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君子的心-《古龍文集·蕭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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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道:“這也許是因為你不愿得罪璧君,也許是生怕日后有人發現蕭十一郎真是含冤而死,所以寧可置身事外,也不愿去分享這分光彩。”
他笑了笑,淡淡接著道:“司徒總鏢頭這‘穩如泰山’四字,當真是名下無虛。”
司徒中平忽然轉過身,目中帶著種奇特的笑意,盯著連城璧道:“你呢?”
連城璧道:“我?”
司徒中平道:“你明知我方才是故意在探聽蕭十一郎的行蹤,明知他們要去做什么,但你卻并沒有阻止之意,如今為何要來怪我?”
連城璧不說話了。
司徒中平悠然笑道:“你雖未隨他們同去,也只不過是因為知道蕭十一郎已醉了,他們必可得手,其實你心里又何嘗不想將蕭十一郎置于死地!而且你的理由比我們都充足得多……”
說到這里,他臉色突然改變。
連城璧也不由自主地轉過頭,隨著他目光瞧了過去。
他立刻發現沈璧君不知何時已站在院子里。
沈璧君全身都在顫抖著,眼淚如斷線珍珠般不停地往下流落。
連城璧長長吸了口氣,柔聲道:“你本該已睡了的……”
他一步步走過去,沈璧君一步步往后退。
連城璧柔聲接著道:“院子里很涼。你要出來,至少也得加件衣服。”
沈璧君忽然叫了起來,嘶聲道:“不要走近我!”
她流著淚,咬著牙,接著道:“我如今才知道,原來你們是這樣的英雄,這樣的君子……”
她并沒有說完這句,就扭轉身,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醉了,真的醉了。
真的醉了時,既不痛苦,也不愉快,既無過去,也無將來,甚至連現在都沒有,因為腦子里已成了一片空白。
真的醉了時,既不會想到別人,也不會想到自己,甚至連自己所做的事,也像是別人做的,和自己全無絲毫關系。
一個人真的醉了時,所做出的事,一定是他平時想做,卻又不敢去做的。
他做這件事,一定是為了一個人,這人一定是他刻骨銘心,永難忘懷的人,就算他腦子里已成了一片空白,就算他已醉死,這人還是在他心底,還是在他骨髓里,已與他的靈魂糾纏成一體。
他會不顧一切地去做這件事,但他自己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為他的心已被那人捏在手里。
只有真正醉過的人,才能了解這種感覺。
蕭十一郎忽然跳了起來,沖到柜臺邊,一把揪住掌柜的衣襟,道:“拿來!”
掌柜的逃也逃不了,掙也掙不脫,臉已嚇白,顫聲道:“拿……拿什么?”
蕭十一郎道:“金釵……那金釵……”
清醒的人,對喝醉了的人總是有點害怕的。
蕭十一郎一把搶過了金釵,踉蹌著走了幾步,忽然一跤跌在地上,居然并沒有站起來。
他就坐在那里,手里捧著那金釵,癡癡地瞧著。
他也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瞧著的是什么?想著的又是什么?
他只是在反反復復地喚著沈璧君的名字。
因為沈璧君這人并不在他腦子里,而在他骨髓里,血液里,在他心底,已與他靈魂糾纏在一起。
他又何必再去想呢?
那掌柜的也明白了,心里也在暗暗嘆息:“這一男一女本來很相配,又很相愛,為什么偏要分手?”
蕭十一郎癡癡地瞧著、反復地低喚……忽然伏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哭得就像是個孩子。
連那掌柜的心都酸了。
“那位姑娘若是瞧見他這模樣,不知道還能不能忍心離開他?”
掌柜的心里暗暗慶幸,自己這一生中還沒有為情如此顛倒,如此痛苦,現在又幸而過了為情顛倒的年紀。
他卻不知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感的人,人生中總難免有片空白,這片空白正是所有其他任何事都填不滿的。
“道是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幾番細思量,還是相思好……”
門外已隱隱傳來馬蹄聲、腳步奔騰聲。
忽然間,“砰、砰、砰”,三聲大震。
三面的窗子都被踢碎,三個人一躍而入,一人站在門口,手持一柄青森森的長劍,臉色都比劍還青、還冷,正是海南第一高手海靈子!
蕭十一郎還似全無感覺,還是坐在那里,癡癡地瞧著手里的金釵,低低地呼喚著沈璧君的名字。
他真的醉了。
從左面窗中躍入的趙無極,眼睛里發著光,笑道:“想不到殺人如草的‘大盜’蕭十一郎,居然還是個多情種子。”
厲剛冷笑道:“難怪沈璧君要為他辯白,原來兩人已……哼!”
沈璧君,有人在說沈璧君。
蕭十一郎忽然抬起頭,瞪著厲剛。
其實他也許什么也沒有瞧見,但眼神看來卻那么可怕。
厲剛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海靈子厲聲道:“莫等他清醒了,快出手!”
喝聲中,他掌中的劍已化為閃電,向蕭十一郎咽喉刺出。
蕭十一郎也許并不知道這一劍就可要他的命,但二十年從未放下的武功,也已融入了他的靈魂。
他隨手一揮。
只聽“叮”的一聲,他手里的金釵,竟不偏不倚迎著了海靈子的劍鋒!
