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啪”地一聲,是一次性筷子被掰開的聲音,她還特地磨了磨筷子上的毛刺,將筷子放進小陳的手中。 小陳卻并不領寧馥的好意。 他猛地一甩手,那筷子就立刻被甩了出去,滾出老遠。 “我吃過了,不餓。” 他說完,自顧自地拉起了二胡,仿佛不打算再和寧馥說任何一句話。 青椒肉絲蓋飯就在旁邊冒著香氣,他也無動于衷。 一個三十多歲,正值壯年的男人,即使因為常年行乞,營養不良身體不好,但也不該只吃半個饅頭就飽了。 若說他患有重病,可除了眼睛盲了行動不便,身上臟兮兮地發臭,卻還有力氣拉上一整天的二胡。 他為什么不吃呢? 是不想,還是……不敢? 她注視著小陳的臉,他蒙著白翳的眼無神地注視著前方,因為要博人同情博人眼球,因此也不能戴墨鏡。 《二泉映月》的曲調又響起來,琴聲悠揚,第一段快要結束的部分,又重復了。 明日高懸,正是下午兩點最熱的時候,寧馥突地打了個寒顫。她猛然若有所覺地一回頭—— 大陳站在天橋下,正望著他們。 大陳似乎只是不放心自己這個瞎子小兄弟,見寧馥轉回頭來,還朝她招了招手,然后便轉身離開了。 寧馥一顆心激跳了幾秒,這才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雖然快穿過無數的言情世界,什么霸總的小黑屋啦,反派的“愛心鎖鏈”啦都經歷過不少,自認也是見過世面的,可卻從來沒像此刻一樣,有被嚇到。 事到如今,那一絲懷疑已經盤旋成一團濃重的疑云,籠罩在寧馥的心上。 追尋真相,這是記者這個身份與生俱來的本能和沖動,是恐懼無法驅散的。 ——即使她現在還根本算不上個正經記者。 小陳果然還會理她。 哪怕他一次次做出拒絕的姿態,甚至緊閉雙唇,言語動作無不透露出不耐和暴躁,但只要寧馥沒被他嚇走、依舊蹲在他旁邊時不時地問些問題,十個問題里他會回答一兩個。 哪怕大多數是簡單的點頭、搖頭、“是”或“不是”,這也已經是非常大的突破了。 “其實你一天能討到的錢不算少。”寧馥笑笑,小陳面前的搪瓷缸子里已經又鋪了薄薄一層硬幣和幾張紙幣了,“你不怕有人欺負你瞎,把你的錢拿走么?” 她說話直白,倒不想那些個估計他眼睛,講話小心翼翼的大學生。 小陳對一個施舍的路人道完謝,說道:“不會。” 他倒是很篤定,冷淡道:“有我哥呢。” 寧馥眨了眨眼。 她搜索了一下回憶,至少在原女配的記憶中,從一入學,好像就沒怎么在學校附近這兩個位置看見過大陳小陳以外的乞丐。 似乎也沒發生過搶地盤欺負人或者乞丐們打架斗毆的事件。 可能是地盤已經劃分好了。小陳有他哥“撐腰”,沒人敢來欺負他是個瞎子。 寧馥看他手上似乎有繭子,便道:“能給我看看你的手嗎?” 小陳有些警惕,但似乎是想到寧馥這些天來的“誠意”,將手伸了出來。 常握琴弓的位置確實都有一層繭子。 繭子是老繭,他手上還有些細碎的傷痕,可能是這些年傷到的,又或者當初在工地打工時難免的傷口,但依舊無法遮蓋那拉琴磨出的印記。 如果不練上十幾年,是磨不出這樣的老繭的。 寧馥又問:“你練琴很久了吧。有多久?” 也許是想到練琴的不易,小陳的聲音低沉,“我是瞎了以后才開始練琴的。四五年了。” 如果是真的,聽到這故事的人免不了稱贊一聲天才,一個盲人,在失去視力以后才開始練習二胡,如今還能拉的似模似樣,期間付出的辛苦努力,絕對不是常人能比。 但因為帶著懷疑之心,所見便處處有蹊蹺。 他手上的繭子,那模樣絕對不止是練琴四五年能磨出來的。 他為什么要說謊呢? 眼瞎后練出二胡技藝的故事,讓小陳的行為與其說是乞討,不如說是賣藝。后者顯然更令人尊敬,—— 也能得到更多的錢。 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下來,小陳又拉了一編《二泉映月》。 這可能是今天的最后一遍,因為他該回“家”去了。他開始整理,摸索著將琴弓數組起來。 寧馥忽然道:“你今天一共拉了五遍二泉映月。” 小陳的動作一頓。他似乎沒想到寧馥會聽得這么認真,連次數都給他數出來了。 她接著道:“按照這樣的頻率,就算你三年前才開始到這里拉琴乞討,一年算你三百天,一天四次,三年,就是三千六百回。” “三千六百遍《二泉映月》,你為什么會一直在同一個地方出錯呢?” 盲人的呼吸突然粗重起來,他猛地抬起頭,在這路燈還未亮起,月光尚且昏暗的鐵灰色黃昏里,已經瞎了的兩顆白蒙蒙的眼珠似乎準確地找到了寧馥的方位,死死地盯著她。 就像他們突然對視了一樣。 寧馥悚然一驚。 小陳起伏的胸膛卻突然平復下去,他的眼睛剛剛迸射出的一絲微光也飛快地消失了,在昏暗的光線中,兩只眼睛就像死魚的眼珠子,動也不動。 他冷漠而平淡地反問:“我拉錯了嗎?”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