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最感動當代人的愛情故事,必是發(fā)生在當代的愛情故事。 一 我在上大學時,曾聽說過這樣一件事。 上海市的郊區(qū),一對男女青年自幼暗暗相愛,因其中一方的家庭出身是富農(nóng),而另一方的父親是村黨支部書記,他們的愛情當然不被現(xiàn)實所允許。于是他們雙雙留下遺囑,服毒死于野外。當夜大雪,南方很少下那么大的雪。當年我的上海同學們,都言那是近三十年內(nèi)不曾有過的南方冬景。大雪將那一對男女青年的尸體整整覆蓋了九天。而據(jù)說,按照當?shù)氐牧曀祝粚π氯嘶楹蟮木盘靸?nèi)是不應受到任何賀客滋擾的。這當然是巧合。但有一點人人都說千真萬確——他們身上共蓋著一張舊年畫。年畫上是梁山伯與祝英臺。那是女青年從小喜歡的一張年畫,“破四舊”時期私藏著保存了下來…… 大約在九月份,朱時茂派他的下屬將我接到他的公司,讓我看一則報上剪下來的通訊報道。不是什么連載小說之類,而是實事。 “文革”前一年,一個農(nóng)村少女,暗戀上了縣劇團的一名男演員。一次看他演出,在他卸妝后偷走了他的戲靴。當然地引起了非議,也使他大為惱火。她父母問她為什么要那樣做。她說她愛上他了,今后非他不嫁。而她才十六歲。 以后縣劇團再到附近演戲,她父親便捆了她的手腳,將她鎖在倉房。她磨斷繩子,撬斷窗欞,又光著腳板跑出十幾里去看他演戲。 她感動了她的一位嬸嬸。后者有次領(lǐng)著她去見他,央求他給她一張照片。他沒有照片給她,給了她一張毛筆畫的拙劣的海報,簽上了他的名字,海報上是似他非他的一個戲裝男人。 他二十六七歲,是縣劇團的“臺柱子”。在他眼里,她不過是一個情感有點兒偏執(zhí)的小女孩兒。 后來就“文革”了,他被游斗了。一次游斗到她那個村,她發(fā)了瘋似的要救他,沖入人群,與游斗者們撕打,咬傷了他們許多人的手。她沒救成他,反而加重了他的罪,使他從此被關(guān)進了牛棚。 一天夜里,她偷偷跑到縣里去看他,沒見著。看守的一個“造反派”頭頭當然不許他們見,但調(diào)戲她說,如果她肯把她的身子給他一次,他將想辦法早點兒“解放”她所愛的人。她當夜給了。 不久她又去縣里探望她愛的人,又沒見著。為所愛之人,又將自己的身子給了“造反派”一次。 而這一切,她愛之人一無所知。 東窗事發(fā),“丑聞”四播。她的父母比她更沒臉見人了,于是將她跨省遠嫁到安徽某農(nóng)村。丈夫是個白癡。 十余年轉(zhuǎn)眼過去。“文革”后,她所愛的人成了縣劇團團長。一次又率團到那個村去演出,村中有人將她的遭遇告訴了他。他聞言震驚,追問她的下落,然而她父母已死,嬸嬸也死了。村中人只知她遠嫁安徽,嫁給一個白癡。他當時正要結(jié)婚,于是解除婚約,劇團團長也不當了,十余次下安徽,足跡遍布安徽全省農(nóng)村,終于在同情者們的幫助下,尋訪到了她的下落。 他親自開著一輛吉普車前去找她,要帶走她,要給她后半生幸福。而她得到婦聯(lián)方面的預先通知,從家中躲出去了,不肯見他。他只見著了她的傻丈夫,一個又老又傻的男人,和一對傻兒子,雙胞胎。三個傻子靠她一個女人養(yǎng)活,家里窮得可以想象。他還看見一樣東西——他當年簽了名送她的那張海報,用塑料薄膜罩在自制的粗陋的相框里,掛在傾斜的土墻上。她一定希望有一個她認為配得上那海報的相框,卻分明是買不起。 他悵然地離開了她的家。半路上,他的車陷在一個水坑里。正巧有一農(nóng)婦背著柴從山上下來。他請她幫忙。那憔悴又黑瘦的農(nóng)婦,便默默用自己的柴墊他的車輪。 那農(nóng)婦便是當年愛他的少女。他當然是萬萬想不到也認不出她來的,而她卻知道眼前正是自己永愛不泯的男人。但是她一句話都沒說。她當時又能說什么呢?看著他的車輪碾著她的柴轉(zhuǎn)出水坑,她只不過重新收集起弄得又是泥又是水的柴,重新背起罷了。他是那么的過意不去,給了她一百元錢作為酬謝。那一百元錢當然是她的生活所非常需要的,但她竟沒接。她默默對他鞠了一躬,背著柴捆,壓得腰彎下去,一步一蹣跚地走了…… 他們之間這一段相見的情形,是記者分頭采訪了他們雙方才使世人知道的。 當?shù)貗D聯(lián)有意成全他們,表示要代為她辦理一切離婚事宜。 她說:“那我的兩個兒子怎么辦?他們雖然傻,但是還沒傻到不認我這個娘的地步。我拋棄了他們,他們一定會終生悲傷的。” 他給她寫信,表示愿意為她的兩個兒子承擔起一個父親的責任和義務。 她沒給他回信,通過當?shù)貗D聯(lián)轉(zhuǎn)告他——他才五十來歲,重新組建一個幸福家庭還來得及。娶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對于他已不可能有愛可享。再被兩個并非他的血脈的傻兒子拖累,他的后半生也將苦不堪言。這對他太不公平。他不忘她,她已知足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