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回歸與清理-《風起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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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回歸與清理
就在荀詡與鄧先說話的時候,靖安司的數名成員已經從城門的兩側包抄而來。
當鄧方覺察到自己已經被包圍的時候,已經無處可逃了。
“鄧大人,請跟我回靖安司去聊聊吧。”
荀詡客氣地說。
鄧先緊抿著嘴唇,在馬上一動不動。
荀詡示意手下將鄧先扶下馬,鄧先沒反抗,任由他們擺布,他的身體現在如同石頭一樣的僵硬。
靖安司早就備好了一輛馬車,荀詡把鄧先塞進馬車,派了兩個孔武有力的部下坐在他身邊,然后把車子兩側垂下幕簾,以免被人看到。
在放下簾子之前荀詡又多看了一眼,鄧先默不作聲地坐在兩個人之間,兩只手籠在袖子里一動不動。
接著,荀詡和其他人簇擁著這輛車子向靖安司走去。
如果不明就里的人還會以為車子里坐的是什么大人物,竟勞動靖安司的從事徒步隨行。
最先發現不對的是裴緒,他一直跟在車子后面。
當隊伍經過城南的玄武池時,他發現馬車的底下似乎滴著什么東西,淅淅瀝瀝地在黃土路上留下一條散亂的紅線,仿佛一條血色的蜈蚣。
他蹲下身子用指頭在地上蹭了些紅色,然后伸到鼻子聞了聞,突然間大叫一聲“快停車!”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荀詡猛然回頭,他看到裴緒跑到馬車前面瘋狂地揮手讓車夫停下來,也連忙跑回去。
裴緒一把將幕簾扯下來,車上坐在兩側的兩個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被兩個人夾在中間的鄧先卻仍舊僵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們兩個!他怎么了?”
裴緒氣急敗壞喝道。
“沒什么阿?
一上車他就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其中一個人緊張地說,同時轉過頭去看,這時他的同伴忽然驚呼一聲:“有血!”
裴緒一把把坐在車左的倒霉鬼拽下車來,驟然失去倚靠的鄧先軟綿綿地朝左邊倒了下來。
這時候周圍的人全都看清楚了,鄧先的右手腕有一道深深的割傷,鮮血正從傷口潺潺地滴出來,順著擱在腹部的右手流到大腿,再從大腿流到腳下,在馬車的地板上悄無聲息地形成一個小小的血池。
他的下身衣褲已經幾乎被血浸透。
裴緒用手抱起鄧先的腦袋,看到他的瞳孔已經放大失焦,再一探鼻息,知道為時已晚。
這時荀詡也趕了過來,他看到這番景象后,一言不發地抬起了鄧先的左手,看到死者的左手捏著一片鋒利的刀片,刀片只有兩寸多長,但刀刃異常鋒利,足以割斷人類的經脈。
荀詡掃視了一圈死者全身,最后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左邊袖口,袖口邊緣有一處被刀子割開的口子,長約兩寸,襯里用另外一塊小布縫起,形成一個隱藏在袖子里的微型口袋。
毫無疑問,刀片就藏在這個袖子里。
很明顯,鄧先上車的時候用兩個寬袖將雙手籠起來,接著從袖子里悄無聲息地取出刀片,然后切開自己的右手腕,一邊靜坐一邊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他肥大的袖子和一直蒼白的臉色完美地掩飾了自殺行動。
畏罪自殺,這一點毫無疑問。
不過荀詡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他沒辦法再撬出更多東西,比如說鄧先究竟是如何與曹魏聯系上的;他在南鄭是否還有同黨;他所泄漏的情報究竟危害性有多大--還有最重要的是--他與“燭龍”之間是否有關系。
這些問題已經永遠不可能有答案了。
兩名惶恐不安的衛士跪倒荀詡面前,口稱死罪,鄧先的死完全是因為他們的疏忽大意而導致的,荀詡拂了拂衣袖,冷冷地說道:“回道觀再說,先把現場收拾一下。”
此時周圍好奇平民已經聚集了不少,他們都站得離現場遠遠的,三五成群交頭接耳。
裴緒連忙命令手下人立刻將鄧先的尸體重新扶上車,然后找附近的店鋪借來幾個簸箕,撮起黃土把地面上的血跡蓋起來。
回到道觀以后,荀詡把善后工作交給裴緒,自己則直接去面見姚柚。
姚柚已經等候多時了,自從昨天晚上突襲鄧先的住宅撲空以后,他就一直在道觀里等候結果。
“如何?”
