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從朱培青的辦公室回宿舍,寧馥一推門,就看見宋真坐在屋里正哭。 滿臉的眼淚來不及擦。 正是吃飯的時間,想必她也是覺得舍友們都在食堂打飯,一時半會回不來,才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四目相對,宋真趕緊一抹臉,背過身去,甕聲道:“你沒去吃飯啊。” 寧馥反手關上門。 “咱們一起去?!彼溃骸奥犝f今天有燒排骨?!? 學校食堂無論在哪個時代都人頭攢動,“搶飯”是學生們永恒的生活主題。但是紅燒排骨這種菜是大肉菜,貴得很,能消費的學生還是少數。 現在去,說不定打飯阿姨還能多給一兩塊。 宋真啞著嗓子,聽得出來強壓著哭腔,道:“你先去吧,我不餓……” 寧馥不勉強她,轉身出門去食堂了。 過了一會吃完飯回來,給宋真也打了一飯盒的米飯,配土豆白菜大燉菜,這是食堂最便宜的一個菜,一毛錢。這年頭大學生們一個月伙食費9-12元不等,像燒排骨這樣的大葷菜,要三毛錢。 寧馥也沒多說什么,只道:“飯給你放桌上了?!闭f完上圖書館嗑書去了。 她這兩天嗑書刷題如癮君子,千防萬防,就怕下次考試再來一道自己搞不定的附加題。 剛開學時老教授說的話言猶在耳。 “只要你通過所有考試和答辯,沒人能為難你,一定可以順利畢業的”——如果她通不過呢? 打臉啪啪響! 這就好比在老婆面前夸下海口,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就給她一場盛大的婚禮,結果沒等走半道呢,窮得都要當褲子了。 她要攻略的可是祖國?。? 連大學文憑都拿不到,她拿頭去攻略嗎?! 寧馥走了,宋真到底拿起她的飯盒開始吃中午飯。 吃著吃著,米飯和土豆白菜下面翻出一塊紅燒排骨來。 宋真忍不住加起來聞了聞。 真香啊。 她猶豫了好半天,小心地咬了一口,肉汁和肥油豐腴的質感在嘴里迸發,讓人幾乎忍不住想連舌頭都吞下去! 宋真只咬了一口,就重新把肉埋到飯菜地下,時不常地翻出來吮吸一下骨頭上的湯汁。 晚上也就這這塊排骨吃了一個棒子面窩頭。 “寧馥,謝謝你的紅燒排骨?!? 晚上十點圖書館關門,寧馥背著包回來,在宿舍門口碰見了宋真。 對方坐在女寢樓外的臺階上,看起來是專門等她的。 寧馥撓撓頭,“不用謝,心情不好多吃肉,就能好點?!? 宋真抿嘴笑了,“錢我會還你的。” 寧馥本想說不用,她本來就怕宋真覺得有負擔,只從自己那份里拿了一塊肉給她,但轉念一想,還是應了下來。 宋真來自大城市,但家境并不富裕。據說上大學也是和家里鬧崩了來的。 她身上有一股狠勁兒,平時寡言少語,但對自己很嚴苛。 這樣的人往往特別自尊、特別驕傲,他們的驕傲是軟肋也是鎧甲,沒有交心的時候最好不要輕易碰觸。 宋真突然道:“下一次考試,我會趕上你。” 寧馥一怔。 只聽宋真道:“我會成為你的對手的,寧馥?!? 她本來想和寧馥解釋下自己為什么哭,可突然發現根本不知如何開口。 她嫉妒寧馥。她恨自己不夠聰明。 她們都是知青,都從艱苦的地方考上實驗班,但寧馥考試成績優異,大受老師重視,她卻不過是停留在班級的中游,任憑如何努力,總是彌補不上那段差距。 她幾乎要發狂。 宋真是個很有些偏執的人。 她從來沒跟大家伙講過,她下鄉的時候割稻子割掉一根手指,其實并不是以外。 她是故意的。 鐮刀是那么鋒利,一刀過去的瞬間她就看見自己的小指掉在地上,鮮血噴涌,劇痛之下,她卻在心中舒了口氣。 她樣樣爭先,插隊三年,年年知青評選勞動能手都有她。家里聽說她能回城進工廠,高興的左鄰右舍都報了一遍喜,給她相了一個鉗工,只寄來了照片,就說等她回去就安排結婚。 她就把自己的小指切掉了。 人家本身又和她沒感情,得知她突然成了殘疾,也沒法進工廠上班了,婚事自然告吹。 生產隊怕她鬧,給她放了一個月的長假。 她靠著這一個月的時間,考上了大學。 只要她給自己設定了目標,就一定要完成。她永遠要做最優秀的那個人。 來了實驗班僅僅一個學期,這種爭勝的心就成了她的重負。 宋真將寧馥視為自己的對手,卻發現事實上她根本無法匹敵。 但紅燒排骨真的很好吃。 雖然她恨自己考不過寧馥,但她不恨寧馥的聰明。 人家即便次次第一,也依舊像鑲嵌在圖書館的椅子里一樣,每天學到寢室關門才回來。 要戰勝你的“敵人”,得先向她學習才行。 錢桂芝從樓上宿舍的窗子里探出腦袋,“你們兩個快點吧,有什么小話兒明天再說行不行?!馬上就要熄燈了!” 寧馥和宋真趕緊朝樓上跑,寧馥氣喘吁吁—— “井無壓力不出油,人無壓力輕飄飄,歡迎你迎頭趕上,做我的壓艙石?!? 宋真大笑。 隔音效果不好,兩人在門口的話屋里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錢桂芝是一直知道宋真有心結的。她是宿舍的大姐,對大伙生活上情緒上一向關心,此刻翻身起來笑著道:“你們兩個呀,干嘛那么硝煙味十足,做俞伯牙和鐘子期不好么?” 寧馥和宋真還沒等答話,就聽另一頭的上鋪傳來冷冷的一聲“哼”。 ——陳蕓,數學系那位十分高冷的姑娘,似乎對這話不屑一顧。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