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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6章    再會

    許宣眼見一個又高又瘦的黑衣人立在橫桿上，揮舞令旗，料想必是盜魁無疑。當下彈指將他射落，搶身上前，正欲勒住他的脖子，喝退群盜，心中忽地一震，失聲道：“三書！”

    那盜魁皺巴巴的瘦臉上留著兩撇胡子，賊眼滴溜溜地轉(zhuǎn)動，赫然竟是當日“狼雕號”上的海盜頭領(lǐng)胡三書。

    胡三書一愣，許宣身著裘衣皮帽，一副遼參豪商的打扮，臉上貼著極為逼真的人皮面具，容貌盡變，豈能難以辨出？但這聲音極為熟稔，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許宣把臉一抹，又迅速覆上面具。胡三書又驚又喜，顫聲道：“帝尊！是……是帝尊陛……”

    許宣不愿在滿船人面前暴露身份，勒住他的脖子，傳音喝道：“快讓弟兄們退回去，別壞了我大事。”胡三書哪敢忤逆，連連點頭，被他拋入人群后，立即翻身急滾，舞旗大叫道：“弟兄們，船上沒有尼姑，把火撲滅了，撤！全都給我撤！”

    群盜嘩然，不知為何明明已占領(lǐng)了商船，卻又突然放棄，還要幫著滅火。這些海賊貪狠兇殘，紀律卻極嚴明，心雖不甘，還是罵罵咧咧地撲滅火焰，隨著胡三書如潮撤退，抓著繩子蕩回海盜船。

    頃刻間，呼嘯而來的悍匪又呼嘯而去，商船甲板上剩下了數(shù)十具尸體，和蜷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幾百名船工和乘客。眼見那海盜船揚帆遠去，眾人面面相覷，驚魂未定，仍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經(jīng)此一劫，“通濟號”受損嚴重，主桅、舵樓均被摧毀，雜事、梢工、火長也全被砍死。好在船上有備用的桅桿和舵盤，又有許多熟練的工匠，那綱首雖然膽小，經(jīng)驗卻還算豐富，緩過神后，立即帶領(lǐng)眾船工修繕船身，花了近兩個時辰，終于將主要的損壞處一一修畢。

    船上的商賈、乘客始終提心吊膽，生怕海盜去而復返，直到商船重新起航，方如釋重負，爆起一片歡呼，紛紛朝南磕頭禮拜，將觀音菩薩、媽祖、通遠王……全都跪謝了一番。

    許宣在一旁看得暗自冷笑：“林靈素那老賊說得不錯，這世間哪有什么狗屁神仙？就算真有，也是視蒼生為無物的無情之物。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有這些任人宰割的愚民，才會眼巴巴地乞求賊老天開眼垂憐！”

    到了黃昏，風向轉(zhuǎn)為東南，漫天晚霞漸漸化作了烏云，垂懸在黑沉沉的海面，猶如萬千蟄伏的猛獸，不斷變幻著形狀。綱首只恐海盜追來，下令收起船帆，輪槳齊飛，繼續(xù)全速航行。

    落日將盡時，忽見東南方漂著一艘斷為半截的殘船，翻覆搖蕩，上面圍坐著數(shù)十個白衣女尼與船夫，望見“通濟號”，紛紛歡呼躍起，揮手求助。

    眾人嘩聲大作，猜想海盜們追捕的多半就是這群尼姑了，個個都怕惹禍上身，叫嚷著快快調(diào)轉(zhuǎn)方向，不可讓尼姑們登船。船夫們也早被那群兇神惡煞的海盜嚇破了膽，綱首忙命轉(zhuǎn)舵，加速行駛。

    尼姑們又急又氣，船夫們更是絕望得失聲痛哭。一個容貌頗為清秀的尼姑柳眉倒豎，頓足怒道：“你們見死不救，和海賊有什么分別？”拔劍想要追來，卻被邊上的圓臉尼姑喝住。

    許宣大覺好奇，凝神細看，這群尼姑約三十二三人，個個血染白衣，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背負長劍，顯然是江湖中人，只是大半的劍也都折斷了，劍鞘空空。那些船夫也全是女扮男裝，十個里約有七個奄奄一息，蜷臥在殘船艙頂，倘若不及早醫(yī)治，必死無疑。

    眾尼圍坐一圈，輪番為躺在中央的中年女尼輸送真氣。那女尼臉色煞白，雙目緊閉，幾乎感覺不到任何氣息，似是已經(jīng)死了。一個年紀極輕的尼姑握著她的手，肩頭顫抖，努力抑制著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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