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對決與結局-《風起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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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荀詡冷冷地糾正了他的錯誤。
裴緒繼續說:“目前確定丟失的圖紙是‘蜀都’與‘元戎’兩份設計圖。
這兩份圖紙昨天才剛剛被諸葛丞相調閱過,所以單獨擱在了一起,沒有立刻歸檔封存,結果就出了這樣的麻煩?!?
荀詡點了點頭,這一切他都在接到裴緒急報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
最壞的結果。
“譙從事,難道當時在圖紙旁邊的一個人都沒有?”
譙峻木然地搖了搖頭:“半數守衛都被調出去參與南鄭的封鎖工作了,剩余的一半……可誰能想到,會有人從通風口爬進來拿走圖紙呢……”
“我們現在怎么辦?”
裴緒問。
他看到荀詡滿面的塵土,勾手叫旁邊的士兵立刻送來一條毛巾。
荀詡“唔唔”謝了一聲,用手接過浸過涼水的毛巾拼命搓了搓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們還沒輸……現在五斗米教已經完全崩潰,沒有他們的協助,僅憑糜沖一個人不可能在南鄭城立足,也不可能突破我軍的封鎖從南鄭長途跋涉返回魏國境內。”
荀詡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把毛巾遞還給裴緒,拿起瓷碗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接著說道:“他只能去找那個隱藏在我軍內部的老鼠尋求協助,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那只老鼠是誰?”
裴緒緊張地問。
荀詡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仰頭看了看天色,擱下瓷碗匆忙又上了馬。
裴緒一楞,連忙問道:“您這是要去哪里?”
“去問問那些被背叛的人,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荀詡在馬上偏過頭疲憊地回答,然后雙腿一夾馬肚,絕塵而去。
裴緒望著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以后,才攙扶著譙峻回到“道觀”,他還有很多善后的事要作。
此時已經是日頭偏西,荀詡一個人策馬按原路朝著褒秦谷狂奔。
靖安司的人現在應該正押著黃預等五斗米教徒返回“道觀”,他希望能在半路截到他們,越快越好。
到了太陽完全沉入西邊地平線,黑暗徹底籠罩了漢中大地的時候。
荀詡幸運地碰到了剛剛拐上大路的押送五斗米教徒的隊伍。
他們點起了火把,所以在黑夜中反而比在黃昏時候更加醒目。
荀詡沖到隊伍跟前,喝令他們停止前進。
借著火光,他看到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是阿社爾,在他身后是一副用樹枝搭起來的擔架,里面鋪著軟草,高堂秉就躺在上面一動不動,身上蓋著廖會的衣服;他的后面是另外一副擔架,上面的人用布蒙住了面部,從身形看似乎是個女子;而黃預、柳敏、老何等人則被押在隊伍中后部,他們每個人都五花大綁,幾十名士兵圍在四周。
“高堂秉現在怎么樣?”
荀詡有些驚訝地問道,他以為高堂秉已經殉職了。
阿社爾半是高興半是憂愁地回答:“還算幸運,那個女人扎偏了,避開了心臟;我們已經給他幫傷口包扎起來了。
目前似乎還有氣息,但很微弱,不知道撐的到南鄭沒有。
這個消息多少讓荀詡的情緒舒緩了一些。
他顧不上多說,徑直驅馬來到黃預跟前。
黃預雖然雙手被縛,卻仍舊是一副踞傲神情,對荀詡不理不睬。
荀詡知道正面強攻無法撬開這個人的嘴,唯一的辦法是讓他的內心產生裂隙。
荀詡站到他跟前,開始用一種平淡的語調對黃預說道,那口氣就好象是與老朋友傾談一般。
“我知道糜沖帶來了你們的師尊張富的符令,要求你們全力協助他?!?
黃預理都不理他。
“我猜他允諾你的是等到魏軍滅了蜀國,會給予你們五斗米教傳教的自由,對么?”
“哼?!?
“所以你們就發動了全部教徒,利用一切資源幫他,以至落到今日的境地?!?
“呸!”
“今天白天?!?
荀詡換了一個口氣,聲調略微提高了一些,“蜀軍軍技司被盜,兩份涉及到軍事機密的圖紙被人偷走。”
“這太好了?!?
黃預冷冷回答。
荀詡沒有生氣,而是繼續說道:
“經過調查,有充分的證據表明,這是你們的朋友糜沖所為。”
黃預聽到這一句,眼睛陡然睜大,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荀詡微微一笑,替他說出了他心中的話:“你們的朋友糜沖把你們當做誘敵的餌,吸引了我們的注意,然后自己前往守備空虛的軍技司,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東西?!?
黃預重新陷入沉默,但這一次的沉默與剛才已經有所不同。
“你們付出了人命的代價。”
荀詡看了一眼柳螢的尸體,“和整個五斗米教在漢中的生存空間,結果換來的卻是背叛。
現在魏國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可以心滿意足地回去慶功了,而你們得到了什么?