這名揚天下的海南第一劍客,竟被他小小的一根金釵震得退出了兩步,連掌中的劍都幾乎把握不住。
趙無極臉色變了變。
他自從接掌“先天無極”的門戶以后,武功雖未精進,氣派卻大了不少,無論走到哪里,從來也沒有人看見他帶過兵刃。
但此時他卻從腰畔抽出了一柄精鋼軟劍,斜斜劃了個圓弧,不但身法靈動,氣度更是從容瀟灑。
“先天無極”門的武功,講究的本是“以靜制動,以逸待勞,以守為攻,以快打慢”。
他劍方出手,只聽急風一響,一柄旱煙筒已搶在他前面,向蕭十一郎脊椎下的“滄海”穴打了過去。
屠嘯天的人看來雖然土頭土腦,甚至已有些老態龍鐘,但出手卻當真是又狠、又準、又快!
趙無極自恃身份,故作從容,出手一向好整以暇,不求急進,但瞧見屠嘯天這一招攻出,他手腕突也一震,精鋼軟劍夾帶著銳風,斜斜劃向蕭十一郎右頸后的大血管,只要這一劍得手,蕭十一郎必將血流如注,至死無救。
那邊海靈子還未等喘過氣來,就又揮劍撲上。
海南劍法本以辛捷狠辣見長,海南門下的劍客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是立刻要取人性命的殺手!
蕭十一郎自出道以來,從未敗過,無論誰能殺了他,都是件了不起的事,無名的人必將立刻成名,有名的人名聲必將更響,是以這三人都在爭先出手,像是生怕被人搶去了這份光彩。
只聽又是“叮”的一響,火星四濺。
海靈子的劍竟迎上了趙無極的劍鋒。
蕭十一郎的人卻已自劍鋒下滾了出去。
雙劍相擊,海靈子和趙無極的臉上都不禁有些發紅,隨手抖出了個劍花,正待轉身追擊。
但聽“嘭”的一聲,蕭十一郎的身子突然飛了起來,“砰”地,撞上了柜臺,鼻下嘴角都已沁出了鮮血。
他實在醉得太厲害,竟未看到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厲剛。
趙無極、海靈子、屠嘯天,三個人搶著出手,誰知反而被厲剛撿了便宜,搶了頭功。
海靈子板著臉,冷笑道:“厲兄的三十六路大摔碑手,果然名不虛傳,以后若有機會,我少不得要領教領教。”
厲剛的臉上根本從來也瞧不見笑容,冷冷道:“機會必定有的,在下隨時候教。”
就在這時,又聽得“叮”的一響。
原來這兩人說話的時候,屠嘯天見機會難得,怎肯錯過?掌中的旱煙袋已向蕭十一郎頭頂的“百會”穴擊下。
誰知趙無極的劍也跟了過來,也不知是有意,是無意,劍鋒劃過煙斗,屠嘯天這一招就打歪了。
但他的煙管乃精鋼所鑄,分量極是沉重。
趙無極的劍也被他震得斜斜飛了上去,兩人目光相遇,雖然都想勉強笑一笑,但那神情卻比哭還難看得多。
厲剛冷笑了一聲,道:“此人中了我一掌,不勞各位出手,他也是活不成的了。”
屠嘯天勉強笑道:“我曾聽人說過,若要證明一個人是否真的死了,只有一個法子,就是先割下他的頭來瞧瞧。”
趙無極也勉強笑道:“不錯,這句話我也曾聽過,而且從未忘記。”
厲剛冷笑道:“這倒簡單得很,此刻就算是三尺童子,也能割下他的頭顱……”
海靈子突也冷笑了一聲,道:“只怕未必吧!”
厲剛怒道:“未必?”
他目光一轉,臉色也變了。
蕭十一郎正在瞧著他們發笑。
這雙眼睛雖還是蒙蒙眬眬,布滿血絲,雖然還帶著七分醉意,但不知何時已睜得很大。
一個人若快死了,眼睛絕不是這樣子。
趙無極眼珠子一轉,淡淡道:“姓蕭的朋友,你中了厲剛厲大俠的‘大摔碑手’,本該趕快閉上眼睛去死才對,為何還睜著眼睛在這里發笑?”
蕭十一郎突然大笑起來,笑得連氣都透不出。
厲剛縱然深沉,此刻臉也不禁紅了,怒喝道:“你笑什么?”
蕭十一郎笑道:“你的‘大摔碑手’真像他說的那么厲害么?”
他不等厲剛回答,突然站了起來,挺著自己的胸膛,大笑道:“來、來、來,我不妨再讓你在這里打兩巴掌試試。”
厲剛臉色已由紅轉青,鐵青著臉,一字字道:“這是你自取其辱,怨不得我!”
他肩不動,腰不擰,腳下向前踏出了一步,掌尖前探,堪堪觸及蕭十一郎的胸膛,掌心才突然向外一吐。
這正是內家“小天星”的掌力。
蕭十一郎竟不避不閃,硬碰硬接了他這一掌。
只聽“嘭”的一聲,如擊敗革。
但這一次蕭十一郎竟還是穩穩地站著,動也不動,簡直就像是個釘子般釘在地上了。
厲剛臉色發白,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的確已將“大摔碑手”練到九成火候,縱不能真的擊石如粉,但一掌擊出,只要是血肉之軀,實在不可能挨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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