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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往昨日的河川-《我在春天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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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城不大,市區(qū)人口六十多萬,樓不是很高,街上的車也很少堵,但是風(fēng)景非常好。江州城向東,有大片的灘涂。在灘涂上,有幾種國家珍稀動物的保護區(qū)。再過去一點,便是大海。市區(qū)里的主干道都以栽種的植物命名,有梧桐大道、銀杏大道、桂花大道......夏末秋初,是江州最美的季節(jié),樹葉泛黃,滿城飄蕩著桂花香。如果有興致,騎車半個小時去郊區(qū),那兒有大片大片的梨園,可以欣賞秋景,也可以采擷果子。

    檢察院就座落在銀杏大道上,左邊是公安局,右邊是法院,市政府在對面。午餐時分,所有的人都涌向政府食堂,那是一天最熱鬧的時候。吃完飯出來,大家會慢走一會助于消化,一抬頭,便見樹枝上掛著一串串銀杏果。

    鐘藎給花蓓寫了一封長長的郵件,還覺得沒能把江州的美完全寫出來。到江州工作才兩個月,她已經(jīng)喜歡上這座小城。在郵件的結(jié)尾,她說:蓓,找個假期,來江州吧,我陪你去看海。

    花蓓真的來了,還帶了位男士,在國慶長假的時候。

    鐘藎去火車站接她。假日的緣故,火車站比平時人多了點,路邊賣小吃的攤販增加了不少,有些鐘藎也沒吃過。鐘藎邊走邊想著等花蓓到了一起嘗嘗。

    她想得出神,沒注意到從路口沖出一輛摩托車,那車還帶著音樂,是首蹦迪斯的舞曲,分貝高得耳膜都震疼了。染了一頭紅發(fā)的開車少年,和著節(jié)拍搖頭晃腦,像磕了藥。

    當(dāng)鐘藎看到摩托車時,早已閃躲不及,她本能地放聲尖叫。

    行人驚恐地看過來,似乎一場慘禍即將上演。

    鐘藎緩緩地閉上眼,耳邊嗡嗡的風(fēng)聲。再次睜開時,她的腰間擱了一雙長臂,一張英武俊朗的面容闖入眼簾。

    “你還好吧?”

    鐘藎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珠,舉起手指,還是五只。“我......還好!”她陡地看到衣袖上一大塊血漬,“啊......”她再次放聲尖叫。

    “那是我的血,不小心沾到你衣服上了。”

    叫聲戛然而止,她抬起頭,他的小臂果真一片腥紅。是疾馳中的摩托車后視鏡刮的,少年也摔倒了,趴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叫喚,血流得不少,筋骨到是完好。只有鐘藎一點事都沒有。

    “他抱著你轉(zhuǎn)了個身,就像演武打片,動作快得我們都沒看清楚。小伙子,你是警察嗎?”賣山東煎餅的大媽笑咪咪地問。

    鐘藎驚魂未定,腳像釘在原地。

    他笑笑,向大媽找了兩張餐巾紙把手臂擦了擦,皮蹭破了一大塊,傷口有點嚇人。

    “要去醫(yī)院包扎下,不然會得破傷風(fēng)。”大媽又說道。

    他搖搖頭,“沒事,我皮粗肉厚,這點不算什么。”他跑過去幫少年把摩托車扶起,察看了下,車燈摔碎了,擋風(fēng)板裂了條縫。

    少年嘴巴里罵罵咧咧的,他瞪了一眼,少年迅速噤聲,搶過車,跌跌撞撞走了。他四處巡脧了一遍,“哦,在這呢!”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已經(jīng)不成形的鏡架,自嘲地笑笑,“好像你要下崗嘍!”隨手扔進了路邊的垃圾箱。

    鐘藎總算恢復(fù)了神智,她忙不迭地道謝,要陪他去醫(yī)院給手臂上點藥,再去眼鏡店配一幅新眼鏡。

    他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我都說過沒關(guān)系啦。眼鏡是平光的,我隨便買一幅就可以。”

    鐘藎納悶地打量著他,不近視卻戴幅眼鏡,裝斯文?