唔?”
“哼,全是無恥的污蔑與造謠……”
“我們在褒秦道從凌晨就開始埋伏,一直等到你們出現,期間一個人都沒有出現。
為什么?
糜沖壓根沒打算與你們會合,他早就知道高堂秉是臥底,只是沒有說。
他騙過了我們,也騙過了你們?!?
“……”
“我相信他不是故意陷害你們,他沒必要。
你們之于糜沖,不過是些棋子罷了,用的時候拿起來,不用的時候丟掉,如此而已?!?
聽著荀詡的話,黃預眼睛滲出一根根的血絲,荀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了最后一擊:“現在你們面臨死罪,而他正在策劃返回魏國。
這是你們的信任換回來的全部東西?!?
“嗚……”黃襲表情扭曲地彎下腰去,嘴里發出痛苦之極的呻吟聲。
這并不是因為荀詡的口才,而是荀詡證實了他一直以來懷有的疑問。
當糜沖提出分開行動的方案時,黃預心中就有了一點疑問,因為他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必須要分開行動。
但糜沖堅持這樣做,出于信任,黃預沒有堅持。
現在回想起來,那就已經是背叛的開始。
一陣清冷的夜風吹過,遠處漆黑的密林之中傳來幾聲凄厲的烏鴉叫聲。
這個一心重建五斗米教的漢子把身子慢慢蹲在地上,頭埋在兩腿之間更咽起來。
開始只是小聲的嗚咽,接著聲音越變越大,最后變成了號啕大哭。
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有些惻然。
荀詡也蹲下身子,充滿憐憫地望著這個人,俯在他耳邊小聲道: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你告訴我糜沖有可能的藏身地點,我將保證不對你們剩余的五斗米教徒進行搜捕?!?
荀詡還特別一字一頓地強調,“外加糜沖的一條命?!?
黃預聽到這些話,蹲在地上開始沒有做聲。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把頭埋回雙腿之間,頹喪地吐出兩個含糊的字來:
“燭龍?!?
“什么?
你說什么?”
荀詡沒聽清楚,急忙側過耳朵去聽。
“燭龍,糜沖肯定會去找他。
他是你們南鄭的高官,一直在幫我們?!?
“你知道他的名字和職位嗎?
長相也行?”
荀詡拼命按捺住心中的激動。
“我……我不記得了……”黃預迷茫地抬起頭看了看四周,眼神沒有了一絲活力,“我只在神仙溝見過他一次,而且他們會面的時候我在放風,沒有看到他的臉?!?
“神仙溝?”
“是的,那里似乎是他們接頭的其中一個地點?!?
黃預有氣無力地說,伸出一條胳膊指了指遠方,荀詡順著他手指朝著那方向望去,卻只能看到一片如墨的夜色……
……在超越荀詡視線的遠方延長線上,糜沖正置身于神仙溝的黑暗之中,安靜地等候著。
穿行于廢棄軍營殘垣之間的夜風發出詭秘的嗚咽,站在神仙溝低凹盆地的人在這樣的夜里仰望天空,會有一種被四周吞噬的錯覺。
他并沒有等待多久,很快從廢墟外圍傳來一陣從容不迫的腳步聲,然后燭龍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兩個人見面簡單地拱了拱手,燭龍開門見山地問道:
“都辦妥了?”
“一切都按照既定計劃。”
“圖紙現在哪里?”
“已經和諸葛亮進攻武都、陰平的情報一并送到了中繼點,現在應該已經出發了。”
“很好?!?
燭龍露出欣慰的笑容,“你這一次干的非常出色?!?
“天佑我大魏?!?
糜沖簡單地回答道,表情并沒有顯得有多么興奮,似乎他剛剛只是完成了一項簡單的例行任務。
他身上的粗布青衣上沾滿了塵土與白色的擦痕,還有數處磨破的痕跡,很明顯這是在軍技司通風管道中留下的紀念。
糜沖說:
“當時我在總務失手的時候一度以為沒有希望了,幸虧閣下及時調整了策略?!?
“呵呵,只可惜了黃預,不過為了皇帝陛下,這些犧牲是必要的?!?
“唔?!?
燭龍走到糜沖跟前,望了望天上遮住了月色與星光的陰云,不勝感慨地說:“你在漢中的使命也差不多結束了,我這就安排送你回家,為這次行動收尾。”
糜沖“唔”了一聲,面無表情的臉稍稍松弛了一點。
他自從二月二十日進入蜀國境內以來,到今天已經足足十四天,預定任務已經完成,是時候撤離了。
燭龍拍拍糜沖的肩膀,示意帶他去做最后的撤退準備工作,于是兩個人并肩朝著廢墟外面走去。
燭龍一邊走一邊對糜沖說:“你的撤退路線是從南鄭東側沿沔水途經城固、洋縣一直到達安陽,在那里會有人接應你回到魏興郡。
然后你就可以到瑯琊、穎川或者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安心渡上幾個月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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