姚柚直截了當問道。
荀詡也直截了當地回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任務成功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對,這全看要從什么心態去理解了,悲觀的或者是樂觀的。”
“樂觀的是什么?”
姚柚索性把手里的工作放下,兩只手墊住下巴,這是他表示不滿的一個動作。
“我們一下子就獲得了兩項成果:成功地抓出了一只老鼠鄧先;而且進一步確認了徐永的可靠程度。”
“這聽起來不錯,那么如果從悲觀心態去理解呢?”
“鄧先剛剛自盡了。”
姚柚的兩條眉毛象是被鞭子抽了一下,“唰”地揚了起來。
他的紫棠色方臉現在看起來更加發紫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詡把事情講了一遍,姚柚聽完他的匯報以后,閉上雙眼,用兩個食指頂住了太陽穴,半個身子俯在案幾上。
過了半天,他才緩緩說道:
“我不是告訴過你,這件事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嗎?”
“這是我的失職。”
荀詡承認,不過他又辯解道:“但至少我們挖出了一只老鼠。”
“問題不在這里。”
姚柚搖搖頭,“問題在于鄧先的身份。
他是李都護從江州帶過來的部屬,李平那個人你也知道,對于這件事他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但是我們證據確鑿。”
“證據曾經確鑿。”
姚柚糾正他,“但現在人證已經死了,剩下的是可以任意解釋的一堆死物證,而官階大的人顯然擁有更大的解釋權。”
他不安地翻弄著手里的玉佩。
他知道在一個官僚的世界里哪些矛盾可以置之不理,哪些矛盾必須慎重對待。
荀詡并不贊同姚柚的觀點,他認為鄧先是一個突破口,不是一個麻煩。
不過他沒有說出這個想法,只是小心地挪動一下腳步,讓自己站得更舒服。
姚柚陰沉著臉,輕輕用指頭敲擊桌面,發出渾濁的咚咚聲,以此來強調他的情緒:
“總之,這件事暫時要絕對保密,我先去請示楊參軍和諸葛丞相,看他們是什么意見。”
“好吧,我知道了。”
荀詡只好表示贊同。
姚柚的擔心也是不無道理,靖安司一向都處于一個尷尬的地位:如果他們懷疑某一部門的成員,而這名成員是清白的,部門主管就會憤怒地指責靖安司是妄想迫害狂;如果這名成員不是清白的,部門主管就會憤怒地指責無能的靖安司為什么不盡早覺察。
“你先回青龍山繼續詢問工作,鄧先就交給裴緒來處理好了,讓他直接向我匯報。”
“我該怎么跟徐永說?”
“實話實說,比如說:由于本司工作人員的可悲表現和無能,你揭發的那名間諜幸運地逃脫了懲罰,希望下次你能把有用的情報直接告訴有用的人,等等諸如此類…”
“這個回答不錯。”
交談中的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這時候門外傳來了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
荀詡從姚柚的屋子出來以后,并沒有馬上前往青龍山。
他先把自己的衣服換下來,讓一名小廝送去漿洗,接著叫伙房烙了兩張干餅,就著蕨菜葉子與茶水草草吃完,然后趴在靖安司值班用的木榻上打了個盹。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荀詡才悠悠醒過來。
他用木桶里的水洗了洗臉,然后走出值班室。
這時外面還是如以往那么熱鬧,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夾著薄厚不一的文件行色匆匆。
荀詡正在想究竟是直接前往青龍山還是先坐下來喝杯熱茶,迎面正撞見一個人。
“孝和!”
那個人喊道,荀詡抬頭一看,赫然發現是狐忠。
他和狐忠雖然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但已經有十幾天沒見到過了。
荀詡也很高興,他剛要開口問候,猛然想到一件事:狐忠現在是李平的參軍,他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靖安司,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說,為什么你會出現在這里?”
荀詡直截了當地問道:“如果是專程來探望我的話,我會很高興。
如果不是的話……”
“那看來你要傷心了。”
狐忠晃了晃手里的文書,“我是奉命前來的,公事。”
“公事?
奉誰的命令?”
“當然是李都護,那是我上司。”
荀詡一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用右手撐住低垂的額頭,深深嘆了一口氣:“這么說你全知道了?”
“是的。”
狐忠點點頭。
“我是指鄧先這件事。”
“當然,難道你們還作了其他對不起李都護的事情?”
“目前就干出了這一件。”
荀詡回答。
狐忠盯著這位前同事看了一陣,問道:“孝和,能跟我一起去見姚大人嗎?”
“為什么是我?
去姚大人房間的路你比我還熟。”
“你知道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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