    他沒解釋,“下次過馬路要小心點。”他擺擺手,走向站臺。走了幾步,聽到后面有動靜,回過頭,深邃的黑眸與鐘藎慌亂的清眸擠在了一起。

    鐘藎朝他笑笑,有羞赧,也有歉意。

    已是日暮時分,這時的夕陽打在她一頭秀發(fā)上,鍍出一個溫暖的弧線。不知打哪個方向吹過來的風(fēng),微微掀動她的衣裙。

    “走吧,我真的沒事。”

    鐘藎踢著腳邊的石塊,挺不自在,“我......不是跟蹤你,我要接個同學(xué)。你......方便給我一個聯(lián)系方式么,我想表達一下我的感謝。”

    “你已經(jīng)表達過了,我也接受了。”知道她也來接人,他放慢了腳步,與她同行。

    “那晚上我請你吃飯。”話冒出口,鐘藎才覺得唐突,忙又加了一句,“不是我一個人,還有我同學(xué)和她朋友。”

    墨黑的雙眸,嘩地亮起兩簇星光,亮得鐘藎整個人變得恍惚起來。一秒之間,那星光,像把利劍,干凈俐落地刺穿心口。于是,一秒,便定格成永久。

    “我晚上要陪一位大學(xué)的學(xué)弟,謝謝。”

    鐘藎無措地看著長長的軌道,雙手鉸在一起,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做什么。

    他很高大,清瘦卻不顯單薄,舉起手臂時,能清晰辨出一塊塊肌肉。他的衣著偏休閑,潔凈的領(lǐng)口能看出他有著很好的生活習(xí)慣。笑起來時,散發(fā)出從容、沉穩(wěn)的溫和。當(dāng)他不言不語,單單站著,那氣勢就令人畏懼。但他的少言,卻帶著一股斯文的的氣息,隱隱散發(fā)的溫潤感,將他的威寒給圓融了許多。

    本來就是兩個陌生人,氣氛就不自然,突然而至的沉默,讓氣氛更加尷尬。在這尷尬中,列車的汽鳴聲及時響起。

    她和他一起抬起頭。

    金燦燦的霞光從西方一路流溢下來,柔柔地鋪滿了整個站臺,微風(fēng)習(xí)習(xí),樹葉輕曳,霞光如湖水,柔柔泛起波浪。

    心驀地感到靜美、輕盈。

    當(dāng)花蓓和一個剪著寸頭的男子親昵地從火車上下來,她舉起手,他也舉起了手。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這就是一坨猴子屎---猿糞。花蓓倚著男友,看看兩人,意味深長地說道。

    他笑:有一點。哦,忘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凌瀚。

    ********

    回憶如剛煮出來的咖啡,散發(fā)出一縷苦澀的香味。

    鐘藎閉上眼,心口起伏得厲害。如果實在抑制不住,她只允許自己回憶一點。仿佛過去是一塊美味的點心,舍不得一口氣吃完;又仿佛是在看恐怖片,只敢瞄幾眼,不然心臟會承受不住。

    有時,她會覺得那是一場夢。但是夢里的場景卻是那么真實,真實得像窗外的樹,窗外的車和路。

    “好了,稿子發(fā)了。”花蓓啪地合上筆記本,“雖然沒什么吸引眼球的,但總算搶了個先。說吧,想吃什么,我去買。”

    這里是花蓓租的單身公寓,方儀和鐘書楷都去上班了,鐘藎回家也是一個人,花蓓就把鐘藎帶了回來。

    “我想喝粥。”肚子很餓,卻又沒什么特別想吃的。

    “我要吃飯、吃肉,去上海餐廳,點個四菜一湯,聽我的。”花蓓兇巴巴地瞪過來,絕對沒得商量。

    鐘藎苦笑,“那你干嗎還問我?”

