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年復一年。 寧馥在基地過了她的二十九歲生日,春節也過去了。冬去春來。 但對于061基地來說,這個其他地方萬物復蘇的季節在這里并不多么討人喜歡。 ——因為沙塵暴也跟著來了。 要說基地的大伙最煩什么,沙塵暴這東西必須得和實驗數據出問題、試車出意外并列前三名。 造“大家伙”的工作,讓他們見識了人力所能打造的最兇悍的力量,然而,在自然的偉力面前,總還是不得不退讓。 061基地周圍有大小近二十個氣象監測站點,時刻緊跟,任何氣象波動都會被迅速傳送到基地總部。 果然,怕啥來啥。 寧馥馬鐵軍等人正開著會,一個緊急電話就把馬鐵軍叫走了。五分鐘后人回來,已經是一臉的嚴肅陰沉。 “預計兩天到達基地的沙塵突然加劇,今天下午就會對基地進行襲擊,我們的響應預案現在就要安排下去,散會?!? “襲擊”這兩字用的實在準確。別看他們平時防諜防泄密,再早幾年更要防敵特滲透破壞,但真正的大規模進攻和破壞還是要數那平時最不起眼,遍地都是的沙子。 正因為遍地都是,真發作起來,那才叫遮天蔽日,勢如破竹。 整個基地如臨大敵。 好在這樣的情況幾乎年年開春都要來上一回,大家也算有條不紊,各領分工,火速下去布置。 首先,發射臺所有精密儀器要撤回室內,無法移動的,要用一層氈布、一層防雨布、再加一層特殊塑料制成的專門防沙布密密實實地遮蓋起來,并做特殊加固措施——否則大風一刮過來,任你包個十層八層也是兩分鐘掀飛的事。 其次,重要廠房門窗全部保證密閉,所有工人都被調動起來,窗戶縫門縫全都要再三檢查。廠房里絕對不容許進一粒沙子。 最后,就是個人和宿舍的防護。這邊的沙塵暴一刮起來,能見度不超百米,而且推進速度極快,幾乎能追上在高速路上行駛的汽車。 現在是條件改善了,住人的房間關好門窗,沙塵暴過去也就是窗子全是灰土。換做是寧馥剛來的那年,大伙住的幾乎都是半地下的宿舍,一場沙塵暴過去,半個窗戶都得被土埋住,屋里地面上都要積上薄薄一層沙子。 人在風里都夠嗆能站穩,如果不帶護目鏡和防沙面巾,眼睛和嘴絕對都是睜不開的。 在這工作幾年以上的,很多肺部都有些毛病,就是因為吸入的塵粒已經超過了呼吸道和肺本身的凈化能力,日積月累最后就容易有呼吸系統的問題,一換季開會的時候咳嗽聲都快此起彼伏了。 戶外設備全部遮蓋完畢,風已經起來了。地面上的沙子被風力滾動著、打著旋,幾顆駱駝刺可憐兮兮地抖動。 寧馥帶著護目鏡綁著面巾,聲音在風里艱難地傳播,“來個人,跟我上發射臺!” 大家都帶著加固工具,兩人一小組,對所有的遮蓋物進行檢查和最后固定。寧馥和馬鐵軍作為負責人,要將全部點位都檢查一遍。 兩個人頂著風上了發射臺。 沙子現在已經刮起來了,寧馥都能聽見那些沙粒被風吹在自己護目鏡鏡片上發出的聲音,細碎而密集,不斷剮蹭摩擦著,令人牙酸。 遠處地平線上,沙塵暴的大軍已經集結。 黑云壓城。 風力漸強,設備上覆蓋的防風保護層也被吹得獵獵作響,右下角固定用的螺絲驟然彈出! 螺絲釘橫飛,有了風速的加持,幾乎像一粒子彈般激射出來! 寧馥未來得及反應,身后一股大力將她撲倒在地。那螺絲從頭頂上射了過去,打在發射架上,發出一聲金屬碰撞的銳鳴。 寧馥掀開將她按倒的人,撲上去壓住已經被吹起來的防護層,回身沖后面剛剛救她一命的同伴大喊:“扳手給我!” 