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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雨吐出一口濁氣睜開雙眼，接過酒囊晃了晃，里面最多還剩下兩斤多，這種烈酒其實(shí)算不上什么好酒，酒勁來得快去得也快，仰頭喝了一大口之后本想還給薛山，猶豫了一下又灌了一口，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從天色一暗下來，谷雨心里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感，盡管閉著眼睛盤坐，卻雜念叢生，心境無論如何都靜不下來。

    這里是真正能稱為血肉磨盤的戰(zhàn)場，生離死別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幾天里薛山都想著跟谷雨多說幾句話，可是想來想去，每回開口都只能從提及陳無雙開始，好像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話可說，這次也不例外，“你說，無雙公子要是在這里，他鬼點(diǎn)子最多，能不能想出個(gè)穩(wěn)妥法子來？”

    谷雨微一思索就失望地?fù)u頭，公子爺那些心機(jī)手段只能算是小聰明，行走江湖勉強(qiáng)夠用，放在雙方都是拿命硬拼的戰(zhàn)場上，起不到太大的作用，立春就說過，兵書上不是沒有以少勝多的戰(zhàn)例，但那些被紙上談兵的書生們所推崇的計(jì)策，對于現(xiàn)在死守城墻的玉龍衛(wèi)而言根本不適用，于是低聲嘆道：“公子也不是神仙，就算來了無非也是搭上一條性命罷了。”

    說到這里，谷雨忽然抿著嘴唇抬起頭，面色鄭重道：“薛大哥，你···你不是司天監(jiān)的人，要是真到了城門被攻破的時(shí)候，你就走吧，回侯爺家，或者去京都找公子，我不想讓你也死在這里。”薛山怔怔一楞，眼角莫名其妙有些發(fā)澀，心里卻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強(qiáng)顏歡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是有數(shù)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薛某還沒娶妻生子給薛家傳下香火，怎么舍得死？”

    谷雨定定看著他肩頭包扎好的傷處滲透出來斑斑血跡，避開薛山的目光，低聲喃喃道：“我···我長得不好看，又是個(gè)無父無母的孤兒，最親最近的人除了樓主大人就是公子，要是我們最后都能活下來，薛大哥···薛大哥看不看得上我？我···”

    聽著少女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消散在風(fēng)里，薛山渾身一僵，驚訝的神情仿佛被雍州可惡的陰冷天氣凍結(jié)在臉上，好半天才明白過來谷雨的意思，傻笑兩聲剛想開口，就遠(yuǎn)遠(yuǎn)看見腰懸一長一短兩柄好刀的陳伯庸朝這里走來，身后跟著鎧甲有些殘破的立春，忙急促地低聲答了句：“妹子說哪里話，薛某是個(gè)粗鄙漢子，只怕配不上你。”

    谷雨展顏一笑，毫不顧忌樓主大人已經(jīng)到了近處，站起身來拽著衣袖替薛山擦了擦薛山臟兮兮的臉龐，“那就好。”陳伯庸畢竟是過來人，眼見這一幕哪里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腳下頓了一頓，笑著嘆息一聲走上前，上下打量一番薛山，由衷贊了聲：“大好男兒！”

    谷雨慢慢轉(zhuǎn)過身，直視著多年來最敬重的樓主大人，竟然直接說道：“樓主，谷雨別無所求，不必大紅喜服也不必良辰吉日，只求樓主能應(yīng)允屬下跟薛大哥結(jié)成連理。”薛山整個(gè)人都愕然愣著說不出話來，目光從訝然變得柔軟，見陳伯庸含笑看著他，心下一橫往前邁了一步，抓住谷雨垂在身側(cè)的手，只覺比揮刀斬殺多少漠北雜碎都暢快，“請老公爺成全！”

    陳伯庸心頭百味雜陳，既歡喜又覺得愧疚，良久才低頭看見薛山另一只手里的酒囊，抬步上前接過來，笑著拔開塞子灌了一口，興許是平素養(yǎng)尊處優(yōu)已久的老人喝不慣這么烈的酒，嗆地眼角有了些許水光，“大喜的事情這般委屈，是老夫?qū)Σ蛔」扔辏@一口就當(dāng)是倚老賣老喝的喜酒吧。”

    說著解下腰間那柄長刀遞給薛山，“這柄天品刀叫做缺月，老夫沒有別的東西可做賀禮，你是用刀的，收下它，從此就算是我司天監(jiān)的女婿。”薛山瞪大雙眼連連擺手，身為刀修說不喜歡好刀是假的，連許家小侯爺贈(zèng)的那柄地品他都不太舍得用，每回拼殺時(shí)刀刃崩出缺口來都心疼不已，但是陳伯庸的刀，他哪里敢接？

    陳伯庸笑吟吟平伸著手不動(dòng)，身后的立春扯了扯嘴角，勸道：“長者賜不可辭，這是樓主大人給谷雨的嫁妝，不能不收。”薛山無奈，只好偏頭看向谷雨，見她眼含熱淚微微點(diǎn)頭，才在衣服上狠狠擦了擦雙手，搓起來一大片褶皺，恭敬地低下頭接過來，握住刀柄拔出鞘三寸，大喜道：“好刀！薛山謝過老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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