    “我這是禮貌上的待客之道,你還當(dāng)了真。好好躺著,我馬上回來。”花蓓拿出錢包,抓了一大把零鈔往外走。關(guān)門時,回了下頭,“我有沒有告訴你,他最近出了本書,關(guān)于犯罪心理學(xué)方面的。”

    “我現(xiàn)在知道了。”花蓓這丫頭,也不知給她沖個熱水袋,鐘藎按著小腹,直嘆氣。

    “那些專業(yè)的東東,我也不知寫得怎樣。奶奶的,好與不好關(guān)我們什么事。”很響的關(guān)門聲。

    下次要提醒花蓓不能講粗話,有損文藝青年的氣質(zhì)。

    花蓓談了多少男友,鐘藎記不清楚,她只記得剪著寸頭的那位警察,可惜兩人沒成功。

    “當(dāng)時感覺挺好,你儂我儂的,一時不見直冒冷汗,生怕被別人搶了。可是處久了,越看越感到后怕,要是以后長長的一輩子天天面對這么一張臉,不傻也瘋了。于是,就分了。”

    花蓓用幾句話,總結(jié)了她的那份只維持了半年的戀情。以后鐘藎再提起,她一臉茫然:“你說誰?我真和他談過,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鐘藎真羨慕花蓓的健忘。

    愛,要么相守,要么相忘。

    不能相守又不能相忘的愛,是最最苦的。

    ********

    第一次提審戚博遠,鐘藎放在早晨九點。陽光不錯,隔著鐵柵欄,靜靜地看,樹梢間隱隱泛出嬌嫩的綠。和她同去的書記員是個長相喜感的男生,端正的面孔,帶笑的眉眼。他深吸一口氣,笑嘻嘻地說:“鐘檢,這是春天的味道!”

    冷風(fēng)中隱約飄來春天的味道

    宣告著漫長的等待就要結(jié)束

    天空中的云堆聚成你的微笑

    告訴我幸福快來了

    但愿屬于她的幸福也已在路上,鐘藎輕笑:“我們進去吧!”

    戚博遠仍穿著在杭城的那身衣服,兩天沒刮胡子,看上去有點憔悴,但精神還不錯。鐘藎和他打招呼時,他微笑頷首。

    鐘藎輕撫著桌上的卷宗,思索著怎樣開口提問。這件案子發(fā)生在2月24日的中午,戚博遠在書房用一把水果刀殺害了自己的妻子。現(xiàn)場沒有掙扎、搏斗的痕跡。水果刀穿過一件毛衣、一件內(nèi)衫,沒入心臟部位,就一刀,戚博遠的妻子當(dāng)場斃命。那一刀,力度之狠、位置之準,仿佛演練過數(shù)遍。這是讓景天一和牧濤最覺得蹊蹺的地方,用景天一的話講,戚博遠是一介文弱書生,應(yīng)該沒那份力氣也沒那個膽量。

    事實卻擺在那里,所有的疑問只能等戚博遠來解釋了。

    戚博遠先說的話,他抱怨睡的床太硬、被子不很干凈、同室的人呼聲太大、廁所里的臭味太重,這些都影響了他的睡眠。

    書記員差點笑噴,看守所要是像酒店,誰不愿意來?

    鐘藎同情地笑笑,其實每個進來的人都會有抱怨,只不過沒人敢言。她打開卷宗,目光落在作案現(xiàn)場拍攝的照片上,閉上眼睛,深呼吸,再慢慢睜開。

    “戚工,”她沒有直呼他的名字,“2月24日那天......”

    “你送我的圍巾被警官沒收了,不知能不能還給我。”戚博遠打斷了她,“我已經(jīng)停藥幾天,身體很不舒服。”

    “你哪里不舒服?”鐘藎皺著眉,她有種預(yù)感,提審不會太順利。戚博遠要么真的是不諳世事的書生,除了專業(yè),其他方面都是弱智;要么是這人太有心計,顧左右而言他,試圖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人老了,各方面的功能都會退步,一些常用藥罷了。我和常律師提過,他說今天給我送的。”

    “你沒通知你女兒?”

    “女兒?哦,她懷孕了,行動不方便,我委托常律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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