面巾作用寥寥,風幾乎是立刻帶著沙塵灌進她嘴里,一瞬間幾乎再難發出聲音。 幸好對方及時領會了她的意思,也撲上來壓住,兩人合力,這才趕著在最短時間內將防護層重新固定牢靠。 由沙粒組成的巨大風暴,已然席卷而來。 兩人已經來不及再找避風所,只能緊緊抱住發射塔底端的鋼架結構,任由風沙從自己身上掠過。 這場巨大的沙塵暴刮了整整兩個小時。 風速終于緩下來,兩個人這才松開手。此時身上均已積了厚厚一層沙塵,頭發都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寧馥“呸呸”幾下吐出嘴里的沙子,只覺得呼吸間都帶股血味,嗓子也啞了。她一撒手,整個人撲通一下倒在一旁,全身緊繃的肌肉終于得以休息。 還沒緩兩口氣呢,一旁的同伴猛地撲過來,動作飛快地托起她的頭放在膝蓋上—— 他這是以為寧馥暈過去了。 寧馥有氣無力地伸手拍拍對方的胳膊,“喘著氣兒呢?!? 對方停下了動作,然后有些僵硬地移開了。 寧馥的腦袋“咣當”一下子磕在地上。 她一陣疼一陣暈?!澳闶悄膫€部門的愣頭青啊?!” 對方極慌亂,看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又蹭過來想給她檢查傷勢,被寧馥胡亂地擺了擺手止住了,“沒事,死不了?!? 她嘟囔著:“這破沙暴,年年不停,什么時候種上防護林就好了?!? 種他個成千上萬顆梭梭胡楊樟子松,不信這沙暴還能再興風作浪! 她拍拍身邊的空地,“歇會吧?!? 那蒙著臉帶著防風鏡人高馬大的愣頭青就在她旁邊躺下了。 風呼呼地從他們上空吹過去,遠處的地平線卻已漸漸得見天光。 殘陽如血。 馬鐵軍帶著一隊人急匆匆地搜索過來,見到發射臺上肩并肩躺著倆人,身上都蓋了叫蓋上一層沙子了,目眥欲裂——“寧馥!” 一群人帶著擔架就沖上來。 再一晃眼,看著發射臺上兩個人都撐著地坐起來了,馬鐵軍好懸一口氣堵在嗓子兒把自己憋壞,“嚇死我了你!” ——他回去一點人頭發現少了兩個,再一確認彈頭室的副主任沒在,簡直是火上了房了,生怕寧馥給交代在這沙塵暴里。 寧馥爬起身,“走,回去吧?!? 一旁幾個保衛處的兵也沖了上來,“隊長,隊長你沒事吧?!” 寧馥扭過頭。 剛把她磕得不輕的愣頭青感覺到她的目光,自以為不著痕跡地往別人身后蹭了蹭。 寧馥正要開口,馬鐵軍卻一拉她胳膊,“沒事就趕緊回去收拾收拾,第六研究院的人被沙塵耽誤了,三小時后到!” 寧馥依言轉身,愣頭青在她后頭望著她的背影。 “誒呦隊長,你這后背衣服上怎么豁這么大一個口子??!” 寧馥沒聽見。 她緊趕慢趕地回了宿舍,在門外把鞋脫了,在門框上“咣咣”地磕。 ——這基本是沙塵暴期間大伙從外面回來的基本操作。 鞋子是最能往里灌沙子的地方了,只見黃沙跟一小股水流似的從高筒靴子里漏下來,在門口積了一小堆。 外衣面巾也都脫了留外面,不然一進屋就是一地的沙子。面巾裹得再嚴實,去正刮得起勁的風里轉上一圈,吐出口水來也都是泥巴了。 寧馥爭分奪秒地拿上東西跑到樓里的公共洗澡間洗了個戰斗澡。前五分鐘流下來的水都是臟黃色的。 等寧馥好不容易把臉從姜黃色重新洗成白的,從浴室回自己屋的時候,就發現她放在宿舍門口的衣服外套沒影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