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端午禮和寶釵落選 薛家進京,原是為了送寶釵待選,然而后來卻再也沒有提過入宮的事,倒是滿府里傳起“金玉良姻”的風聲來。可能是曹雪芹寫著寫著就寫忘了,也可能在寶釵進京不久就知道了落選的消息,因此改弦易張,決定向賈府寶二奶奶的位置進軍,安心成就一段金玉姻緣了。 還有第三個可能性,就是這落選的時間發生第二十八、二十九、三十數回間,也就是元妃省親、大觀園建成當年的端午節。 第二十八回末,借著襲人跟寶玉的對話寫出元妃打發夏太監出來,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叫在清虛觀初打三天平安醮。又賞了端午的節禮,寶玉和寶釵的禮單是一樣的,黛玉和三春遜著一層。甲戌本于此側批:“金姑玉郎是這樣寫法。” 這是第一次明確提出“金姑玉郎”的說法,紅線露了頭兒,喜巾揭了蓋兒。 為什么是端午的禮呢?我查了一下,原來端午前是選秀的一個重要時節。看來寶釵是落了選,而元春心知肚明,正中下懷:著啊,當不成妃子正好,可以給我們家當弟媳婦啊。于是就光明正大賜了禮,暗示了提親之意。 書里說“薛寶釵因往日母親對王夫人等曾提過‘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結為婚姻’等語,所以總遠著寶玉。昨兒見元春所賜的東西,獨他與寶玉一樣,心里越發沒意思起來。幸虧寶玉被一個林黛玉纏綿住了,心心念念只記掛著林黛玉,并不理論這事。” 這一段話常被喜歡寶釵的人拿來做證明寶釵心中無私的明證,可是恰恰是這段話,句句反語,其實更該成為寶釵真心的招供: “總遠著寶玉”?大清早寶玉往黛玉房中看湘云,惹得襲人生氣,只得自己回來梳洗,寶釵倒已經上門了。那時候寶釵住得極遠,這還不到梳洗時間,穿過大半個賈府卻來寶玉房中做什么呢?晚上黛玉吃了閉門羹,為的是晴雯慪氣,正在抱怨寶釵“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覺。”而寶黛二人每每話到一半即被寶釵岔開,急得寶玉顧不得體貼,支使她陪老太太抹骨牌去,這里已經有了驅趕的意味了,寶釵也訕訕地說“我是為抹骨牌來的么?”她當然不是為了抹骨牌,那卻是為什么來的呢? “心里越發沒意思起來”?果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將個沉甸甸的金鎖整日家戴著,豈不時時刻刻提醒著大家“金玉良姻”之說么?這還不算,元妃賜了香串下來,既然沒意思,就該珍藏密斂才是,寶姑娘不是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么?怎么特特地戴在腕子上招搖過市,生怕別人不注意似的? 而且,寶玉問她“我瞧瞧你的紅麝串”時,明明可以說我沒戴的,卻故意“少不得褪了下來”。既然“容易褪不下來”,拒絕就是,又不是沒拒絕過寶玉,何必獨在這件事上如此遷就?作由寶玉在旁看著她雪白酥臂動念。 寶玉的這番欲念,正正應了黛玉方才說的:“見了姐姐就忘了妹妹”。但是他并不是真忘了妹妹,一邊“動了羨慕之心”,另一邊又暗暗想道:“這個膀子要長在林妹妹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偏生長在他身上。”換言之,他是認定了將來會與黛玉生死到老的,所以才會有機會摸一摸,而對寶釵,壓根沒這個念頭。 可是因為羨慕那一段雪白的膀子,還是不由想到了“金玉”之事,思想小小地開了差,人神交戰起來,竟成了呆雁。所以林黛玉適時出手,用手絹角兒抽了他一記耳光,打得好! 這個時期的寶釵心里是矛盾的,也是窩火的,委屈的,惱怒的,因為落選畢竟是件沒面子的事;賜婚好像有點意思,可是又沒有實際做準。下回緊接著的清虛觀打醮時,賈母又故意跟張道士提起寶玉的婚事來,說不能早娶,分明并不打算要她做賈家兒媳,而寶玉明顯又心中只有黛玉一人,這不能不讓她焦躁。 于是,這便有了第三十回“寶釵借扇機帶雙敲”的一幕。這回中,寶釵一反常態,表現得極為犀利刻薄,語語帶刺,為什么? 因為寶黛兩個鬧別扭,帶累得整府上下不得安生,老太太哭著說出了“不是冤家不聚頭”的預言,又再三催促鳳姐去調停,顯然置黛玉于至上之位。而鳳姐回來,又形容二人是“黃鷹抓住了鷂子的腳,扣了環了。”這讓寶釵怎能不妒? 寶玉前來搭訕,說身上不好因而沒有去赴薛蟠的生日宴,這本是好意。可是寶釵滿心不爽正要找機會發泄,立刻就夾槍帶棒諷刺了句:“我怕熱,看了兩出,熱的很。要走,客又不散,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來了。” 這樣子無故出擊,在寶釵是第一次,讓寶玉頗為下不來臺,只得沒話找話地說了句:“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妃,原來也體豐怯熱。” 這真叫哪壺不開提哪壺。寶釵剛剛落選,分明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做楊妃了,寶玉這樣打趣,豈不是點眼藥?于是寶釵“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樣,又不好怎樣。回思了一回,臉紅起來,便冷笑了兩聲,說道:‘我倒象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 “大怒”、“回思”、“臉紅”,這情緒三疊很有層次,是越想越氣又不好說明的憤怒,只得不軟不硬回了個釘子,給寶玉鬧個沒臉。然而寶釵還不解氣,還想著再追一耙子。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