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四章 自是花中第一流-《公子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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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壺青山雪頂換來日落月升晚風習習,坐在梧桐下靜靜聽樹葉間隙春意拂過,心思稍顯質樸的沈辭云終于從先前陳無雙跟素昧謀面的楚州都督一席談話中,咂摸出來幾分回味悠長的味道,聽著相差不了幾歲的兩個少女在不遠處低聲笑談,擱下茶碗,竟莫名其妙對躺在竹椅上似醒非醒閉目養神的陳無雙多了些許同情,低聲慨嘆道:“無雙啊,我怎么覺著,讀書人的朝堂比修士的江湖還要復雜得多。”
蟒袍少年輕輕叩齒三十有六,將舌底生津咽下喉嚨,睜開雙眼緩緩坐起身來長舒一口氣,懂些半吊子續骨醫術的許奉手法雖然殘忍到讓人痛不欲生,但效果確實立竿見影,連太醫令看過陳無雙傷勢之后都沒有說半句不妥,抱樸訣的功法三境之前修行起來不容易,過了接引天地靈氣入體煉化的那一關,后面卻好像是一馬平川,借著養傷躺了幾天,七品境界也隨之漸漸穩固,在雄渾真氣晝夜不休的游走循環之下,反倒感覺內傷比斷骨恢復得還要快一些。
“朝堂?嘿,文官衣裳上繡的是禽,武將袍服上繡的是獸,從披上那身皮開始,哪一個不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都說江湖水深江湖水深,可真正風急浪高的,這一千多年都是以保和殿為最。不像江湖上的修士,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朝堂上根本就沒有明確的好人、壞人之分,辭云,你小時候是讀過私塾學過圣賢文章的,君子趨吉避兇、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聽聽這些話,哪一句不是拐彎抹角地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在京都撒出去大把銀子,買些吟風詠月的詩詞,就是想沖一沖觀星樓一層那些藏書里的腐朽陳氣,太難聞了,憋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一番話陳無雙說得很平靜,像是事不關己的態度,可心底卻壓抑著一股極為濃重的無可奈何,對陳伯庸脫去蟒袍換鐵衣、親率一萬玉龍衛苦戰北境的無奈,對向來嬉笑怒罵游戲人間的陳仲平不得不枯坐劍山阻擋兇獸的無奈,對司天監戰死在冷冽北風中那十一名劍侍的無奈。
食君之祿忠君之憂這八個字,不是朝堂上那些自恃清高的文官輕飄飄一句掩飾爭名奪利之心的話語,對養育了陳無雙整整十年如一日的司天監而言,這是極為慘重的代價,玉龍衛折損近四成、二十四劍侍戰死近半,隨時可以回京接任觀星樓主的少年近幾天一直在想,錢興那封寫明了自己撕毀圣旨的信傳回京都里去,三師叔陳叔愚不知道要頂著多大的壓力來面對高坐龍椅的景禎皇帝。
心里雖有愧疚,但不曾有絲毫后悔。
門外傳來腳步聲,親自端著一大鍋藥香氣濃郁的蛇羹,康樂侯爺領著剛離去不久的楚州都督黃大千進了西苑,正巧聽見陳無雙跟沈辭云說出來的這些話,頓住腳步扭回頭去,笑著朝黃大千道:“大都督聽聽,得虧我是個承襲祖宗遺澤穿蟒袍的,這小子連帶首輔楊公都罵了進去,滿朝公卿都成了衣冠禽獸。”
黃大千訕笑著不說話,許青賢是能穿蟒袍的世襲罔替侯爺,而他是正三品的一州都督,在楚州怎么穿都不會有人置喙,回京述職時卻得正兒八經穿戴官袍,按大周開國時禮部定下的規制,正三品武將袍服,當胸繡猛虎,脫不了禽獸之屬。
陳無雙嘿笑著抽了抽鼻子,照太醫令臨走之前所開方子燉出來的蛇羹入口滋味先不提,濃郁撲鼻的香氣四散開來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文火慢燉十二個時辰,十數種珍稀藥材的氣味完全壓住了南疆玄蟒的腥膻,還沒喝到肚子里,就已經覺得丹田內的真氣似乎受了牽引一般蠢蠢欲動,滿意道:“太醫令是有真本事的。怎么,許世叔這時候不該躲在書房里跟大都督竊竊私語才對?”
康樂侯把直徑一尺有余的砂鍋墩在矮桌上,后面跟著的許奉笑著拍了拍手,幾個手腳利落的丫鬟立即擺了一桌子琳瑯滿目的菜肴,做事周全的老管家還特意讓人清蒸了一條墨莉最喜歡吃的新鮮海魚,侯爺伸手一指丫鬟們抱進來的四壇玉庭春,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既然收下了黃兄的見面禮,一醉方休不比竊竊私語來得痛快?”
西苑沒有太大的桌子,許奉把一鍋蛇羹分到兩個鯉魚戲蓮的瓷盆里,眾人分了兩張矮桌在相鄰就坐,陳無雙自然是跟侯爺、大都督、許奉三人湊了一桌,小侯爺則跟沈辭云、墨莉、黃婉寧圍著桌子坐在近處,聲息可聞氣氛融洽,就著淡淡月光,蟒袍少年笑著拍開一壇陳年酒香。?
小侯爺迫不及待盛了一碗蛇羹,呼呼吹了幾口氣,小心翼翼貼著碗沿吸溜一口,表情極為陶醉,放下碗立即又伸手先盛給墨莉,他很清楚,沖好說話的墨莉獻殷勤可比討好陳大哥更管用,“墨姐姐快嘗嘗,這東西喝下去暖洋洋的,覺得真氣都好像壯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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