,而是一下子將眸子鎖住他。隨即她的眼波一聚,發出一聲尖叫,蹲在了地上。詹東圳驚呼一聲“寫晴”,急忙幾大步上去,準備扶她。哪知他一碰到她的手,她更加瘋狂,一面叫,一面張嘴就朝他的手臂咬下去,接著又在他身上的其他地方繼續撕咬。

    謝銘皓急著去掰開,又怕弄疼她,只好將她箍住。她的手又開始拼命掙扎,伸出手想抓扯什么,詹東圳不但沒躲,反而繼續站在那里。很多人已經開始朝這邊看。

    謝銘皓說:“東圳,你先走吧。”然后將寫晴掰過身,死死地壓在懷里。

    詹東圳愣愣地點頭,靜靜地走上了車。他在車里坐了一會兒,手臂上那個牙印,烙得很深,尖牙咬得那里已經破皮,他從觀后鏡里看見堤壩上的兩個人已經深深地相擁在一起。他突然發動引擎,飛奔出去,直到徹底看不到后面的情景才開始慢慢減速。

    到了城區,卻再不知道往哪里開。他停下來,想跟什么人打電話,卻又止住。手指不停地翻弄著掌中的手機,啪地將手機蓋合上,然后又用拇指和食指翻開。就這樣,手機蓋子一開一合,弄來弄去。所以,他的手機一般都是連接帶最先損壞。

    他在車中靜默了許久,才啟動車子,開向別處。他打了個電話給趙凌菲。不到一會兒,她就在約定的酒吧出現。

    “難得你也想在這種熱鬧的地方享受下生活,怎么了?”

    “突然想喝酒了。”

    “你不是最煩這玩意兒嗎?”

    詹東圳笑了笑沒有說話。

    “算了,難得出來,我們不說這個,跳舞嗎?”

    “貼面舞?”他笑。

    “那得容老太婆我先去洗手間撲撲粉,免得面對面讓你看見我的魚尾紋。”說著,趙凌菲果然拿起手袋去了洗手間,留下詹東圳一人獨坐。

    期間有美女來搭訕,他也是笑笑拒絕。

    他看著臺上的歌手在慢悠悠地唱著老舊的情歌,思緒卻飛到了別處。如今只有在每次看見他時,寫晴才有以前的影子,也不知是喜是憂。往昔的沈寫晴一直就不是一個像如今這般安靜的人。

    他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詹沈兩家是世家,他少時卻因為身份的關系少在沈家出入。直到那次生日會上,一個小姑娘從樓梯上穿著一條周正的裙子緩緩地走下來,他才算第一次見到寫晴。這位沈家大小姐像個驕傲的公主一樣,眾星捧月般被人團團圍住,連正眼都不曾瞧他一下。

    恐怕任誰也沒有猜到,日后她要嫁給他。后來每次見面,她都是那樣,無論對他也好,對寫意也罷,總是鼻子朝天,眼神中充滿了鄙視與不屑。她打小交友廣泛,是人群的中心,護花使者自然也不計其數,夜夜笙歌。

    與他和寫意都不一樣。

    可是即使這樣看不起他,她不是也遵從父命與他訂了婚?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一駭,哪里料想得到她如此傲慢的一位公主,會這么容易就屈服了!他也記得,她又曾經用了怎樣的一種口氣故意在他面前,指著寫意的鼻子說:“你憑什么能姓沈?野種永遠都只能是野種!”

    他和寫意從小同病相憐,這樣兇惡歹毒的一句話,不僅僅羞辱了寫意,還一并羞辱了了他。話音未落,那時同樣執拗的寫意揚起手就摑了姐姐一個巴掌。要不是為了父親,順從他的意思,寫意無論如何也不會踏進沈家家門。

    爸爸說:“寫意,爸已經老了,做了很多錯事,如今只是希望你們姐妹能親近些,好好相處。”

    可惜,兩姐妹從未相互喜歡過。

    “除了用‘野種’這個詞,你可以用任何不堪入耳的話罵我,而且冬冬也在這里,你也不能這樣口無遮攔。”寫意怒道。

    詹東圳站在寫意的后面,拉了拉寫意的手,示意她算了,畢竟她是她的親姐姐。可惜,這個細小的動作卻落入了寫晴的眼中,她撫著火辣辣的臉頰,怒火中燒,“口無遮攔?你也配和我說這句話?真是有什么樣的媽,就有什么樣的女兒!什么冬冬不冬冬的,別給我來這一套,他姓詹名東圳,是我沈寫晴的未婚夫,和你蘇寫意沒有半點關系。”

    是啊,他已經是她的未婚夫,不僅僅是她兒時的青梅竹馬。她從小就只有他一個好朋友,如今父親被人分了去,連他也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冬冬”二字已不能再叫。寫意頹然地放開詹東圳的手。她不喜歡這樣的家,這樣的現狀。

    媽媽說:“走吧,你出去開開眼界也好。”她一直是那樣一個女人,逆來順受,嫻淑安靜,和女兒完全不一樣。

    那一年,寫意只身去了德國。

    當初寫晴在答應那門婚事的時候,趾高氣揚地在她跟前走過的神色,她一直耿耿于懷。

    寫晴說:“本來我是壓根看不上他的,他在詹家再有前途,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可是我知道有些人喜歡他,離不開他。我這人這輩子只要是想要的,就沒有拿不到的。我最恨別人跟我爭東西,所以我也要搶一搶人家手里的來試試,是不是真的有快感。”

    寫意定了定神,垂下頭去忍住,沒有說話。

    姐姐寫晴自小就生得絢麗奪目,走到任何一處都是目光的焦點。只有一個人從不將她放在眼里,那個人見任何人都會將眼睛瞇起來,綻放出柔軟的微笑。若是被逼迫著喝酒,只要那么一小口,他的臉就會醺然粉紅。所有人叫他東圳,可是他卻有一個只給寫意特權去叫的名字。

    冬冬。

    不過,后來的那一巴掌下去,終究徹底撕破了彼此的臉。可是,如果人生能再選擇一次,也許寫意摑姐姐的那巴掌是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的。那個時刻所有人都很急躁,以至于根本沒有察覺寫晴的心情。

    這天上班,寫意突然接到任務,要和策劃部的人一起出差,她回到自己的住處拿日用品。她過去長期出差,跑出了經驗,回家三兩下就可以走人。

    策劃部的車在樓下等她,一起去機場。

    寫意咬著唇,不知道要不要跟厲擇良說。或許他已經知道,又或許她就走兩三天,這么小的一件事情,萬一他并不上心,若是這么莽撞地打電話過去,正好又打擾了他的正事,反而顯得她矯情。可要是不提前知會他,他要真追究起來,一下子生了氣也很煩人。旁邊有公司的人在,她也不知如何給他打電話。她這么琢磨著,便決定寫短信。

    “我去c城出差,后天回來。”

    這幾個字看不出什么毛病,正常的陳述語氣,就算碰他釘子也不吃虧。她反復端詳了一陣子,才發過去。

    第二次發信息給他,依舊和上次一樣,半天沒有回音。

    要是他沒看到,那也不能怪她。

    可惜即使這樣想,心中也忍不住升起失落。

    每次都這樣……

    過安檢的時候,策劃部的靜姐突然問:“你等電話?”她發現寫意一路上一直不停地翻開手機看。

    “哦,沒有,我看時間,而且我怕自己暈機。”寫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暈機?”

    “有時候有一點,不過沒什么,蠻近的,一個小時就到了。”她剛說到這里,就發現手機振動起來,翻開一看是厲擇良的電話。

    “要出差?”他問。

    “嗯,后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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